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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绕不开的南岭(1 / 1)

念及一人而对一城升起突如其来的厌恶是捎带的,而入了一城而对它由心而发的喜爱却是真心实意不作假的。一个景色宜人,气候温润,民风淳朴,邻里和谐,生活节奏缓慢,又毫无违和感的集吃喝玩乐于一体的好去处,很难不让人心生欢喜,从而喜欢上一座城。掀帘看景,荀珃忽然想到了一句话,“择一城而终老,遇一人而白首。”

有些话真的是越品越觉得有味道。“哥哥,以后等咱们都老了,上了年纪走不动了,就找一个这样的小城隐居,过过闲适的田园生活吧。”

闻听此言,楚渊面上不显,似是在配合荀珃玩闹,而心中却是极为欢喜的。莫说是归田隐居了,就是荀珃和楚渊说,想要去出海远航,想要攀刀山下火海,想要摘天上星捞海底月,想要……楚渊都会照样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悉数应承下来。楚渊愿倾其所有,站在哥哥的位置上,守护荀珃。所以他郑重其事的面对着荀珃,干脆利落的答了声“好”。得到了楚渊的肯定回答,荀珃的反而又泛起了一丝丝酸意。楚渊啊楚渊啊,你怎么就这么好糊弄呢?你可知道,他日你功成名就之日,便是我抽身而去之时。你我又哪里还有什么归田隐居的暮年生活啊。你傻,我更傻。虽然明知实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是这一点儿也不妨碍我发散思维畅想未来啊。很快街上各式各样的新奇玩意儿,晃花了荀珃的眼,悄无声息地驱散了她心底失落的阴霾。“哎呀,那摊子上的小面人,惟妙惟肖的。若是没人提前告知,就这么远远地看着,都要当了真,以为自己误闯了小人国呢。”

“也不知道那戏台子上究竟是哪个名伶,唱的哪出戏,竟然能让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的众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楚渊眼前的一片黑暗沉寂,在荀珃对他绘声绘色的描述中变得有了颜色,随之一点点的生动鲜活起来。“难怪都说,街边小食,是一个城镇的灵魂。可不就是如此嘛!单单一碗葱油面,工艺精湛到令人叹为观止,瞧着那汤头就能食欲大振,闻着味道就更让人垂涎欲滴了。”

荀珃高亢的尾音若有似无的显露了一道“吸溜”声。楚渊因荀珃而有了色彩的视线里,蓦然映出小小的荀珃,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溜地乱转,不时的吸着鼻子嗅空气,偶尔趁人不备,快速的拭去嘴角晶莹的水渍,然后继续可怜巴巴地盯着路边摊那碗诱人的葱油面咂咂嘴的软萌小馋猫的可爱小模样。正抻着脖子朝外张望的荀珃,完全没有意识到,那个一路上都安静地陪在她的身边,耐心的听她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的知心大哥哥楚渊,此刻在他的心目中,自己究竟被赋予了怎样一个奇奇怪怪的人设。当然,即使她知晓了,怕是也会点头赞同的。毕竟,她确实对美食没什么抵抗力。出城的城门近在眼前。进城前,荀珃还在偷偷庆幸昨夜天降大火,将南岭驿馆的客房烧毁过半,现下庭院一片狼藉,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有。如今,荀珃倒是有些笑不出来了。她真的好想停下来,仔细的看看南岭城,看看自己一笔带过的这座神秘城池。但是,她不能。吃不了兜着走给她下达了最新的系统任务。由于在闲云寺截杀的任务中突发意外,楚渊前往京都的时限整整被推后了一年,若想和《枫林渡》原定的剧情时间线无缝对接,荀珃必须在时限内和楚渊一道抵达京都。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引导楚渊,让他在原定的时间点上“偶遇”他的毕生挚爱柳卿卿。如同绕不开的南岭,有些人终究也是绕不开的。荀珃心底莫名的有些发堵。到底是因为任务时间紧迫,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旁人就不得而知了。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甚清楚!繁华易逝,眼不见为净。荀珃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失落地缩回车厢,问楚渊:“哥哥,咱们出城大概要走多久才能到下一个城镇投宿啊?”

楚渊说天黑前能到。荀珃“哦”了一声,靠在车厢壁上,无意识的扣着手指头,问楚渊京都的宅邸大不大,府中可有种珍稀的花草,养各色游鱼,站在府中最高的楼阁上,能不能看到城外的山色……一年的朝夕相处,足以让楚渊对荀珃有一个清晰的了解。这一年来,经历了许多,荀珃也成长了许多。但是,她身上的那股子楚渊不曾拥有过的活泼率真却不曾被消磨掉半分。荀珃天生就该是那自由自在的遨游于天际的飞鸟,而非受制于人困于笼中的金丝雀。而如今,荀珃却甘愿舍弃自由,陪着他一起走入京都的牢笼。说不感动是假,愧疚亦有之,但楚渊却独独不曾后悔。他独自一人被弃于黑暗的深渊太久,三生有幸,抓住了一缕续命的暖阳,他实在舍不得放手。舍不得放手,便倾尽余生,倾其所有,去补偿、呵护他的光。“秦征,传令下去,今日不出城了。”

“啊?不继续赶路了吗?”

荀珃嘴上这么问,其实心里早就因为可以在城中暂留,而乐开了花,想的是“不赶路好啊,不赶路的话,一会儿就可以带着小悦悦一块偷溜出去,在城里疯玩了半天了。以后进了京都,可就没这样的机会了。”

荀珃自认为自己那点小心思藏得很深。殊不知,毫不遮掩情绪的丝毫不走心的问句,早就把她的真实想法暴露无遗。荀珃开心,楚渊心里也痛快,看破不说破,还十分认真的回道荀珃;“眼下就快到京都了,赶路也不急在这一时。”

荀珃盯着突然单手扶额故作病弱的楚渊,猝不及防的遭受了一波美颜暴击,直呼“美颜杀我”。稀里糊涂的问了一句:“为什么……”这么好看呢?后半句话还没等说出口,荀珃就亲眼目睹了,气色红润,精神抖擞的楚渊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现场。什么一路辛苦布局,劳心劳力,思虑过甚,不堪重负?什么大病未愈,气虚体弱?什么车马劳顿,身体有些吃不消?我信你个鬼啊!神识回笼,吃惊过度的荀珃,不禁仰天哀嚎:“完了,老实本分如楚渊竟然也变坏了,都会睁眼说瞎话了。究竟是我疯,还是这世界疯了啊?”

还没等荀珃寻根溯源得出结果,楚渊有开口了:“我曾听某个小公子说过,城里街边的小玩意儿特别多,尤其是面人就挺好看的,似乎葱油面的味道也很不错。”

楚渊学着荀珃的口气,揭她的短儿。嗯,没错了,是楚渊疯了。“哥哥,你是不是心动了,也想去试试看啊?”

荀珃也不藏着掖着了,张口就问。楚渊没有否认。他确实是心动了,但此心动非彼心动。楚渊言说在南岭休整几日,再行启程。荀珃知楚渊此举是为了满足她对南岭的探索欲,想多几日让她能够玩得尽兴。荀珃玩心虽重,终究还是顾念着大局的。“哥哥,其实大可不必留上许多日,歇上一日足以。”

对此,楚渊显然是不赞同的,直接闭口不言了。荀珃最见不得楚渊露出“我为你好,你却不领情,现在我生气了”这等与楚渊人设完全不相符的神情了,抽了抽嘴角,忽而笑得见眉不见眼,也不知又打了什么鬼主意。“一日看遍长安花,南岭可比长安小多了,留一日看景足以。至于好吃的,好玩的,不知哥哥可否买来送与我,供我在路上赏完啊?”

眼见着楚渊的脸上现出喜色,荀珃藏在袖子下的食指坏心眼儿地偷偷挠了挠楚渊的掌心。立即被楚渊反手捉住,一把握在了手中,不轻不重的握了三下。“好,都听小珃的。”

秦征刚把楚渊的命令传达下去,被打发走在队伍最前面的秦战,抬头望了一眼高悬的朗日晴空,顾不得自己脊背上的新伤未愈,当即打马而去。一时没看住,让自家大哥钻了空子,秦征吓得打马就追。不出所料,不解风情的秦战到了楚渊的车驾前,开口就是:“爷,我刚探过路了,若咱们加快脚程抓紧时间赶路,天黑前应该来得及赶到下个城镇的驿馆投宿的。”

荀珃心道:嗯,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是不是傻啊?咋就抓不住重点呢?这是来不来得及投宿驿馆的问题吗?秦战啊秦战,你不愧是一根筋儿的绝对代表啊,在下佩服,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啊!看在结成同盟的情分上,也为了秦战的背上不再添新伤,荀珃特别够义气的挺身而出。表情从欢喜期待调整至忧心忡忡模式,转头探出车厢,完全遮挡了秦战看向楚渊的视线,煞有其事添油加醋的向秦战转述了一下楚渊“极其糟糕”的身体状况。昔日甭管军中训练多苦多累,主子何时喊过身体吃不消啊?看来情况着实不容乐观啊。事关楚渊,秦战一听就急了,二话不说主动揽下了找客栈的任务。一行人就近入住悦来客栈,包下了整个三楼的天字号客房。“爷,叫随行医师过来瞧瞧吧?”

秦战心忧不已的劝谏。“不必。”

楚渊毫不留情的冷酷拒绝。“哥哥,我刚着人去传了随行医师过来,一会儿让他给你请个平安脉吧,没事最好,我也好安心。”

几乎荀珃话音一落,楚渊就笑着轻声应了一声“好。”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身心备受打击的秦战如遭雷击般愣在原地,更加清楚明白的感受了一遍荀珃于楚渊而言的重要性:比不上,比不了,完全没有可比性。目睹全程的秦征和凌悦夫妻两也是各怀心思。在自家小娇妻的影响下,开了窍的秦征想的是:哎呦,我的好大哥啊,主子待荀公子的情谊已经深入骨血,绝无转圜的余地,你究竟何时才能看清现实,别再自己和自己较劲儿了啊?心怀自家公子的隐秘情愫的凌悦想的是:世子爷,您如此明显的区别对待,我很替我家公子欣慰,但是这很容易给我家公子招黑拉仇恨的,您究竟知不知道啊?荀珃落后一步进门,并不知晓前情,猝不及防的对上三人或悲或忧或怨的诡异神情,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一头雾水的荀珃小步急趋,蹭到楚渊的身边,选择在她最信任的人这里探听消息:“哥哥,我怎么觉得他们三个怪怪的啊。我就离开了这么一小会儿,究竟发生什么事啦?”

对荀珃实话实说是不可能的。在荀珃面前,楚渊多少还是想留些脸面的。毕竟,连他自己都有些厌弃自己莫名而生的龌龊情感,只能竭尽所能的让一切情感龟缩在亲情的厚实掩体之下,偶然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偷得半晌欢愉,已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又哪里敢让荀珃窥见一星半点儿。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是异想天开的奢望。但是,做一生一世的好兄弟,尽到一个好哥哥的本分,楚渊想自己是可以做到的。收敛心神,微微低头,学着荀珃的模样,唇瓣凑到她的耳畔,如她一般低声软语,“我猜应该是旅途过于劳累,陡然歇下来了,有些不太适应。”

荀珃如是,侧首,又踮了踮脚尖,凑到楚渊的耳边,煞有其事的接口道:“哥哥,他们几个看起来比你更需要随行医师的照拂。不若你就礼贤下士一回,让他们先。”

“嗯。”

楚渊摸了摸荀珃的发顶,赞扬道:“小珃确实长大了,都知道如何笼络人心了。”

荀珃后知后觉的抬起头来,目不转睛的盯着楚渊,心中咆哮:“大哥,你确定自己没有拿错剧本,看差辈分吗?好说歹说我也算是你的‘亲妈’呀,你拿‘孺子可教也’的慈父般的神情待我,究竟是几个意思啊?”

最后,荀珃看在楚渊毫不知情的份儿上,决定原谅他一回,不和他计较了。随行医师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临行前,荀珃嘴欠的问了一句,随行医师是不是最善推拿之法,晚上能不能替楚渊推拿一下。熟料,随行医师噼里啪啦一连打破了三四个装药丸的小瓷瓶,连呼自己学艺不精,不善此术。“荀公子,您也是知道的。除您之外,主子不喜旁人触碰,替主子推拿一事就劳烦您了。”

“这个我是真不会啊。”

即便是会,我也做不来啊。“很简单的,您照着这本图册来就行了。”

荀珃:“……”随行医师好似有备而来,左手图册,右手薰衣草精油,一股脑的塞到荀珃的怀里,转身就跑。另一边,凌悦夫妻二人,早一左一右拖着秦战一溜烟儿跑了。荀珃抱着满怀的东西,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错觉,无助的在原地凌乱。“小珃若不愿,不必勉强。”

楚渊一直都十分的善解人意,不会强迫荀珃做她不喜欢的事情。“哪儿有啊。”

呜呜呜~确实有啊。但荀珃是绝对不会承认的。“辛羽教过我一些简单的推拿手法的,今晚就先拿你来练练手。”

说得铿锵有力,不过是不想丢面子,虚张声势罢了。“药浴的效果也是一样的。”

楚渊适时出言解围,此事就此翻篇。楚渊在房中小憩,荀珃兴奋的睡不着,就打算出门去找些好吃的。甫一开门,猛然对上秦战那张胡子拉碴的大脸,吓得倒退三步。“你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

“抱歉!”

荀珃确定今天的太阳是打东边出来的。因此,她更加好奇,究竟是什么原因,竟然能够让如茅坑的石头般又臭又硬的秦战,在短短的半日之内,对她的态度有了如此巨大的改变。荀珃素来不是一个能憋得住话的,想到什么就问了。秦战哪里敢把早些时候,楚渊找他的实情和盘托出啊。不说楚渊的封口令,就是楚渊对荀珃的那些真情实感的情感流露,他也不敢对荀珃泄露半分啊。一根筋儿的秦战终于聪明了一回,推出与荀珃结盟一事,含糊其辞的糊弄了过去。“我来是想和荀公子说,如今局势特殊,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主子呢。咱们平日行事,务必要小心谨慎,莫要让人钻了空子,抓了把柄去,更要防备歹人对主子不利。”

荀珃可不认为秦战大费周章的在门外守株待兔,就是为了说这么一件早在出府之前,所有人心中便有了数的事情。“秦将军是想让我替你在世子面前美言几句,准许你回来近身侍候吧?”

荀珃直切要害,秦战面上有些过不去,却还是点头认下了。“成,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

秦战还是张不开嘴说“谢谢”,荀珃也不为难他,放他走了。秦战走到楼梯口时,荀珃又忍不住叫住了他。“荀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吗?”

“你如果把胡子剃了,可能会比较招人待见。”

荀珃说完就溜。秦战不明所以的摸了摸自己下颌不长不短的胡须,也没搞懂荀珃所言究竟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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