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徐府内。 徐郡守于子时回到府邸,就一直未曾入睡,坐在正堂内,不断听着前方传来的消息。 正堂外,天光微亮,堂内灯火通明,昏黄中带有一点清亮的光明。 徐郡守以手支颐,眼瞳神色随着烛火不断跳动。 许久后,府外穿来高昂鸡鸣,徐盛穿着血迹铁甲,走了进来。 一时间,清晨的冷风中浑着血腥气,闻之提神欲呕。 徐郡守抬起眼来,没有像往常一样训斥徐盛莽撞,只是关心道: “可有受伤?”
徐盛大大咧咧,指了指肩膀上,笑道:“都是小伤,不值一提。”
徐郡守微微点头,神情不变,说道:“待会叫府内大夫过来给你上药。你先跟我说说战情,可有捉到活口?”
他是行伍出身,虽然心疼儿子,但懂得轻重。 徐盛神情低沉,抱拳回道:“此次所擒敌人无一活口,都身怀毒丸,一旦被捉,便毒发身亡。”
“玄津桥那边也是如此吗?”
徐郡守皱眉,说道:“那边应该有个大人物,不会轻易自杀吧?”
他所说之大人物,便是指候鸟。 徐郡守经营金陵多年,候鸟于去年潜伏金陵城之事,他一开始摸索得八九不离十。 只是忌惮其身后的庞大组织,他一直未有所声张。 直到此次候鸟行为过界,他才痛下杀手。 据他所了解,候鸟不属于锦衣卫的斥候司,而是隶属锦衣卫的文书衙门。 按常理而言,这样的人物不应该跟那群死士一样,将自己的生命看得如此轻贱。 徐盛低头道:“听李校尉和刘校尉回报,当时玄津桥那边有狼骑出没,斥候司也与一伙来历不明之人厮并。 当他们带兵赶至时,狼骑四散,斥候司与那伙不明之人由于死伤惨重,纷纷逃命。 其中大都被我们抓住,但两方之人都不约而同服毒身亡,不过亦有几人逃离。”
徐郡守越听眉头越皱,他没想到玄津桥那边的战况这么焦灼复杂。 斥候司先不说,狼骑竟然也来了,还有那一伙来历不明之人…… 他伸手敲打着桌子,陷入沉思。 徐盛走上前来,奉上一本卷宗。 “这上面有清楚写明当时情况,请父亲过目。”
徐郡守展开卷宗,一页一页地翻阅起来。 许久后,他终于合上卷宗,长叹一口气。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徐盛站在一旁,没有发问。 徐郡守思忖片刻,随后奋笔疾书起来。 在看过刚刚那本卷宗后,他的心中已对昨夜之事清晰了然。 他一直未曾低估过大齐这群余孽,但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小瞧了他们。 没想到他们竟然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将狼骑带进城来,这是昨夜之事的一个变数。 但风动了,自然会留下痕迹,何况是人。 他已猜测出城中有谁与大齐余孽有所勾结,如今正好趁机除掉这群隐患。 至于那些逃走的人,徐郡守在看了卷宗上所描写的武功姿态后,他立马推断出逃走的人中有候鸟。 可惜了,唯一可能抓住的活口,竟然被他逃走了。 徐郡守手中书写笔墨不停,神情不见半点惋惜。 没什么好惋惜的,能抓到自然好,抓不到,亦当给那群疯子一个顺水人情。 在乱世初平的年代,想要稳坐钓鱼台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最后还有那伙来历不明之人,徐郡守心中亦有了猜测。 他抽出另一张纸,随意写了几字,便抬头长叹,放下手中狼毫,望向堂外远方。 那纸中,赫然写着奔雷卫。 “你们还不死心吗?想要将天下再拉入战火当中吗?”
他眼神闪烁,仿佛在做着什么重大决定。 徐盛忍不住问道:“父亲可知晓了什么?”
他自小就知道父亲聪慧过人,不然也无法让他们徐家在当年乱世中屹立不倒,如今还能成为封疆开府。 这一切都是父亲带来的。 所以徐盛肯定,徐郡守在看了他呈上去的卷宗后,定然是猜到了什么。 只是徐郡守摇摇头,道:“你不用管这么多,先下去疗伤吧。”
徐盛神情落寞,点头退去。 他走到一半,又回头问道:“对了,苏升那小子现在怎么样了?”
他去到玄津桥,没有找到苏升,只看到一路到处都有马车崩碎的痕迹,还有好几匹马倒地不起。 但就是没有找到苏升,就连听心姐也没有找到。 这不由得他不担心。 他也问了在场的李校尉和刘校尉,但那两个老小子只是笑嘻嘻地跟他说不用担心,郡守大人自有安排。 徐盛也就将心放了下来,如今想起,便多问一句。 徐郡守想起卷宗最后写着的计划通三字,会心一笑道:“等你听心姐出现,你就知道了。”
徐盛挠挠头,还是不解,疑惑离去。 看来自己还是只适合练武。 徐盛回到自己房间,不多时,就有府上大夫提着医箱前来,给他清疮上药。 “少爷体魄强健,这几日禁饮酒,禁荤腥,伤口很快就会愈合。”
大夫给徐盛包扎后,提起医箱离去。 徐盛呆坐着,过了一会,府内的李管家敲门进来,手里端着碗参汤。 “老爷特意交代让下人炖的,用的可是府内多年珍藏的百年人参。”
李管家神情恭谨,将温度适合的参汤端到徐盛面前。 徐盛心中一暖,嘴角微笑。 他将参汤喝完,将碗递给李管家时,说道:“李叔,帮我叫小彭兄弟俩过来。”
那小彭兄弟俩,是徐盛手下心腹,手下也管着好些兵。 两兄弟就在徐府演武场内,李管家下去不久后,那两人就来了。 “帮我查探听心姐的下落,有消息马上告诉我。”
徐盛吩咐完,便让两人下去了。 这消息一等,就等了三天。 在第三天的清晨,两兄弟急忙赶过来,叫醒徐盛,跟他们说终于打探到听心小姐的下落了。 金陵城,大江渡口。 听心身上穿着朴素的船家衣服,平添一抹清丽。 她遥望远方,大江上有红轮上升,乍起光芒万丈,水面金光粼粼。 清风徐来,吹动她额头碎发,明艳动人。 “能打赢九品又如何,还不是得折服在老娘手上?”
听心微微一笑,想起这几日之事,脸上又急染嫣红,比起晨光更加艳丽。 片刻后,徐盛骑马赶来,神情焦急,看到听心后,急忙跳下马来,问道:“姐,你没事吧?没有受伤吧?”
听心转身,摇头道:“无事,我们回去吧。”
徐盛又问道:“苏狐狸呢?”
听心转头望向大江远处,有人在乘舟远行。 “早就跑了。”
徐盛愣愣点头,察觉到听心状态不对,也没敢多问。 听心挽过鬓间长发,心里滋味杂陈。 她喜欢苏升,但亦知道他心里还有人放不下。 在与刑二十生死一战后,他都未能通晓真意跻身九品便是证明。 但那又如何? 她知道苏升是什么样的人,知道他平时混不正经,但对某些事又十分认真。 她挺直胸膛,山峰傲人。 “到时候,还不知道谁赢过谁呢!狐狸,就得我这只老虎来管!”
听心一直都很骄傲,从不因人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