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郊庄园
门口挂着喜庆洋洋的大红灯笼,张灯结彩,沈家果然是钟鸣鼎食之家,从说媒到提亲定亲,走足了排场。
赤红锦缎的聘书,宋锦赤红,金枫底纹的素纸,上面是刚劲有力的毛笔字。
两姓联姻,良缘永结,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谨此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赭红色彩礼礼单,玉轴上坠着赤红色流苏,打开,里面是数张檀香木箔,从大到几十处房产到木器家具,小到错丝白锦香囊、赤金合和如意簪、赤金缠珍珠坠子、双耳同心白玉莲花佩奇珍异玩一件件往南郊庄园里抬,看得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从迎书到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一项项按照流程走下来,足足忙活了半个多月。
十月十日,良辰吉日。
沈宥说,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娶得是我最爱的姑娘。
陶樱坐在龙凤云锦的红缎花轿内,手执团扇,透过薄薄的红纱,看到外面人影瞳瞳,他的格外修长挺拔,像一支红色的箭。
男子一身大红喜服,骑在通体赤红的绝尘身上,阳光透过窸窸窣窣的树梢打在他的脸颊上,黑眸清冷淡然。八壹中文網
十月已入深秋,迎亲车队为花轿护航,绕开闹市区的主路,慢慢开着。
雾山上红叶映着湍急的溪流,抬轿子的轿夫脚步稳健,将轿子端的四平八稳。
一路畅通无阻进了沈家老宅,红绸似火在屋檐上高高挑起,中间扎了朵硕大的红花。大红花锦缎在风中吹得晃晃悠悠,老宅里的宾客都穿着绣着家徽的正装,好几个小孩子绑着红绳羊角辫,抓着大把的糖果飞奔而过,时不时往半空之中抛洒。
欢声笑语声,迎亲的鞭炮声响彻在院落里。
陶樱头上盖着四角流苏盖头,手执团扇,看不清眼前的路,下轿子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臂扶住她的手肘,带着她,稳稳地下来。
他像是黑暗里的那束光,带着她一步一步的走来。
那种感觉莫名地让陶樱觉得熟悉,好像在南山月谷时候,她也是带着头饰,看不到周遭人,有人将高跟鞋拿来给她换上时,那一瞬间,莫名的安心。
她视线只能看到盖头摇晃的缝隙间,身边男人赤红的袖口,绣着金丝线的云团,影子身材颀长,挺拔如松。
沈家的家规中,沈家媳妇的美是大气端庄,要允许别人看到的。
沈家主宅正厅,新人拜堂之后,旁边头上扎着红色纱花的沈只只得了沈老爷子的示意,将手里的秤杆递到沈宥手中,俯了俯身子“请掀开盖头吧。”
沈宥不慌不忙的接过秤杆,伸到大红的盖头下,微微一用力,红盖头顺着喜服滑落而下,盖头下的人微张着殷红饱满的唇,瞪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显然也没料到在这儿掀盖头。
美人眉眼如画,眼角还微微挑了嫣红的眼尾,着实动人。
两人的视线对视上,长久的惊艳。
“新娘子好漂亮!”
“像仙女姐姐!”
旁边的小孩子们七嘴八舌的喊了起来。
沈宥突然笑出声,低沉好听的声音宛如夜光下水面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
他往前微微倾身,离她极近,伸手将她头上的簪碎儿拨正,用两个方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樱樱穿嫁衣的样子真美,回眸一笑百媚生,众生皆无色。”
男人身上的雪松冷香氤氲在两人之间,陶樱不由得生出了一种想逃的感觉,她慌乱的执起团扇遮面不与他那般灼热的几乎能将人剥衣抽丝看透的目光对视。
木桌上的烛火燃烧跳跃的光芒投在这对儿新人的大红嫁衣上,沿着蜿蜒金丝线绣成的花纹纹路熠熠生辉。
“郎才女貌。”
“天造地和。”
不知道谁先说了一句后面的人紧接着跟声附和道。
对坐在主位上的父母拜了三拜的新娘子脸颊泛红,不住地往新郎身后又藏又躲。
众人又是一阵起哄。
沈只只也换了红色的长裙,端了盛着红豆的小碟子送到陶樱面前。
沈家族上的习俗,新人要在拜堂时同食一颗红豆,意味着两颗心相知相守相思,用如血般殷红的豆子寄托了亲人的思念,彼此的缠绵。
陶樱微愣了一瞬,她犹犹豫豫的接过沈只只递来的筷子夹起碟子中的红豆放入自己口中,完全不给对面人反应的机会,反正豆子只有一颗。
就在她洋洋得意的冲沈宥挑眉时,对面的男人突然伸手揽住她裹着绸带的细腰。
她像意识到什么一般,仓皇后退。
“晚了。”男人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下一刻,后脑勺被一只大掌温柔的扣住,带着雪松冷香的吻落下来,卷走她口中的红豆。
周遭的众人一阵起哄,笑声祝福声响起,有女人捂住了身边孩子眼睛,屋外鞭炮声响彻。
“新婚快乐!”
“百年好合!”
景宁天双手扩在唇边大喊:“早生贵子!!!”喊完就被旁边的郗子桃踹了一脚。
沈宥低眸轻笑出声,小姑娘脸已经红到要滴出血来般,咬着下唇,小脑袋扎在他后背上,推搡着他往外走去。
他们在祝福欢呼声出执手相望。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赤红的鞭炮炮纸飞扬漫天。
沈宥微微抬眸,阳光落到了他的身上。
多年前,南城大学,他中午接到了电话,急匆匆的赶到艺术楼,只能眼睁睁的看着702教室门被人贴上封条。
当时他就在想,得让他的小姑娘离的远远的。
他要保护好她。
谩骂羞辱他一个人来扛,他要她在全世界的祝福声中名正言顺的站在自己身侧。
而如今,他做到了。
沈宥垂眼。
小姑娘小步跟在他旁边,沿着石子小路,走进一处院落,屋子里的案几上喜烛静静燃烧散发着安神香的味道,软塌上一水儿绣着龙飞凤舞的红绸刺绣。
那个下午,阳光温暖和煦。
他想,他终于娶到他最爱的姑娘了。
婚宴摆在沈家诵经台下面,宽阔的露天场地搭建起来简易的红木顶,挡住刺眼的阳光。
沈宥一身大红喜服,长身玉立,墨发漆黑,玉带束腰,腰身精瘦,红色广袖随着瀑布吹拂过来的风飘扬,掀起他衣摆露出洁白的宽阔长裤,裤腿扎进黑色靴子里,显得双腿格外修长。
喜宴摆了十几大桌,沈宥在众人的簇拥下,挨桌敬酒。向来漆黑无波的眸子里染上了几分醉意,旁人举杯敬酒他全数回敬。
旁边的沈只只都看不下去了,扯了扯沈宥的袖子:“哥,你悠着点,喝太多了。”
男人纤长的睫毛眨了眨,伸手接过旁边人递来的酒,一饮而尽。
他长指扣着酒杯,放在桌子上:“今天很高兴。”
他当这每一杯被敬的酒,都是她的福气。
都是祝福,那便来者不拒。
沈家小辈禁酒,他不知道自己酒量如何。
酒过三巡,喜宴吃罢,宾客谈笑风生离席。
沈宥抬眸,俊俏的远山山影隐没在黑夜里,朗月疏星、芭蕉和竹影在他的视线里摇摇晃晃。
风起,云裂开。
露微花的花瓣簌簌落了一地,像下了一场赤红的雪。
他一步一步走向他的挚爱。
穿过回廊,走进院落,推开门。
陶樱坐在床边,红色的裙摆撒散开,像是盛开的红玫瑰,她坐在花瓣中间,撑着脑袋,百无聊赖的把玩着盖头上的金红流苏。
见到他进来,像看到主人回家的小猫一样,眼睛刷拉一下子亮了起来。
“沈——”她刚开口,就被沈宥伸手抱住。
他身上带着酒香,萦绕在她鼻尖,和雪松冷香缠绵悱恻。
“让我抱一下。”他埋首在她颈侧,语气低沉带着深深的疲累。
知道陶樱喝不了高度数的酒,而在沈家新婚之日以茶代酒敬长辈是不礼貌的举措,他独立揽下大局,客人敬的每一杯酒都是她未来的福气,他一滴不剩,全部喝完。
他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不似喝醉。
陶樱伸手轻轻环抱住他,小心的拍着他的后背:“我让米亚给你准备了醒酒汤,要不要喝点?”
怀里的男人不答话。
他此刻半醉的模样真的特别乖,黑眸眨了眨,纤长的睫毛扫过她的脸颊。
但她知道他喝醉了,雪松冷香混合着酒香,别有一番味道。
室内安静到隐约听到窗外的瀑布水流声,遥远空灵。
“真好,你终于是我的了。”他无意识的低低呢喃着。
“终于,可以保你安然无恙了。”
你不会像母亲一样离开我了。
沈宥的眼眸清冷,从她脖颈侧抬起来,手指滑落带她的腰带上,指尖灵巧的挑开。
被他这般清冷的目光注视着,手上却做着截然相反的事情,陶樱心跳停顿了一拍,开始狂跳不止。
美人眼眸灵动,秋水般秀美,是他的,是他的心上人。
“沈......沈宥.......”她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小手抓紧他的衣袖,却丝毫阻止不了他的动作。
头上的凤冠早就摘掉,只余一根木簪将发丝固定住,他抬手,抽出发簪,三千青丝,逶迤而下,带着淡淡的花香。
他的小姑娘终于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了。
他眼眸中依旧是清冷淡漠,黑眸像是雾中雪松般。
他似乎一直是这样,清冷如玉,翩翩君子。
陶樱被他这样热烈的看着,情不自禁想逃,她小幅度地往后缩了缩。
赤红的锦缎衬着她的手腕处的皮肤雪白,像上好的羊脂玉。
红鸾纱帐随风飘浮起来,床角的金铃响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