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心尘眼睛死死盯着对面的三人,心中明白裘衣男子所言非虚。又是三个没见过的修士,而且境界不低。虽然三人身上所散发出的灵气波动十分微妙,但他也能迅速判断出他们的修为高出自己至少三个境界以上,特别是那为首身穿长衫的中年男子,他刚刚问话间周身好像特意泄露出一股深不可测的气息。至于三人境界具体有多高,就像前几天家中接待的那些外乡客人,他也看不出深浅。难不成也是从外乡来的?陈心尘下意识地摸向悬挂在腰间的碧绿玉佩,有半个手掌大小的长条形玉佩被狐裘大衣遮挡住了,外人难以窥见其真容,玉佩两面分别镌刻着一个‘心’字与‘尘’字,心字下方又以小楷镌着四个小字,“心如止水”,尘字一面的下方同样镌着四个小字,“不染尘烟”。这块玉佩是他九岁生辰时师父赠送的生辰礼物,五年来他一直将玉佩悬挂在腰间作为配饰。但除了能作为配饰,它还有着普通人意想不到的功用。陈心尘手指摩挲着玉佩反面镌刻的尘字,心里想着如果要是师父在身边就好了,如果动起手来,他独自一人面对几丈外的三人,哪怕是只对战其中一人他也没有把握,何况白虎根本拖不住另外两人,那他们一人一虎不仅毫无胜算,万一真起了冲突他们就连逃命都显得艰难。可要是与对方妥协,任由他们将白虎带走,作为朋友,他更加不会选择袖手旁观。陈心尘眼睛提溜转动,脑海中苦苦思考该怎么应对现在的局面。三人中的中年男子一眼就看出了陈心尘的犹豫不决,他脚步往前迈了半步,脸上露出一副和善笑容道:“小兄弟其实不必纠结,只需开个合理的价钱,将白虎卖于我们,日后你如果有机会走出这片小天地,欢迎你前往我青峡宗游历,到时候只需说认识曹承秀即可。”
陈心尘听后眉头一皱,心中已经悄悄打定主意待会儿趁机带着白虎先逃离此地再说。见陈心尘闭口并不答话,自称曹承秀的中年男子说话间一手虚握轻轻向下一拧,等再摊开手掌时掌中便排列着好几枚不知什么材质造就的铜钱,“如果小兄弟觉得可以,那这八枚落花铜钱就全归你了。这头白虎本不值这个价钱,但咱们冰天雪地中相逢也是一场缘分,就当是大家结一场善缘了。”
陈心尘面带疑惑的看向中年男子掌中排列整齐的八枚看着根本不是在世俗市井流通的铜钱,那八枚铜线大小、款式皆如出一辙,令人不解的是所有铜钱居然通体呈火红颜色,在周围都是一片白色的山谷中尤其惹眼。由于距离不够,陈心尘看不清铜钱表面印刻的是什么字,但他能很真切的看到那八枚火红铜钱身上居然流光溢彩,并且能够切实的感受到铜钱由内而外散发着浓郁的天地灵气。他盯着铜钱看了好一会儿,在想这奇异的铜钱难不成很值钱?对面的裘衣男子看出了陈心尘根本就不知道铜钱的来历,嗤笑一声,对曹承秀说道:“师叔,这井底之蛙哪里见过落花铜钱啊,拿些真金白银打发他就是了。”
他一脸不屑地看向陈心尘,高傲道:“喂,你这少年真不知死活,还不赶紧答应曹师叔,拿着这八枚落花铜钱回去偷着乐吧。”
井底之蛙?不知死活?陈心尘心中虽然恼怒于这人的话语,但他不动声色,悄悄靠近白虎身旁,低声说了句,“跟着我,一起跑。”
随后转过身,拔腿就跑。体型庞大的白虎也跟着异常灵活地跳转过身子,然后朝着眨眼间已经以惊人速度跑出十几丈之外的陈心尘狂奔。“这......”裘衣男子见状不由一阵错愕,脸上随即露出愤怒神色。而曹承秀仿佛早就意料到陈心尘会带着白虎逃离,一点也不意外,反而举目眺向他们狂奔的方向,似乎想看看他们到底能跑多远。三人中那名一直不曾开口说话,只是静静站在雪地中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看见狐裘少年居然招呼白虎转身就跑后,不禁哑然失笑,嘴角弯出一个迷人弧度。陈心尘领着白虎狂奔不止,离开山谷后一人一虎、一前一后连续翻越了好几座山,在山林中形成了一副奇异画面——一位身穿狐裘的少年在雪林以肉眼几乎能看到残影的绝快速度疯狂奔跑,不时遇上大石或倒塌的树木拦路,雪白的影子往往一跃而起,窜出近丈许高,然后稳稳落地,而他身后犹跟着一头身躯骇人的白虎,白虎在山林中所过之处依靠积雪伪装藏在林中的野兽尽皆颤栗。一人一虎一直跑到一处偏僻枯木林时陈心尘才止住了脚步,白虎在他身后刹住了身子,低下脑袋大口喘着气。陈心尘转头看了一眼,还好,白茫茫的山林间除了被白虎吓得东奔西窜的野兽外那三人并没有追来。正当他想找处干净地方歇口气时,白虎猛然对着前方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咆哮,陈心尘抬头望去,看到曹承秀等三人竟赫然站在不远处。能追上全力疾驰的一人一虎,而曹承秀和身后的年轻男女却像没事人一般,仿佛这些路程对他们而言只在咫尺之间。曹承秀莞尔一笑,他先是看了眼两眼凶悍盯着他们的白虎,然后对陈心尘说道:“小兄弟,大可不必白费力气,我们只是想买下这头白虎,没有别的意思。”
陈心尘微微喘了口气,知道今天怕是甩不掉他们三人了,他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白虎被他们带走,于是一字一句清楚说道:“我说了,这虎,我不卖。”
他脱下狐裘大衣,手中拿着大衣随手往背后一抛,一件狐裘没有落在雪地,而是在空中凭空消失不见。面对三人的纠缠,看样子是不能善了了。陈心尘一身干练劲装,身上气势陡然一变,周身骨骼咯咯作响,少年摆出一个古朴拳架,朗声道:“要想带走白虎,先过我这关。”
身后白虎亦在这时又发出一声震彻山林的愤怒咆哮。曹承秀见状脸上古波不惊,少年的反应在他眼中并不奇怪,唯一让他感到有趣的是荒郊野外遇到的少年居然还是一位小修士?虽然区区三境修为放在外面丝毫不起眼,但在这片小地方也算是凤毛麟角的存在了。武宁国不算小的国境,他从边境一路来到此地也只遇到过屈指可数的八位同道修士,而且其中除了两位是武宁国本土人氏外,其余皆同他一样是从国境外而来。曹承秀仔细看了看陈心尘的下盘,不禁暗自点头。暗想道,这少年小小年纪外功根基可谓深厚,真是难得。这时,他身后的裘衣男子上前道:“师叔,我去把他打发了?”
曹承秀轻轻点头,嗯了一声,又吩咐道:“试试他的功夫就行,不准下死手。”
裘衣男子应了一声,随后朝着陈心尘缓步走去。他知道曹师叔的性子一向如此,在他看来大丈夫应当杀伐果断,虽然曹师叔修为高绝,是他在整座青峡宗里唯一钦佩的几人之一,但这种心慈手软的性格一贯被他看作是优柔寡断的表现。他向前走了几步后,在离陈心尘还有些距离的时身形突然前冲,画出一串残影。陈心尘虽然已经调整好了气息,聚精会神应对,但只见一条残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奋力冲来,还没看清,一只拳头已经到了他的面门前不足一尺。好在陈心尘反应够及时,脑袋迅速撇向一边,同时身子如鬼魅般往一旁平移了半丈距离,这才堪堪躲过了这一击。谁知下一刻,他忽然感到腹部一阵剧痛,原来那裘衣男子的身形如同跗骨之蛆般也瞬间跟出了半丈外,并且抬手一拳捶打在陈心尘的腹部。看似下手不重的一拳打在陈心尘的丹田处,顿时让他肚内一阵翻江倒海,脚下步伐不由地一退再退直到背部撞上了一棵枯木才稳住脚步。陈心尘提起一口气想要强行镇压住气海内紊乱的灵气,可最终还是功亏一篑,体内好不容易积攒了许久的那点灵气居然被这一拳彻底打乱,一时间,那股灵气在他的四肢百骸中疯狂乱窜。“噗!!”
陈心尘背靠着枯木,嘴中压抑不住地吐出了一口浓稠血水,他眼球布满血丝,脸上表情因为体内那股灵气乱窜而痛苦扭曲。“呵呵。”
裘衣男子站在几丈之外,冷笑一声,“体魄打熬得真不错,居然能扛住这一拳。”
显然他并没有听从曹承秀的话,面对修为只有三境,在他眼中简直称得上孱弱不堪的少年本应该只使三分力的,他这一拳却足足使了五分力,预料中少年倒地昏死的场景并没有出现,所以他才会忍不住说出这句。陈心尘眼神倔强,并没有答话,而是强行撑起身子,准备再战。虽然知道毫无胜算,但他可不打算束手就擒,长这么大以来,除了师父,他从来没有对谁心服口服过,更何况还是论打架。同时他也算是真的明白了,两名修士间一境之差就是云泥之别,看来并非虚言,而很明显,他和这身穿裘衣的年轻男子相差并不止一境。裘衣男子上前一步,阴沉笑道:“别硬撑着了,再妄动真气,可就要毁了气海了,到时候你这井底之蛙还没来得及见识外面的广阔天地就夭折了。”
“可惜呀。”
男子惺惺作态地摇头,又眼睛一亮,“不如,将你身上那件须弥乾坤物送与我,兴许我能放你一马?”
刚刚陈心尘让手中狐裘大衣凭空消失的那一手,分明是身上携带着重宝‘须弥乾坤物’,他心想真是捡到宝了,不但可以帮师妹得到一称心坐骑,这小地方的少年居然还拥有如此宝物。而陈心尘压根就不想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搭理他,他眼中充满愤懑,一手不知觉地摸向腰间悬挂的玉佩,这玉佩能做到传说中的须弥纳乾坤还是他去年踏入三境‘炼神’,气海终于修炼到能容纳一丝灵气时,经过师父的指教后才发现并学会使用的,此后就一直悬挂在身片刻不离。就算玉佩不是什么须弥乾坤物,他也不可能拱手送人,还是送给这么一个看着就令人恶心的外乡人。“不可能!”
陈心尘斩钉截铁道。就像市井小说中所言,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反正师父肯定会为自己报仇的。“你.....”裘衣男子恼羞成怒,正想上前再补上一拳时,一道倩影拦在他的身前。与他同行的明媚女子身形挡在前面,冷淡开口道:“况师兄,师叔刚刚说了,不准伤他,你还敢明知故犯。”
女子容貌姣好却面容冷艳,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怒,她抬手伸出一根纤细修长的玉指指向一旁,“我只要那白虎而已,犯不着伤人,更没想过抢人家东西。”
显然,她很不耻裘衣男子的行为。陈心尘这时才发现,他不远处的那头庞大白虎此刻已经闭着虎目露出半截尖锐獠牙,安静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原来刚刚他与裘衣男子周旋的电光火石间,女子也同时出手利落地放倒了白虎。后面的曹承秀踱步走来,冷冷看了眼裘衣男子。在山门中对于师侄们不管他们怎么胡来,以他的性子向来全都漠不关心,但这次既然是由他带着两位师侄出行,那两人就得听从他的话,眼见男子居然不听命令擅自出手重伤这个眼缘不错的少年,他脸上露出了不悦神色。裘衣男子见状也明白自己擅作主张犯了师叔的忌讳,于是一言不发地退了下去。而后曹承秀本想上前为陈心尘疗伤,哪知只走了两步,整片枯木林内异象陡生,四人皆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去。所有飘落的雪花在空中如静止般戛然而止,片片雪花悬停在半空中蔚为美观,格外阴沉的天空中的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聚拢到了枯木林上方,一时间上空云海翻腾如人在一呼一吸,看上去感觉好似一个人在酝酿着怒火。眨眼间,枯木林上空的乌云竟拼凑成了一张眉目清楚的长须脸庞。这时,‘乌云’开口,一个苍老声音忽远忽近的传入众人耳中,“堂堂青峡宗曹承秀,居然带着两个师侄在此欺负一个尚未结丹的少年,讲出去真是让人笑掉大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