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该醒了”玉田只有在此时才会称蓝袖为小姐,道观有着规定,众人平等,即使是来修行的官家门户,其奴仆也不得在观内直呼小姐、上公子之类的名号。见小姐深深蹙眉,却没有醒的意思,玉田有些着急,小姐再不起床就要卯时初刻了。“小姐小姐,该起床了,再不起,就要挨道长骂了。”
玉田握着蓝袖的胳膊摇了摇,总归是不敢太用力,小姐生来体弱多病,就如门外那盆鸢尾花,一碰就会掉落许多花瓣。眉未舒展开来,紧紧锁住,眼角的泪缓缓落下。玉田紧张极了,忙用手帕帮蓝袖擦去泪,不知道自家小姐做了怎样的噩梦。片刻之后,蓝袖缓缓睁开眼,看向旁边的玉田,玉田急忙拿来素衣,准备帮蓝袖更衣。蓝袖有些惊魂未定,望向玉田。“小姐,你可算醒来了,你再不起来,道长今天非罚我们不可。”
玉田慌乱地给蓝袖拿来素衣。“玉田,是你把我从火场救回来的吗?”
蓝袖平缓问着玉田不理解小姐为什么要这么问她,“小姐,你问火场干什么?你梦到火场了吗?”
边问边将素衣往蓝袖身上穿“噩梦?如果真的是梦也就好了。”
蓝袖低声絮絮到,她的身心疲惫到了极致,脸颊上的泪痕始终未干。“主持呢?他们和我一样从火场被救出来了吗?”
蓝袖还是在问玉田火场,没有顾忌玉田前面的回答玉田不知道自家小姐今天为何一直问火场的事,别说是道观,方圆五十里最近也没有起过大火,这里可是莲花山,是皇家外围守卫的地方,怎么可能起火,玉田笃定一定是小姐做了噩梦。“小姐,别再纠结一个梦了,等下了早功我陪你讲讲这个梦,再不济去平平师兄那里让他给你开些安睡的药。‘’玉田安抚地说到“那不是梦...”蓝袖的泪重新落下,旧的泪痕被新的泪痕覆盖。如果只是梦,为什么那些记忆醒来还如此深刻?为什么痛的如此真实?想着想着蓝袖的手抓紧了自己心口的衣服。玉田拿着手帕擦着玉田的眼泪,茫然无措。自幼跟随小姐上山,小姐很少在她面前落泪。“我们现在在哪里?”
蓝袖看向四周,既熟悉又陌生,她不记得她住过这样格局的房间,可是房间里的部分杂物又是自己的。“小姐,你真做梦把自己做糊涂了吗?这里是道观的雨花殿呀,我们一直住在这里。”
“雨花殿?那明明是风虔住的寝殿。我自入道观以来从来没有住过这里。”
蓝袖心里想着,她无法理解眼前的情况。玉田又一直催促她更衣去上早功,来不及细想,也可能是被玉田说服了,这只是个印象深刻的噩梦罢了,噩梦会醒来的。蓝袖换好素衣,和玉田一道去了老律堂念早坛功课经。路上问玉田得知今年是永徽三年,梦里已经是永徽五年了。“永徽三年,我遇见风虔是在永徽三年”蓝袖自己默默低语,她劝自己那是梦,可是她还是不自觉认为那是真的发生过的。所有师兄师姐都已经到了,主持和四位方丈站在堂中央,看见蓝袖和玉田姗姗来迟,凌潇方丈皱眉道:“早坛功课,勿迟勿哗。”
,蓝袖自知有错,和玉田前去堂中央领罚,这是道中的规矩。“念蓝袖初犯,仅罚抄经书罢此事”,维摩方丈在凌潇方丈处罚前先出声,也没有人有疑意,毕竟蓝袖是师从维摩方丈,虽一直只是祭酒道士,但观中众人都觉得蓝袖会跟从维摩方丈真正出家。凌潇方丈有些不满,可也顾忌着维摩方丈,罢了。蓝袖从入殿开始就看着维摩方丈,她的师傅。她觉得今天恍如隔世。当师傅替她说话的那一瞬间,记忆突然碎片式地出现。脑海里不断划过,师傅带着8岁的她上山,师傅教她仁德,教她经书里经书外的道理,即使她对部分道理总是一知半解,不得开悟,师傅也从不动怒,春去冬来,7年有余。然后恍然间,她看见师傅站在道观的藏书库里,师兄师姐也都在,火光连天。她冲进那片火光,师傅第一次叫她离开,离开道观,再也不要回头,她也是第一次没有听从师傅的话,她看着师傅的道袍被火灼烧,看着大家盘腿齐坐,火光吞噬着这一切,包括她。“蓝袖知错,蓝袖领罚。”
蓝袖从片段的记忆里抽离,哽咽地说出话,不知自己的泪又落下了。她死死低着头“回位吧”维摩方丈看着蓝袖,他发觉了蓝袖的异样。蓝袖和玉田回到座处盘坐念经,早坛功课是念的《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可是经书一点也不能安抚蓝袖,她太痛,是丧失亲人,丧失师门的痛,是世间所有与自己相关的人和事都随着大火淹没的痛,是痛到最后只剩下麻木,宁愿那一把火掩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