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泰山的所有活动后。 便开始回京。 不过李治没有直接回去。 而是绕道曲阜拜谒孔庙。 他知道南唐现在根本不再玩这一套尊孔的把戏。 他决定把这个牌子披在身上。 自汉武帝“罢黜百家,表彰六经”后。 孔夫子的地位就在政治的需要下日渐提高。 在魏晋之时达到了高峰。 魏文帝曹丕大规模扩建孔庙,安置吏卒守卫,并设立学馆广纳儒生,可惜十六国时期,有抢便是草头王,除了著名的符坚恢复了一下,其他时候尽皆荒废,隋文帝统后才渐渐修复。 如今三教并立,但是儒家始终是士人之“正教”。 况且李治也在大力推行科举。 打破原有的军事贵族集团与世家大族对官位。 正巧刚刚封禅而归。 他也知道自己这次封禅底气不足。 所以怎么可能慢待孔圣人? 他献以少牢之礼,并下诏赠封孔子为太师。 离开曲阜,李治又拜谒了老君庙。 相传亳州是老子李耳的故乡,这里的老君庙始建于东汉桓帝之时,历代香火供奉远不及孔庙。 但唐高祖李渊自诩是李耳后裔,故而大加扩建,庙宇规制仿照宫阙。 既然是祖宗,李治对老君的礼遇便要胜过孔子,不但献上祭品大礼膜拜,而且亲笔拟定尊号,曰“太上玄元皇帝”,自此老君庙改称玄元皇帝庙,一切祭祀比照太庙。 虽然很累。 但是李治乐此不疲。 到了长安,又带领文武百官去参拜了大慈恩寺,慷慨大方给予了寺庙一大笔钱,外加数百亩土地。 儒释道三家。 李治都去朝拜了一番。 他在搞一种很新的东西。 三教合一。 他在大臣们的建议下,觉得儒佛、儒道、佛道之间互补共通。 所以提出了这个理论。 但是这个理论也不是李治发明的。 他只是受到自己爷爷的影响。 唐高祖李渊曾经下诏,称“三教虽异,善归一揆”。 至于说李治最喜欢谁? 要是能够选,他希望没有。 但是这不可能。 所以没多大所谓。 李治只是认为不论是出于那一家之口,无一不是从维护社会道德,有利政治统治为出发点和归宿,认为在这方面是完全“一”致的,即所谓“三教虽殊,同归于善”。 所以李治自然遵从内心,都推广起来,以对抗李佑。 毕竟大多数人内心还是需要一个寄托。 而三教可以达到这种目的。 接着李佑又想起了贺兰敏月的事情,午夜梦回之中,他对武媚娘的不满又达到了一个顶峰。 不过他这次不动声色。 他在忍耐。 拜完佛祖回到长安。 为了让天下人牢记这场封禅,李治和媚娘又决定开铸新钱,镌“乾封泉宝”。 至此整个封禅活动结束,耗费无算。 然后就又在用兵。 首先任命右骁骑大将军契苾何力为辽东道安抚大使,率左金吾卫将军庞同善、营州都督高侃等部为先锋,并封泉献诚为右武卫将军,充任唐军向导,火速赶往国内城救援。 然后又调动诸卫禁军以及驻守百济的兵马,欲以泰山压顶之势合力进攻,将高丽彻底殄灭。 此时为了凑集军费,拯救财政,李治搞了一个天才般的想法,一个乾封泉宝可以换10个老钱。 这等于是在老百姓身上掠夺财产。 当然推行的不好,流通入市粮价骤增、商贾不通。 这种想法只是说是李治的一厢情愿。 乾封泉宝固然铸造得再好。 不也还是那么一块铜? 却要强制兑换原来的十个钱。 有能力收铜铸钱的豪族便从中牟利,收了开元通宝,仿铸乾封泉宝,恶钱出手就是十倍暴利。 老百姓也不是傻子啊。 宁用老钱不用新钱,老钱收走了就干脆不用钱,以物易物。 武媚娘自然知道。 所以荣国夫人来探亲的时候也不免谈起这件事。 看见武媚娘还是这么操心政事。 杨夫人由贺兰敏之搀扶着稳稳落座,没好气儿道:“这管我们什么事情?总少不得咱家的钱,操心这个干吗?”
“刘仁轨上奏,百济驻军似乎对这次征讨高丽反对声甚大,似乎是因为前一役伤亡之人朝廷未能及时抚慰,如此纠缠恐延误战机。”
杨氏道:“老身也许久无人抚慰。”
武媚娘道,“转眼又要开春了,近年来黄河大堤年久失修,哎,万一决堤,不知又要淹死多少人。”
杨夫人说道,“淹死人和你一个后宫之人有何关系,媚娘,不是娘说你,这些国家大事你不要管了。皇帝不喜欢。”
武媚娘将奏章随手一抛,冷冷道“亏您还是吃斋念佛之人,哪里有眼看百姓淹死不管的朝廷?”
倒不是武媚娘爱民如子,而是她知道水能覆舟的道理。 隋朝的教训还没多少年呢。 杨夫人有点儿挂火,跺着拐杖道,“我也是为了你好,你……” 贺兰敏之抚着祖母的背哄道:“老老(就是老老,不是错别字),别生气,还有孙儿我呢。”
然后一吐舌头,作势扑进祖母怀中,对着武媚娘笑嘻嘻道:“娘娘动怒,可吓坏我了。”
武媚娘白他一眼,这小子怎么现在这么过分。 一时之间竟然愣住了,火气也小了。 然后看见了一件比她勾引庶子还恐怖的事情。 杨夫人竟然也板着他脖子,在贺兰敏之额头上亲了一下。 这其实看来这就是外孙和外祖母之间亲密行为罢了。 但是关键是贺兰敏之已经成年了,又不是小孩子。 心中的充满了异样感觉。 手下人早就汇报过,贺兰敏之也是一个好色之徒。 没少拈花惹草。 此时此刻。 他年轻的脸庞依偎在老祖母怀里。 那双标志性的桃花眼一眨一眨的。 还有杨夫人回望他时那副怜爱的神情,以及紧紧揽在他腰间不住抚摸的那只苍老的手。 这感觉特别不好。 这哪里像孙子和祖母的表现。 正在武媚娘的脚趾头扣起城堡的时候,李治满面春风的走了进来,缓解了这种尴尬。 原来是庞同善所部率先抵达辽东,大破围困泉男生的高丽军,契苾何力、高侃也陆续赶到,敌人见北唐军来者不善,撤围而走,国内城得救。 武媚娘颇为兴奋。 因为出兵是她一手力推的。 见她这副兴奋的样子,李治与杨夫人对视一眼,都无奈地摇头。媚娘催促道:“既然先锋得胜,那赶快出兵啊!”
李治摇摇头,见媚娘不悦。 便软语关切道,“大军粮草还没备足,还不能出兵。另外我听太医说你有喜了,现在保重身体最重要,何苦管这么多?”
“正是!”
此言正合杨夫人之意,赶忙帮腔,“老身说了多少次,就是不听话,还不把奏章交还万岁?”
“近来朕身体康健,奏章就都由我处置吧。”
李治嘻嘻一笑。 心里却想着,你不甘心也没用,天下事注定由我做主。 武媚娘也知道分寸,该放手就放手。 来日方长。 皇帝的底线终究不能触及…… 让太监带着所有奏章。 李治的心情十分复杂。 固然他还是不太愿意破坏和武媚娘的感情。 但也渴望自主。 托这个未出世孩儿的福。 他有了一次暂时摆脱媚娘的机会,是该把握住这次机会重整朝纲。 废后那种傻事他不会再干,找别的女人偶尔放纵也就够了。 抱着沉甸甸的奏章李治竟感到一丝久违的兴奋。 连午膳都没用,回到宣政殿便迫不及待地翻起来。 大多数奏章是关于战事和地方灾害的,他在早朝时已听群臣汇报。兴致渐渐索然之际忽而有份奏疏上的一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奏章中的一句话令李治大惊失色。 自邢公薨于军中,吐蕃奸谋又生,窥我羌地。 李治大为震惊,忙令宦官宣兵部官。 不多时司戎少常伯(兵部侍郎)杨弘礼就来了,回奏:“邢国公、左武卫大将军苏定方已于半月前薨于军中,其部暂由左武卫军曹继叔统领,军心安好并无异常。”
这样的名将,唯二击败过黄风的人,名将死后竟没人表奏,默默无闻如被抛弃一般。 若非其他人奏章中一句不经意的话,皇帝还蒙在鼓里。 继续成蒙鼓人。 李治为此感到愤怒。 甚至有被臣下蒙蔽的感觉。 苏定方虽然被李治重用。 但其实也被很多人厌恶。 首先他出身于窦建德、刘黑闼麾下,归顺后又给隐太子李建成当部将,直至李治将他提拔起来。 出身秦王一脉的将领自然视他为异类,他立的功劳越大,招致的嫉恨就越多。 再者苏定方和许敬宗关系好。 一直有传闻说许敬宗每录战功必夸大苏定方之事,而苏定方每得赏赐也必会贿赂许敬宗。 虽然这些传闻未可尽信,但是两人确实是默契。 现在的情势却变了,许敬宗老了。 莫说坐镇政事堂。 连走路都困难了。 人走茶凉,苏定方的死自然不会报上来。 当然这和刘仁轨脱不了关系。 两人在百济,便结了仇,李治居中调和过几次,也没有效果。 两人视若仇敌。 苏定方之所以名气赶不上贞观的名将,有一个原因就是刘仁轨得志后,把苏定方的战功删除了不少。 李治需要才干优异的臣子。 刘仁轨是苏定方死后目好的选择。 甚至他听说刘仁轨与皇后关系不好。 他希望刘仁轨起到制衡皇后的作用,怎能因为一个死去的将领与之翻脸呢? 权衡半晌李治决定不追究此事,只是叹息道:“苏定方于国有大功,按例当褒奖封赠,卿等不言,致使死后荣宠未及颁下,实在有失朕之仁德。”
说罢拿起御笔亲手写了诏书,追赠苏定方为幽州都督,并赐谥号曰“庄”。 谥法有云,胜敌志强曰庄。 身边的杨弘武默默观察着皇帝的举动,心下不住盘算着。 此人也不是泛泛之辈。 他是杨素的侄子。 他可是个狠人,他父亲是杨岳是个六亲不认的好亲戚。 唯独杨岳因事前上奏隋炀帝,断言玄感必反,获得炀帝谅解,这一脉子孙得以保全。 天下纷争时杨弘武与其弟杨弘礼投靠李渊,受封清河郡公,也是三朝老臣。 杨弘礼本来有资格也成为政事堂的一员。 然而长孙无忌嫌其他是隋朝旧部。 唯恐其与杨妃之子李恪勾手,竟将之排挤在辅政班子之外。 杨弘礼说了几句牢骚话,又被褚遂良借题发挥,以讪谤朝政之罪贬出长安。 杨弘武始终难忘弟弟之仇。 所以当李治铲除无忌一党之时他最是拍手称快,自此决心肝脑涂地报效这位新皇帝。 近十年来他凡事积极抢先,提升迅速,又因前次参与百济、高丽之役与刘仁轨结下了深厚关系,故而跻身中台之列。 苏定方之事他作为兵部之官,又是刘仁轨亲信挚友,岂会不清楚缘由? 没想到一番观察后却见皇帝并无深究之意。 心中大定。 开始转移话题,“兵部刚拟好出征将领名单,有几位是新提拔之人,请陛下过目。”
看到名册上的一个名字又觉意外,心想“郭待封自统一部出征?他有这资格吗?”
他是郭孝恪之子。 不过转念一想,现在在南边防备南唐的只能是郭孝恪而已了。 就试试看吧,说不定真能培养出一位杰出将领呢。 “还有这几人,”李治继续往下看,又指出几个生疏名字,“他们原来是哪部的武官,何以选拔为将?”
杨弘武撩起眼皮,低声回答:“这几员将领臣也不甚熟悉。只因臣妻韦氏性情刚悍,臣素惧之,前几日她以这几人晋职之事相托,臣若不从恐有后患。”
怕老婆竟也成了堂而皇之的理由,这哪是朝廷大臣说出来的话? 原来不是只有我怕老婆。 却看见杨弘武似笑非笑。 顿时醒悟。 谁是真正惧内之人? 这话明显是讽谏! 杨弘武见皇帝已明白。 当初怎么收长孙无忌的权,现在就该怎么收皇后的权。 您才是真正的一国之主,岂能受制于妇人? 趁着皇后有孕在身,赶快放手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