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潭在山里深凹处,那儿边上生长着一棵很是粗大的龙脑樟。 简三郎年纪不小,却仍是孩童心性。 带着江陵穿过一条砍伐出来的山路,钻过缠绕的藤蔓,蹑手蹑脚十步一停。 由他指着,江陵也早就看到那棵巨大的龙脑樟的位置。 此时夜色已临,却依稀还有些光亮。 此行其实主要是打水,至于人参精,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能瞧见自然是好,若瞧不见,那也没办法。 简家三兄弟也从来没奢望过真能抓到人参精。 毕竟那可是精怪, 即便是人参精,也非寻常人轻易能够对付。 二人一路摸到了古潭边,路上并未瞧见特别动静。 简三郎手脚麻利地就从身上取了三个水囊,逐一灌满,然后又用手捧了几捧,灌了个饱,才与江陵招呼得返回了。 江陵也稍饮了点水,这水潭,也就澡盆大小,却有丈许深浅。 里面的水,确是甘甜,也冰凉,这夜晚饮用,一口下去,满腹都有凉飕之意。 简三郎笑道:“江小哥你若是在山里待得少,那这水便不可多饮。我们兄弟三个习惯了,倒是无妨,这水冷得紧,喝得多了,有些人受不住,于肠胃不利。”
古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初临陌生地儿,野水最忌暴饮,饮多了,会水土不服而致病。 江陵:“这就回去?”
简三郎:“没瞧见那白白胖胖的人参娃娃,确是可惜。但天色已晚,实不好在此久留。”
江陵颔首,便与他原路折返。 只走到一半时,山林里动静忽起,有鸟叫声四起而旋绕。 仔细听来,那鸟叫又不是鸟叫,而是像鸟又非鸟。 简三郎却听得熟悉,忙拉江陵衣袖,示意他蹲下来。 江陵便与他一起在草丛里躲藏起来。 未及, 一白色身影在林间游荡,蹦蹦跳跳就往这边行了来。 简三郎激动至极, 昨日他们哥三,只是远远瞧着,尚不确定。因此只是猜测看到了人参精。 而今日,他与江陵在这半路躲藏,离得较近,终于是看了个真切。 那藤蔓之间、荆刺之里,一个白胖娃儿真个是在蹦跳前行,往那水潭走去。 那娃儿穿着个草肚兜儿,头上扎着朝天发髻,一路行来,十分欢喜。 简三郎连忙放下了手中三个水囊,然后悄摸着,就想跟上去。 江陵指着他的弓箭,示意他,来上一箭不就好了? 简三郎却连忙摆手,凑到他耳朵边小声说道:“没用的,对付人参精,刀枪剑斧都没用,它自愈极强,不会像人一样中箭就倒地。它一旦中箭,只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以后再也不会来这了。 能对付它的唯一办法,就是用绳子,套住它头顶的小揪揪,一旦套住,嘿嘿,它可就跑不掉了。”
江陵听了,忽也想起了后世的人参娃娃的故事。 简三郎的说法,与那故事里讲的,倒是大同小异。 都是要抓住它的小辫子,如此它便跑不掉。 简三郎却是才偷摸着走了几步,脚下就踩中枯树枝发出了断裂的响声。 那白胖娃儿听到动静,回头扫了一眼,吓得一激灵,便一头栽入土里,真个就消失了不见。 简三郎悔得怒掐大腿,暗怪自己太不小心。 原地蹲守片刻,那娃儿再未出现。 谅它是因胆子太小,受了惊吓,便不会再现身了。 “可惜了。”
简三郎只能摇头作罢。 江陵却笑了:“它能土遁,即便你能再摸近一点,也未必能抓住它。”
简三郎道:“江小哥有所不知,村里的老人说,人参精一旦去喝水,只要碰到水,会短暂一动不动。刚刚我要是真的悄无声息摸上去,趁它喝水的时候,就铁定能将它抓住。”
江陵:“原来是这样。”
简三郎:“可不,它大抵是看到我了,完了,今后,它估计也不会在这里出现了。”
懊悔着,只能原路返回。 回到山上的营地,简三郎将水囊递给两个兄长,然后说起方才所见。 简大郎和简二郎也觉可惜,但也没有过多懊悔。 他们也是很清楚,那玩意是真不那么好抓的。出门在外,保全自身安全,才是重中之重。 一夜无话。 翌日,天刚亮。 三兄弟就从草棚子下起身,准备回去了。 他们唤江陵与他们一起下山,江陵自知道他们的村子与明阳城方向相反,便没打算与他们同行。 昨晚留下来,也只是想看看人参精长啥模样。 他寻了个借口,说道:“这天一亮,我忽然发现我昨天应是往那方向来的,我记得那处山石,应是没错。”
简家三兄弟循着方向一看,简大郎问:“江小哥莫非是古桐县人士?”
江陵也不知古桐县是哪里,只道:“实不相瞒,我从明阳州来。”
简大郎惊道:“明阳州?那与这可隔着九百多里地呢,但江小哥你若回去,确是那个方向没错。”
江陵既要自己走,他们三兄弟也没多说什么,客气几句,就于山上分道了。 江陵步行了一段路程,见有一片山里,尽是灰烬。 看情况,应是不久前遭了火灾,烧得方圆数里,都是一团乌黑。 此时,东方皓日渐起,份外灼炎。 看这山上土壤干裂而黄白,这一片区域,应是许久都未下过雨了。 算算时间,江陵在地藏天里待了将近三个月。也不知地藏天内的时间与人间界是否同步,若是同步,那如今该是流火七月。 在山里,晚间凉爽,感觉不出季节。但到了白天,季节情况还是颇有分明。 就在那满山灰烬之中,忽然有一处,传来呦呦鹿鸣。 江陵循声而去,竟见一只幼年麋鹿,掉进了一个土坑里,被许多根须给缠绕着。 大抵已经掉下去有些时间了,麋鹿显得很是虚弱。 它身上缠绕的根须,说来也怪,在江陵伸头来看的时候,那些根须说退就退,缩了个干干净净,从土里消失不见。 麋鹿脱了束缚,挣扎着站起,仰头往外看,可如何怎办,它也不可能再爬得出来。 江陵却是仔细瞧了几眼,然后微微笑道:“原来你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