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他们的反映,目前特级关押所与多所监狱的门前均发现有可疑的人员出现。”
身穿制服的中年人握着厚厚的一叠书面报告,恭敬地向着面前身穿家居服的老人总结道。左手慢慢地转着工艺核桃,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并没有立即回应,而是用右手端起一壶精品茶优雅地为自己浇上一小杯,并捏着茶杯小酌一了口,这番不紧不慢的动作似乎说明他目前十分冷静,并没有被敌人的行动所干扰。“所以,有其他发现吗?”
老人的声音虽带着些许沙哑,但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除此异象之外,暂时没了。”
中年人为了传达这份简单的情报,足足在这里站了五分钟,但也没有丝毫的厌烦与不情愿,仍旧十分恭敬地予以答复。再次小酌了一口清香的茶水后,老人将右手伸向了身旁的座机,但在右手放上座机话筒的瞬间,他左手的转核桃动作也骤然停止。中年人自然看到了这些细微的小动作,意识到了老人心中突起的犹豫,不过他的地位还不足为老人谏言,只能规规矩矩地站在这里,直到老人给他下达下一步指令。一分钟的时间转瞬即逝,老人选择松开了右手,放弃了联络的意图,他意识到这次行动本就已经不尽如人意,为何又要因为这些小事去打扰别人呢?于是他缓缓的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了中年人,尽管有些细节让对方的眉头轻皱,有些不解,但最后中年人还是对着老人恭敬地鞠躬后离去。“怎么办?”
副手见中年人向汽车方向走来,于是恭敬地将车门打开,仔细地照顾中年人上车后,才敢低声问道。“不满意,很不满意!非常不满意!!都怎么给人家办的事?!”
中年人坐在车上,一把卸下自己的领带,情绪逐渐失控地大吼道。刚才老人对他的态度很是明显,已经开始有些不屑于与自己合作了,不说那些细微的动作,眉宇之间都已经消失了对待自己的耐心,因此他才在那里强装恭敬以表忠心,然而内心的恐慌是掩饰不了的,于是此时的副手需要承受他恐惧化作的怒火。“可是这次部门安排的人员都......”打断了副手准备往下的解释,中年人怒吼道:“都怎么?比那群人是缺个脑子,还是缺根筋?”
“不就是都在害怕担责吗?与其等着那个寒民的指认,还不如赶紧把所有保命的手段用上,就怎么说吧。”
中年人也意识到一味的无能狂怒并不能解决问题,于是闭着眼吸了一口冷气后,才用着稍显冷静的语气说道:“一旦无限制的往后拖时间,别说我这个司法局二把手,你们全都要陪着我一起被枪毙!”
副手在听到副局长近乎直接的威胁后,也不再选择解释,而是低声地问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往监狱调派人手,尽可能多调一些,然后把中级关押所的守备力量增强,尽可能的保证这些区域的外部防御稳定。”
副局长闭着眼睛吩咐道。“可是......”副手完全不理解这样的布局,刚想询问,却直接被副局长硬生生的怒视憋了回去。张博正在办理出院手续,幸好当时与那些玩意儿接触的不算太过紧密,因此现在才能完整的站在这里为以后的生活所憧憬,想到这里,他又回想起了不幸离世的兄弟,等归乡后,一定要为他找一个好地方,安葬他的骨灰,至少也算是尽了作为兄弟的情谊。“这是您的康复证明与身份证明。”
为他办理相关手续的工作人员,在递给张博相关证明时,刻意地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虽然张博很奇怪,但也没多想,可能自己是为数不多的痊愈人士吧!想着自己远在南区的家庭,他便再无任何杂念,一心想要回归自己那温暖的家,也没有细看递给他的相关资料,火急火燎的在临时医院外打了一个的士,便奔到了火车站,刚准备拿出自己的身份证在自助机上买票时,他发现一位老人被两名全副武装的工作人员毫不客气的抬了出去,即便老人嘴里喊着:“你们不能这么歧视!救命!救命!”
但不论是那两个动手的工作人员,还是车站那群看热闹的群众,都没有因为老人的叫喊而做些什么,甚至一些群众还略带厌恶地避开了工作人员的行走路线,只不过看他们的眼神方向,好像并不是工作人员,而是对那名一直叫冤的老人十分厌恶。“怎么回事?”
张博停下了手头买票的动作,也开始观察这一奇怪的对象,其中那两个工作人员身穿黑色的制式套装,头上也戴着极其精良的过滤面罩,背后赫然印着“SDCT”,虽然不能搞清这些人的身份,但张博还是意识到他们可能是与救活自己的组织有关,看来那个老人应该是又违反了什么抗灾规定吧!毕竟现在老人的素质,确实一言难尽。张博不再分心,直接熟练地将身份证贴在了购票机的感应区上,深呼了一口气后,准备开始订票,然而还没等机器弹出相关的购票窗口,整个屏幕便直接闪红并发出警告:“请注意,您为III类人群,暂时不能享用公共服务,请您站在原地不要随意走动,会有工作人员前来与您沟通。”
“怎么回事儿!?”
张博下意识爆出一句话,引得周围不少人看向了他,短短几秒后,发现张博异样的人群迅速开始骚乱,边远离张博所站的位置,边失控地大叫道:“又是一个!又是一个!快请他们过来。”
尽管十分的语无伦次,但还是让更多的人看向了张博,这时张博也转过了身,发现了人们对他那厌恶的眼神,愤怒的眼神以及冷漠的眼神......这些都像极了刚才对那个老人的眼神,这下张博明白了背后的含义,也明白了之前办理手续时工作人员看他的眼神,但联想到自己的家庭,他毫不犹豫地选择直接跪在了地上,对着人群哀求道:“我只是一个南区来第四分区援助的小司机罢了!我只想回家啊!你们要放我回家啊!”
说着说着,一直坚强的张博,再次掉下了眼泪,一滴又一滴滴在了透明的瓷砖上,他看向人群的视线也逐渐模糊,模糊间他仿佛看到了这些天自己的患病在床,看到了这些天那些病床周围熟悉脸庞,虽然他们大部分已经离世......自己不是从“死人堆”里面爬出来了吗?怎么还要遭遇活人的歧视?不知何时,他感觉身旁出现两个身穿黑色制服的人,强硬地将他一把提起......“怎么说?”
坐在“天眼”指挥中心,“霸王”通过无线电加密通信联系着“游隼”小组组长最新的情况。“除了北区特级关押所、三个高级关押所与八个中心区域的监狱,其它六个区域均不同程度上调派了更多的人手,且特都监狱与特都重点关押所均实行了更加严格的门岗检查制度。”
游隼组长为霸王粗略地介绍了目前整个特都的人员变动。沉思了一会儿后,霸王皱着眉头对着待命已久的“蜂鸟”小组嘱咐道:“他们既然开始动了,那你们就代替'冷鹰'小组,去他们没有调防的十二个区域转一转,帮他们自己确定一下想法是否'坚定',是否真的觉得那些地方不需要加强防护,注意!”
霸王微微松开了紧绷着的眉头后,继续说道:“这次停留时间上升为十分钟,而且人员可以开始随意在建筑附近绕圈,就看那十二个区域是否真的不是目标。”
“而冷鹰也不要闲着,你们可以开始便装跟踪司法局与警察局的指定领导,既然一共十五位行动人员,那就让队员在两局中各挑七名权力上层人员,组长进行坐镇指挥。”
霸王将三支行动组尽数托以重任后,才将脑袋上戴了许久的耳机摘下,劳累地伸了一个懒腰,毕竟这次针对特都的阴谋是在太过重大,而且也把与自己亲密的好友算计了进去,于情于理,都足以让他推去那些暂时不重要的会议与训练,开始全力调查此事。当初秦老按住了他的鲁莽,不让他因动用明面的势力而暴露行踪,但毕竟手头上还有一支几乎无人知晓的孤鸟部队,由没有任何档案与任何信息的尖兵组成,他们十年磨一剑,隐身埋一辈,为得便是接手这种紧急情况。霸王双手抱颈靠在椅背,眼睛无意地盯着天花板,开始回想目前的布局,他原本以为自己的广撒网计划不会让谨慎的敌人动手,然而却未曾想到,仅仅只是一次试探,对方便像是乱了阵脚似的,开始大肆调配人员,虽然不排除敌人故意的障眼法,但他更倾向于目前与自己博弈的只是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整套事件的始作俑者可能到现在都还未出手,想到这里,他还是希望布局最终能向他想的那样发展吧!正沉浸于自己的心智世界,甚至放下了作为一名优秀军人应有的戒备与反应,等他感觉身后有人时,他的后颈已经被冰凉的硬物顶住。然而他也仅仅只是缓缓地睁开了眼皮,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反而咧起嘴角打趣道:“怎么?要不要我现在就撤回所有搜查部队?”
“......”后面的人没有回答,仍旧保持着现在的动作。他也不急,慢慢摘下了耳机后,打了一个哈欠才继续问道:“总参那边还是不予以回复吗?”
听到这里,他身后的人放下了硬物,随着一阵风,身后之人绕开了桌子,坐在了他旁边的空椅上。“首先,我是潜入进来的;其次,温水煮青蛙效率太低。”
将头上的帽子摘下后,那人露出了一道饱经风霜的陌生中年人脸庞。虽然脸庞对他而言很陌生,但这种说话的风格绝不会错,因此他松开了微皱的眉头,反问道:“温水煮青蛙?我也想沸水煮猪猡,可是缺乏引子。”
“要不—”也许只有在此人面前,他说话才能如此随意与放松。“分享一下你们的思路?”
见对方似乎胸有成竹,于是他干脆放弃了主动思考,转而开始询问对方的意见。对方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自己的口袋中掏出了一只看似普通的手表放在了桌上,盯着这只手表,他简略地解释道:“带有强传播性质的蜂类信息素与定位系统的战术手表,他身上有一个。”
他沉思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对方话语中的“他”的代指,不过还是带着一丝疑虑地询问道:“以他为突破口?的确可以产生不小的破坏力,不过能引出后面的人吗?”
叹了一口气,对方带着些许疲惫地回答道:“这次你为执棋者之一,我们皆为棋子,等这一步结束了,后面的你也许就都能明白了。”
眼见对方就要站起来准备离去,他赶忙挽留道:“好不容易到这里,不休息一会儿吗?”
对方身形顿了一顿,方才仰着头回答道:“此次阴谋巨大,直指穹顶,时不待人啊!”
听到这里,他瞳孔猛然扩大,联想到了这次突击背后可能的逻辑可能,不过这个猜想实在过于恐怖与夸张,他认为的可能性并不比明天世界就要毁灭的可能性大多少,但看着对方笃定的姿态,他脑袋上还是不禁流下了几滴晶莹的汗珠,顺着脸颊,滴在了他无从放置的右手之上,“啪嗒!”
原本微不可及的声音在他的耳边与想象中无限被放大,让他霎时才回过了神,晃了晃头,重新看向了对方。对方见他有些失神,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以示镇定,随后轻声说道:“所以,时不待人啊!你的任务量甚至远远重于我,已是内忧外患之时了,加油吧!”
见着对方逐渐远去的身影,他大声地说道:“其实,从你进到这里,已经触发了五层警报。”
对方并没有回应,只是用右手给他竖了一根大拇指,不过随后迅速倒立了下来,以示“友好”......“报告!”
拿着一叠文件的工作人员敲响了第二分区首席的大门,听着门内温和的应答,工作人员轻轻地推开了大门,准备开始汇报工作。“不要着急,来!坐下喝口热茶!”
一般人也许会因对面如此等级之人的款待而受宠若惊,但工作人员早已对此惯以为常,毕竟他们尊敬的第二分区的首长对待所有人都如此客气,客气到似乎再无任何隔阂。不过工作人员也没有那么老实,他仅仅只是坐在椅子上,开始一项又一项地为其汇报工作,毕竟等下首长就要去特都述职,很难再挤出时间办理要务。“......11.21惨案已经完成第一部分追责,从运输部门、警务部门以及部分SDCT成员等,均已完成初步筛查和部分抓捕......”“K1949号列车的一千一百名幸存者已尽数紧急运往第四分区接受治疗,目前大部分患者体征稳定,不久后应该就可以出院。”
听到这里,一直将关注力放在报纸上的区长放下了手头的报纸,轻声说道:“一定要好好照顾这些幸存者,他们刚刚经历了不幸,一定要加倍进行补偿,明白吗?”
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工作人员连忙点了点头以示明白,不过手头的工作已经汇报结束,于是便悄悄地开门离去,而在一阵轻轻地关门声传来后,区长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下意识从身旁的档案柜中取出了一只较厚的档案袋。就这么无言地握在手上,被他用着锐利的眼神盯着,若是人的话,也许早已发怵,不过还好这仅仅只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即使祂一字一句的内涵中充满了鲜血与生命。“《关于批准北区重症患者运往特都的决策》拟订者:张旭....签名:武春瑞”“老武,该出发了!”
现实的人声再次将他从虚幻中拉出,只不过讽刺的是,他听到这句话后,竟下意识地准备将这份文件藏起,即使他直接和间接送走的生命早已不止十八节车厢,即使这份文件并不能成为控诉他的证据,但他的潜意识中还是想将其藏起。藏与不藏之间的抉择也许出于他最后仅存的一丝感性,但做与不做之间的远距早在几十年前便被跨越。毕竟一名温柔体贴的丈夫,一位无微不至的父亲,又或是一名平易近人的官人身份,并不妨碍他是否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刽子手,纵览古今,横观内外,皆为如此。将档案重新放入柜中,老武叹了一口气,随后便准备与第四副区长一齐赶往特都述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