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明之意是说长孙老儿也会插手中书令一事么?”
李恪在朝多年,尽管与殷元接触并不算特别多,可也知晓其能力不错,若不是碍于其与陈子明有血仇,李恪还真有心将其揽为己用的,正因为此,李恪对于让殷元出任中书令一职,并不算太过抵触,他真正关切的是长孙无忌那头的可能之举措。“殿下以为呢?”
陈子明从来都不以为长孙无忌会是个坐以待毙的主儿,而今,面对着中书令那么块鲜美的大肥肉,就长孙无忌的性子,又怎可能不垂涎三尺的,很显然,李恪的问题实在是太过弱智了些,陈子明连答都懒得去答。“嗯……,那依子明看来,那老匹夫会推何人出来争位?”
李恪对长孙无忌的屡屡伸手早已是厌烦到了骨子里去了,奈何眼下的朝局还轮不到他做主,否则的话,只怕早下令将长孙无忌满门抄斩个干净了事了的。“那可就不好说了,据柳如涛那头的消息,长孙家的几个儿子这几日可是活跃得很,每每来往于诸多朝臣府上,殷元、来济、许敬宗等人皆在接触之列,至于这老儿最终会选择支持何人,还须得看各人之反应而定了的。”
李恪的这么个问题,陈子明还真就答不出来,没旁的,长孙无忌以及李泰手下够资格出任中书令的就只有杜楚客一人,问题是杜楚客如今霸着的可是吏部尚书这么个要职,却是断然不能轻易让出的,如此一来,长孙无忌要想找人出来竞争中书令一职,那就须得拉盟友才成,至于谁会成为其盟友,变数实在太多了些,饶是陈子明谋算之能高绝,也断难推敲出个明确的答案来,道理很简单,人心这玩意儿乃是天底下最难测之事物,怕是神仙来了,也难弄得个分明。“也罢,且就先走一步看一步好了,明日一早小王便约殷元一叙,看情形再定也就是了。”
这一见陈子明也没能看破长孙无忌的埋伏,李恪自不免微有些失望,可转念一想,也觉得在这等变数极多的情形下,硬要陈子明说出个所以然来,明显是太过难为人了些,自是不好再强求,只能是悻悻然地丢下句交待,便算是结束了此番之议事……“舅父。”
殷元的心情显然很是不好,晚膳也就只是匆匆用了几口,便即径直去了书房,也没见其似往常那般舞文弄墨,而是心神不定地在房中来回地踱着步,正自低头沉思之际,却见书房门口人影一闪,陈镇赫然已大步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是小镇来了,坐罢。”
殷元一向对陈镇视若己出,这一见是其到了,紧绷着的脸上立马便展露出了丝笑容,和煦地压了压手,示意陈镇自行落座。“舅父可是还在为中书令一事烦心么?”
陈镇在殷元面前一向随意得很,也自无甚顾忌可言,一派满不在乎状地便点了一句道。“尔是武将,此朝堂大事,非是尔可以过问的。”
殷元虽是宠爱陈镇这个外甥,可在政治上,却与其不是一路人,实际上,殷元对陈镇与长孙无忌亲近之事,极为的反感,也曾私下里劝说过陈镇几回,奈何陈镇不听,殷元也自没得奈何,只是自此后,再不跟陈镇谈论朝堂之事,而今只听其一开口,眉头当即便是一皱,很是不悦地便要堵住陈镇的嘴。“舅父说得是,此确非甥儿可以置喙的,嘿,甥儿也不过就是带人传个话罢了,以舅父之能力与资历,早该进阶相位了的,如今也就只欠一东风而已,有人愿助舅父一臂之力,又不求甚回报,何乐而不为呢。”
饶是殷元的言语已算是相当之不客气了的,可陈镇却浑然不放在心上,但见其无所谓地耸了下肩头,嘻嘻哈哈地便又扯了一大通。“小镇啊,不是舅父爱唠叨,夺嫡那塘水太深了,不是你区区一中郎将可以卷入的,更遑论尔所上的那条船明显破陋不堪,何苦将自己搭进去呢,趁着还来得及,收手罢。”
前几日长孙冲便曾上门试探过,殷元又怎会不知陈镇所说的有人指的是哪一方人物,问题是殷元根本就不看好李泰,又怎肯去跟其搭伙,当然了,要说对中书令一职不在意么,那也是假话,实际上,殷元几乎是无时不刻地盼望着能进阶相位,奈何他身上有着深深的前太子一系之烙印,尽管脱离得早,也不曾受太子谋逆之牵连,可要想再进一阶,实在是难如登天了的,错非如此,他也不会连着几天都难得安眠。“舅父,依您看,甥儿有得选择么?嘿,有那狗贼在吴王殿下身旁,不说甥儿了,便是您,怕也……,得,甥儿不说了,您看着办也就是了。”
相似的话语,陈镇早就听多了,自是不会再往心里去,但见其痞气十足地又扯了几句,待得见殷元已是耷拉下了脸来,这才消停了些,紧着便转开了话题。“成则我幸,不成,我命,磋来之食,请恕殷某不敢受也,镇儿且回罢。”
要说对陈子明没有忌惮与提防之心,那绝对是假话,实际上,殷元也没少想过一旦李恪登基之后,陈子明会不会拿自己来作法,毕竟双方之间的仇隙实在是太大了些,杀亲血仇,几乎难有化解之可能——殷元就殷氏一个妹妹,无论如何都不能坐看其横死于陈子明之手,可要保殷氏,迟早还会跟陈子明起冲突,到那时,被打压乃是必然之事,可相较于跟着长孙无忌去玩根本不可能胜利的谋逆之勾当,显然不是一回事,“两害相较取其轻”这么个道理,殷元自是不会不懂,正因为此,他并未有太多的犹豫,便已是毅然决然地拒绝了长孙无忌一方伸出的橄榄枝。“舅父三思啊,错过了此番,怕是再难有……”陈镇乃是受了长孙无忌的密令前来的,自是不愿就这么被赶了回去,张口便要再行进谏上一番。“镇儿不必多说了,吾意已决,回罢。”
心意已定之际,殷元显然是不打算再听陈镇的劝说了,也不等其将话说完,便已是一摆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逐客之令。“舅父留步,甥儿告辞了。”
见得殷元态度如此坚决,陈镇也自不敢再多罗唣,只能是无奈地丢下了句场面话,就此悻悻然地出了书房,自去回报长孙无忌不提。“中书令?呵……”将陈镇打发走了之后,殷元原本患得患失的心思反倒是就此淡了下去,也没再在书房里呆着,自失地一笑,便即缓步行出了房去……“启禀殿下,礼部尚书殷元、殷大人来了。”
两仪殿的御书房中,一身整齐亲王服饰的李恪正端坐在文案前,挥笔速书个不停,却听一阵脚步声响起中,王府总管何欢已是疾步从屏风处行了进来,但见其几个大步便抢到了文案前,一躬身,已是小心翼翼地出言禀报了一句道。“嗯,请罢。”
听得殷元已到,李恪也自无甚犹豫,随手将笔搁在了笔架上,语调淡然地便道了请。“诺!”
李恪既已有所吩咐,何欢自是不敢稍有迁延,紧着应了一声,便即就此退出了房去,不旋踵,便见一身紫袍的殷元已是稳步从屏风处转了出来。“下官见过殿下。”
方一行进了办公室中,入眼便见李恪已是面带微笑地望了过来,殷元自是不敢有丝毫的闪失,赶忙疾走数步,抢到了文案前,规规矩矩地便行了个礼。“殷尚书不必多礼了,来人,看座。”
李恪的心情似乎很是不错,也不等殷元尽完礼数,便已是笑容满面地吩咐了一句道。“诺!”
听得李恪有令,何欢自是不敢稍有懈怠,紧着应诺之余,赶忙指挥着几名随侍的小宦官搬来的锦墩子,恭请殷元落了座。“谢殿下赐座。”
身为礼部尚书,自打李恪监国以来,殷元可是没少前来觐见,此番虽是应召而来,却也不觉得会有甚大事发生,客气了一句之后,便即坦然地入了座,目不斜视地摆出了副恭听训示之模样。“尔等全都退下。”
李恪并未急着开口言事,而是冲着何欢等人一挥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令。“诺!”
李恪此言一出,何欢等人哪敢再在办公室里呆着,齐齐应诺之余,已是就此鱼贯着退出了房去,这等情形一出,倒叫殷元有些诧异不已了,不过么,倒也没去多想,毕竟这数月来,礼部诸般事宜皆顺遂无比,别说大的差错了,便是些细微的瑕疵都少见,殷元还真不怕李恪能从鸡蛋里挑出骨头来的,故而诧异归诧异,殷元心底里却是怡然不惧的。“好叫殷大人得知,小王今日请您前来,只为一事,这么说罢,宾王英年早逝,以致中书令出了缺,此乃朝堂要职也,须臾不可或缺,孤打算向父皇保荐殷大人补上此缺,不知殷大人可愿为否?”
李恪并未浪费唇舌去说些那些个无甚营养的寒暄之言,一上来便开宗明义地道出了主题。“啊……”可怜殷元半点思想准备全无,这一听李恪居然要保荐自己,当即便傻了言,目瞪口呆地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