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振军跟在父亲斜后方,手里拎着两盒子礼数,父子俩一前一后的往罗世雄家走去。虽然并不完全理解是为什么,但是桓振军觉得还是最好听从父亲的安排。毕竟这场乱子是他引出来的,而且世雄又是自己的好朋友,如果他真的出点什么意外,自己心里肯定会过意不去。振军觉得,世雄家的小宝宝似乎比自己家的宝宝刚出生时更小一点,他默默的认定这应该跟陶莉那娇小的身材有关系。振军跟老桓一起上门拜访的时候,小宝宝才刚刚睡着,老桓只是站在卧室的床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便转身回到客厅里,和世雄的父母聊起了家常,无非寒暄家常,夸赞宝宝可爱什么的。而罗世雄却轻轻拽了拽跟在后边的桓振军,把他拽在了卧室里。“振军!”
“怎么?”
“哎,你最近见过文选吗?”
许文选?振军的确有日子没见过他了,上一次见他的时候还是小凤生产之后,文选拎了些礼数去家里探望。算下来,已经有半年多时间,那小子都没露过面了。但是这好像也没什么稀奇的,文选虽然在院子里住,但是一直只有一个老爹在家里,文选自己并不是每天都回家,以前倒是因为在外面的生意上跟振军有交集,所以两人经常见面。但是自从执行仪式的那天晚上之后,振军就没再管过自己外边的“事业”了,一心只是在家里研究那本笔记,加上现在有了儿子桓凌宇,他更是没什么时间能顾得上其他事情了。振军摇了摇头:“有日子没见他了。怎么?你找他有事吗?”
“我最近总是有一种感觉,文选可能出事了。”
“什么?为什么?”
桓振军有点惊讶的问。“不知道,就是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而且最近几天,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隐隐约约的感觉?那是什么意思?你的某种预感吗?”
“不,不是……我……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桓振军盯着世雄的脸看了看:那张脸上有些忧虑,但是更多的是疲惫,下眼睑上的黑眼圈已经蔓延的颇有规模了,眼袋也宽了不少。“你大概是太累了吧?尽量多休息休息……”“不,不是。”
世雄坚定的说,“我……我想,可能是跟我们那天晚上的事情有关。”
“那天晚上?”
“跟王弥山的那座房子有关!”
果然,世雄说的其实就是他们执行了“水道问祈”那个仪式的晚上。振军想,他大概是被那时的景象吓到了,加上王弥山的死有些不寻常,所以才会说是跟那座房子有关吧?“振军,文选跟你在外边到底是做些什么生意的?你没办法联系上他吗?”
振军摇了摇头说:“没办法。你如果实在担心的话,不如改天我们一起去他家里找找看。”
“他家里还有谁在吗?我好像从来没去过他的家。”
“只有他爸还在了,文选的母亲好像走的很早。”
世雄低头沉思了一下,说:“好,明后天,咱俩一块儿去找他。”
从罗世雄家回来之后,振军便跟父亲说起了这件事。“爸,刚才世雄跟我说起了一件事。”
“哦?什么事?”
老桓显得十分关切。似乎现在只要是关于罗世雄的事情,他都十分关心。“是关于我们的那个朋友,许文选。”
“许文选?”
老桓似乎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阵子。“那天晚上,是我们三个一起执行的那个式。”
“哦?他怎么了?”
“他没怎么……我不知道他怎么了,但是世雄说他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说他觉得许文选可能出事了。”
听罢,老桓突然站定了脚步。“不好的感觉?”
老桓停顿了一下,“意思是,他的预感吗?”
“不知道,他也说不准。但是他很坚定的认为是那天晚上的仪式出了问题,但是他主要还是把问题归结在了那座房子里。我想,他可能是被房子原本主主人的事情给吓到了……”可老桓却伸手打断了他。“我想,世雄说的可能是有道理的。”
老桓拉过儿子的胳膊,继续往家的方向走着,“我这次离开,是去找我父亲,也就是你爷爷,就是想寻找更多这方面的知识。你们三个人,却执行了一个规模四的式,很可能跟那座房子,还有王弥山的死有关。”
“您的意思是……”“我没什么意思。振军,我们家的很多知识都正在失传。我去见你爷爷之前其实就已经对你们那天仪式的成因和后果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想,现在也只是能够更加确定,并且能大致搞明白一些后果了。“关于王弥山的死,我只能说是迷雾重重,恐怕或多或少也都会跟咱们家扯上关系,但是按照规定,我们现在都没资格过问这件事。所以,关于他的迷注定不会在你我手中解开了。但是我想,王弥山死后,他的旧房子并没有被分配给其他人居住,一定是有原因的。我恐怕,他的死已经不是简单意义上的一次肉体消亡,很有可能牵扯到了不少其他的前因后果,以至于连他的房子都被牵连其中,遭到了一些影响。所以,当你选定那个地方作为仪式地点的时候——我相信一开始只是为了隐秘或其他什么原因——也就对你的仪式产生了一定的影响,或许三个人能成四个人的式,就是那座房子或房子里的什么东西在起作用。”
桓振军仔细的聆听着父亲的话,感觉有些后脖子起鸡皮疙瘩。“那您说的后果……”“我想,那个式的后果已经开始逐渐在你朋友罗世雄的身上显露出来了。那个意外成功了的式,可能在一定程度上把桓振军、罗世雄还有许文选这三个人给连接在了一起。原本陌路的三个人,却出现在了同一个式阵中——虽然我不知道具体的方法或形式是什么,但是我想你们三个就像是一根儿绳子栓了三只蚂蚱一样,被某种力量给彼此连通了。就像你的朋友罗世雄今天所说的,他已经开始通过人体感官外的其他方式,感知到了原本人类的身体所不应能够感觉到的东西。”
“您是说世雄觉得许文选出事了这件事,很有可能是确有其事了?”
老桓却并没有着急回答,只是抬头看了看天。“振军啊,你看,今晚是弦月。”
桓振军抬起头,看到星空中悬着的那个明亮的半圆。“我们看到的月亮,只有在月中才能看得到满月,但是难道除了满月时,月球就只有半个或只有月牙吗?”
“人贺新月挂柳枝,岂闻月在灵犀望月时。”
“没错,呵呵,没错。”
老桓满意的笑着,“连我们熟悉的眼睛和耳朵都经常会出错,世雄的这种感知,恐怕也未必十分准确了。”
尽管父亲这么说,但是今天罗世雄的话还是让桓振军的心头更多了一件需要担忧的事情,以至于他竟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对了,爸,您看世雄的孩子,有什么不妥吗?”
“孩子倒是还看不出什么不妥。但是你知道他们给孩子起名叫什么吗?”
“这我倒一直忘了问了。”
“罗门。”
罗门?真是个奇怪的名字。“可是只是取个名,这有什么吗?”
“这名字不是罗纵起的,是罗世雄起的。”
“哦?”
桓振军还是没听出其中的端倪。“孩子的爷爷奶奶都还健在,却由父亲起名,本身就有些奇怪。罗纵这个人,我年轻时跟他共事过,算得上是个儒雅之士,文采在我们当时那一拨人里,算得上是了不起。只不过因为得罪了某些人,又有些清高,所以在厂子里吃不开罢了。罗门?哼,”老桓从鼻子里苦涩的嗤笑了一声,“这名字可不一般哪。”
“所以……”“振军,你那个式,恐怕最终并不会应在你或罗世雄身上。反倒是罗世雄的儿子罗门和你桓振军的儿子桓凌宇,才是最后接砖头的人。”
回到家中,桓振军感觉有一点如释重负,终于可以安稳的坐在床上了。可是看着床边安详的睡着觉的小凌宇,他却感觉心中又被吊上了一块儿新的石头:世雄的儿子顺利出生了,而且目前来看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以后有没有问题呢?而且,世雄的儿子和凌宇会成为最后承担自己后果的人吗?到底会是什么后果?振军想起了那个达摩克利斯之剑的故事。这件事现在就像是悬在他头顶的那把剑,什么时候会掉下来,还是永远都不会掉下来,恐怕已经不是自己能推算的出来的事情了。眼下要担心的,就是罗世雄关于许文选的那个“感觉”。如果说放在十年以前,桓振军可能觉得世雄的这个担忧非常有道理:那时候的许文选,简直就是个惹是生非的小混蛋。他们三个人一起同班上学的时候,许文选打过的架和惹过的麻烦,可以说是遍街遍巷。那时候桓振军几乎每次见到许文选,都能看到他不是头上缠着纱布脸上擦着红药水,就是胳膊吊在胸前手里拄着拐,世雄甚至说,就算有一天他听说许文选被人干死了,或者被逮起来枪毙了,他都不会感觉太惊讶。可是现在,自从桓振军带着许文选在外边挣钱开始,那小子也算是稳重了不少,至少不再随便惹上麻烦了。而自己自己带着文选在外边干的,也都是既安全又合法的生意,他还有什么可能会“出事”呢?恰在此时,突然有什么东西轻轻的敲了一下桓振军卧室的窗户。“什么东西?”
小凤有些紧张的问,“是甲虫吗?”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中了,初雪都飘过了,怎么会有甲虫撞上玻璃?振军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他的卧室窗外,正好是自己家的小花园,要想进去,要么从水磨石露台的一侧走花园的篱门进去,要么跨过又高又宽的绿篱,所以一般是没人会从卧室窗户那来找振军的。振军打开窗户,可是小花园里连路灯都照不到,黑乎乎的一片,只能接着卧室里的灯光勉强看到一点外边的状况。“有人吗?”
振军警惕的问到。“振军?”
“文选?!”
那个声音,不会错的。尽管对方压低了声音,桓振军还是听出来了,那个声音一定是许文选。“振军,出事了!”
“许文选?你怎么在这儿找我?从正门进来呀!我去给你开门。”
“不不不!振军,你听我说,下周三晚上,记得啊,是下周三晚上,你到那天晚上,老王头的那座旧房子门口等我!”
“什么?文选,你又去那个房子里了?”
“我要去找世雄了,你千万记得呀!”
“文选,别……喂!”
桓振军想要从窗户弹出身子去,可是窗户外边装着防盗铁栏杆,他只好着急忙慌的穿上衣服,朝罗世雄家里跑去。可是等他穿好衣服,追了一路,都没再碰到许文选的身影,一直到罗世雄的卧室窗户下边。“喂!世雄!”
换振军伸手敲了敲罗世雄卧室的窗户,结果里边传出来了一阵小婴儿哼哼唧唧的声音。“振军,我在这儿!”
罗世雄远远的朝他喊着。原来,罗世雄家的单元门和他的卧室窗户在相反的方向,看样子,他也是刚刚穿戴好衣服,一定也是出来追许文选的。“文选呢?”
罗世雄跑到了桓振军跟前,喘着气儿问道。桓振军摇了摇头,“他刚才先去敲了我家窗户,说让我……”“下周三晚上去王弥山旧房子的门口等他?”
“是啊,唉……”桓振军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我爸特意叮嘱我说,让咱们别再靠近当时的那间房子了。”
“别再靠近了?为什么?”
为什么?嗯?桓振军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跟罗世雄解释。怎么说呢?说自己对式的理解出了问题?还是说王弥山的死对房子产生了未知的影响?不管是哪一条,似乎都没法十分有力的说服罗世雄或许文选,让他们别再靠近那座房子。“为什么,呃……”桓振军飞快的思考着,“简单来说,就是王弥山的死可能对那座房子产生了某些影响,我们已经去过一回了,再靠近的话可能会对我们有些预料之外的影响。”
果然,罗世雄此时开始用一种质疑的眼神看着振军了。“文选没跟你说吗?”
“说什么?他只跟我说周三晚上……”“他没跟你说为什么我们要回去那座房子附近吗?”
“没有。他跟你说了?”
“唔……说……不,呃……”“怎么了?”
“他觉得他应该是跟我说了。他说,他看见王弥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