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一发而动全身,很多时候,真正给予你启发的,不是搁在眼前的真相,而是隐藏在面具之下的一个眼神。司凌之所以能够想明白,正是如此。只是对上赵卿阑,他还是有些没底。毕竟有些人,什么都不怕。等他回来的时候,脸上所有细微的神色都收敛了。仍然是标准的笑,“司主簿久等了。有什么话大可直接问,赵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司凌刚吃了一块糕点,手上还流着些许的碎屑,拍了拍手,他站了起来,走到赵卿阑的面前,两人靠得很近,互相在对峙着。“赵卿阑,八日散的案子跟你有没有关系?”
“据我所知,没有。”
没有丝毫的犹豫。“那你跟赵夫人之间有什么恩怨?”
他眼神微微停滞了一下,如果不是两个人离得近,司凌根本看不出来。本以为对方会隐瞒,没想到这一次倒是坦诚,“她是我的继母,当初如果不是她,我亲生母亲不会死。但现在我是赵家的家主,最重要的是保全整个家族,而不是参与勾心斗角。”
这话已经说得足够明白了。赵卿阑和赵夫人确实有仇,但也不会闹到明面上。“这次的案子你知道多少内情?”
司凌已经不打算再试探下去了,想问什么,直截了当。十秒钟过去了,对方没有回答。他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最后开口,“所有。”
司凌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这个人……还真是块硬骨头。“赵家主,既然你全都知道,上一次我来贵府的时候,你为什么不配合?还百般隐瞒,一直阻碍官府破案,你该当何罪?”
要说不气愤,司凌自己都不相信,可是实话实说,他根本拿眼前这个人没办法。不过赵卿阑这会儿态度倒是变好了不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和苦衷,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我身为赵家的家主,保全赵家,维护赵家的名声才是我应该做的。”
这下,司凌真的无语了。这人,怎么可以将自己的自私说得如此的理直气壮?罢了,他好像也没有什么立场,各为其主罢了。“即是如此,那就麻烦赵家主将凶手交出来,不然司某回去也不好交差。”
司凌也不想继续周旋了,他们两个人互相博弈,对彼此来说都是一种负担。可是赵卿阑仍然在坚持,“不知道司主簿说的是谁?”
“明人不说暗话,赵夫人一介女子,却做出如此狠毒之事,不仅仅害了一个无辜的青楼女子,就连自己的弟弟都不放过。虽然我现在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能够立马抓人,但是被我盯上的人,自然没有那么轻易能逃过。只是不知道赵家主愿不愿意帮忙了?”
司凌在赌,赌赵卿阑和赵夫人之间,存在着解不开的心结,即使表面上和谐恭谨,但是背地里,是可以互相踩对方一脚的人。只是赵卿阑这个人,看起来深不可测,能不能说动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又是许久的沉寂,在默默无声的等待中,司凌越发确定心里的那个答案。最后,果然和他想的如出一辙。“你想我怎么帮你?”
在司凌看不见的地方,赵卿阑原本紧紧握着的手松开了。司凌心里的石头也慢慢放下,“关键性的证据,我相信赵家主一定有。”
“好,明天,真相自然会水落石出。只是你必须跟我保证,赵家帮了你这一次之后,以后我们两不想干!”
“好。”
两人就这样做下了约定,看起来像是双赢的局面。这是走出赵府的那一刻,司凌忽然意识到是他错了。赵卿阑此人,还真是步步为营。这一次被利用的人,倒是他了。赵卿阑差人上了一杯茶,慢慢品着,茶的味道很淡,但是你仔细品,才能够品出里面的乾坤。管家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这位主簿并不是好相与的人,家主为何要同意与他合作?”
慢慢放下手中的茶杯,里面的茶叶还在翻转着,不知东西。“有些人,想要他帮你,必须给他一点好处,或者说是诱饵,这样大鱼才可慢慢上钩。再说了,我本意如此。”
管家看着面前这位年轻的少爷,心里是有些骄傲的。赵家人丁众多,每一个都不是简单的角色,从赵夫人被立为正室开始,这个家里就意外不断,而且这位赵夫人的女儿,她找的夫婿上次刚出事,这次又来了命案。其实归根结底,都跟这位能折腾的夫人有关。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即使将所有的真相都看在眼里,也没有办法。可是赵卿阑不一样,自从他当上家主,赵家这幅烂摊子开始慢慢地有了一些秩序。很多人对于这位新上任的家主行事风格很不认同,因为他手段太过凌厉,做事情丝毫不拖泥带水。也正是因为这样,树了不少的仇敌,赵家每个分支的人都对他虎视眈眈,恨不得让他去死。可是他坐上这个位子已经两年了,至今无人能够撼动。作为唯一的见证者,只有他知道,赵卿阑一路走到现在,有多么不容易。在这个宅子里,人心是黑暗而又复杂的,他多少次徘徊在生死边缘,如果不是他足够精明,可能早就被害死了。事到如今,终于有一个机会将赵夫人这颗毒瘤剜去,也算是能够暂时出一口气了。见赵卿阑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看起来很累的样子,管家终究不忍心,“家主,这段时间忙里忙外的,你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所幸这件事情要告一段落,还是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赵叔,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宅子里,阳光都照不进来,一旦我松懈下来,那些刀子就会从暗处捅过来。从我坐上这个位子的那一刻,就永世不得安生。”
他声音很轻,甚至一阵风就可以吹散。管家微微叹了一口气,对于这位少年家主,心里说不出来的疼惜和叹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他能够做的,也不过多帮他一些。“家主,奴才帮你看着,你小憩一会儿吧。”
县衙。司凌刚走进门口,便看到了坐在他平时坐的案前的身影。“你……怎么来了?”
而且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司凌有些慌。余巧月原本都快睡着了,听到脚步声这才立马惊醒,她眼神扫过去,对于某些人确实很不满。而且看他现在的神情,还没有一丝反省的意思。“哟,司主簿忙完了?现在回来了?”
这口吻,一听就没好事。司凌情不自禁的咽了一口口水,随后开口,“那个,我主动坦白,你能不能不要这样阴阳怪气的?”
哈?阴阳怪气?看着放在桌子上的砚台,余巧月要不是心疼这块儿砚值不少钱,现在就直接朝他扔过去了。这人自己偷偷摸摸去了赵家,竟然不告诉她,难道还不过分吗?“行,你说,等你说完看你表现,我再决定要不要答应你的要求。”
见她丝毫不愿意退步,司凌只能够认栽。“原本赵家就是虎龙之地,我想着一个人可以,没有必要每次非要带着你,毕竟余教谕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更何况无论查到什么,我都会告诉你,所以你去不去也没有什么分别。最重要的是,今天你幸好没去,不然你肯定要像我一样被气死!”
说着,他还真的做了一个十分气愤的表情。见此,余巧月来了兴趣,“我倒想知道究竟是谁,能让司主簿这般不满?”
她脸上看好戏的表情那么明显,司凌更加不乐意了。在心里将赵卿阑又骂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