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城南那家客栈,果然是空空荡荡,只剩了一位当值的伙计替他们开了门。
北堂笙的房间在二楼走廊的尽头,此刻依稀还能看见房间里透出微亮的灯火。弃鬼敲了敲门,立刻听到里面脚步声咣当而来,门随即被猛地拉开,北堂笙一脸期待地站在门边。
“咦?”看见弃鬼身后的两个人,北堂笙惊奇地叫了一声,“仙子姐姐怎么也来了?”
姬红醉淡然一笑,瞥向弃鬼。弃鬼往一旁让了让,也没有做声。于是沈观戴好面罩走上前来,向北堂笙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继而表明了来意。
北堂笙惊诧地望了望弃鬼,又望了望沈观,一双眼睁得老大,说话也不自觉有些结巴:“您……您就是天医谷的沈谷主、沈天医吗?”
沈观点点头:“方便让我进去么?”
“没……没什么不方便的!”北堂笙瞟了弃鬼一眼,慌忙让开身子,放了几人进屋。沈观四下打量,房间里除了一张床铺外,只有些简单的桌椅陈设,以及一方陈旧的衣柜。而那桌上,居然放着几本医书。
“你还懂医?”沈观看见那几本医书,不禁有些惊讶。北堂笙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路上随手买的,无聊时看看,也好对疫毒有些了解。万一我真个得了病,还能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沈观扭头望了望姬红醉,二人相视一笑,均觉这小姑娘心思可爱。沈观放下药箱,即让北堂笙平卧于榻上,自己则搬了张椅子坐在一旁,捏了北堂笙左腕寸关开始检查脉象。
北堂笙这还是生平第一次就医,紧张得有些喉咙发干,随口道:“先生,若我真是病了,您可得告诉我知道,我不怕的……”
“我相信你不会怕的,但你这手抖得未免太厉害了吧?”
“好的!”北堂笙哆嗦了一下嘴唇,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呼出,忽又笑道,“对了先生,我听讨厌鬼说了您管制染疫人群的方法,太妙了!这个办法我之前就粗浅地设想过,没想到您想得比我还细,还是您厉害。”
“人命关天,自然要考虑得周全些。”
“那倒是。那您……您现在研制出能解毒的药物没?”
“还没有。”沈观微微蹙眉,心里已经在琢磨该怎么让这丫头闭嘴了。
“啊?那……那这药要是发明出来了,会不会卖得很贵呀?”
“……”
“对了讨厌鬼。”北堂笙忽又瞄上了沈观身后的弃鬼,小脸一垮,“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要给我看病呢?你不会是想把我丢在这儿,自己又偷偷溜走,好方便你去干坏事吧?”
弃鬼嘴角扯了扯,没说话。
“够了!”沈观终于忍无可忍,“丫头你闭上嘴!”又转向弃鬼和姬红醉,“你们,出去!”
北堂笙吓得身子一缩,顿时就安静了。弃鬼和姬红醉也识趣地退出了房间。
弃鬼直接下了楼,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姬红醉倚着走廊的栏杆,俯视着楼下的弃鬼,冷冷笑道:“那丫头说得没错,你当真有这么好心?还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姑娘的事,心里有愧?”
“我的事,不劳南城主挂心。”弃鬼头也不抬,“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弃鬼轻叩着桌面,淡淡一笑:“我检查过,那些杀手是藏弓的人。既是藏弓出手,只要你活着,他们对你的暗杀就不会停止。”
姬红醉眼神一厉,慢慢站直了身子:“很好,你终于肯说实话了。”
弃鬼耸了耸肩。
“不过,你既然知道他们是左相所派,为何还要救我?”姬红醉嘲讽道,“你这样做,可是对左相的背叛啊。”
弃鬼轻声笑了笑:“如果你能活着回到帝都,我不介意你向左相告我一状。不过你放心,再有下次暗杀,我肯定不会插手。”
“下次?”姬红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点了点头,“这次你杀死的那人是四境金炁,你说他是藏弓的人,那他的的来头可不简单……他是四象神君之一的白虎!”
弃鬼微微一怔,不由得想起了数月前的某个风雪夜,当时他并未细想,现在看来,当时那为首的两名藏弓高手,似乎就是北方玄武与南方朱雀?这两人若也是陆相所遣,那陆相与藏弓的关系可就非比寻常了。
这老东西也想要往生三卷么?他正暗自冷笑,蓦地心头一动,抬眼看去,姬红醉已站在桌子对面,神情冷冽。
“虽然我不知道那丫头为什么会跟着你,但是我警告你,她是谟陵北堂家的子弟,你可别在她身上耍手段。”姬红醉双手按在桌上,俯身逼视着他,“你要对付往生教我管不着,但你若敢挑拨北堂府与帝都的关系,我一定让你后悔。”
弃鬼慢慢抬起头来,眸中闪过一抹阴戾冷光:“我的手段与南城主相比,差得远了。你授意南境守军收容往生教逆流,故意让陆相抓到把柄轻取南城,不就是想以南境数万之军引诱陆相与西城侯相争么?”
姬红醉盯着弃鬼注视良久,忽尔笑了:“你可真是条机灵鬼,我都不知道我有这么阴险。”
弃鬼悠然道:“我不妨也给南城主一个忠告。你想维护南城无可厚非,可不要轻易趟进往生教这条浑水,毕竟那么漂亮的靴子沾了泥,可是很难洗干净的。”
姬红醉冷冷一笑,蓦地抬手,袖中五彩仙索直朝弃鬼脸上飞去。弃鬼手起如电,已将索梢捏在指间,随即一弹指将仙索弹得倒卷回去。姬红醉弯臂抄住,便看见索上一层薄薄寒霜,不禁神色一凛。
“一条破麻绳,系裙子还可以,打架差了点意思。”弃鬼微笑。
姬红醉亦笑:“也是,这东西我平时都拿来栓狗。有些狗刁得厉害,我不栓紧些怕它会跑出去乱咬人。”
“南城狗?”
砰!桌子终于承受不住其中一位的怒气而崩裂了。
“出什么事了?”一个声音从二楼响起。弃鬼与姬红醉抬头望去,见沈观正站在走廊上讶异望着他们。
北堂笙从他身后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弃鬼心里一动。北堂笙沮丧的神色已经说明一切。
沈观全面地检查了北堂笙的脉炁,最后的判断是,北堂笙的确染病了,不过因了九寒冰炁的压制,疫毒尚未能发作。
“最多再有半月,病症即现。”沈观站到客栈门外,点起笛烟吸了一口,“你的冰炁很了不起,但不能再这么维持下去,她的肺腑可承受不住了。把她交给我吧。”
弃鬼站起身,朝着沈观俯身拱手:“那就拜托沈谷主了。”
沈观点点头,目光在客栈内转了一圈:“将军打算把这家客栈包多久?得花不少银子吧?”
弃鬼笑了:“自然是包到她病愈为止,至于钱,不是我考虑的事。”
看着他的笑脸,北堂笙不禁咬牙切齿——你当然不用考虑,那都是我的钱!
沈观给北堂笙留了几包药剂,仔细交代了服药的事宜,便与姬红醉一同回返。临走之前,他忽然想起一事,遂问弃鬼:“将军,那北堂笙先前遇到的那几个患民你如何处置了?”
“杀了。”弃鬼沉声道,“他们不仅是患民,还是劫江的悍匪。尸体我处理了,不会有后患。”
沈观倒吸了一口冷气,站在原地愣了许久,经姬红醉出声催促,才默默地上了马车。
弃鬼回了客栈,自己拎了壶冷茶,坐在楼下慢慢啜饮。不一会儿,沐浴完了的北堂笙也飞奔着下了楼,气鼓鼓地坐在弃鬼对面。
“难不成我真的要一直在这里呆着?”
面对北堂笙怨怒的质问,弃鬼只是淡淡一笑:“这是你想出来的规矩,你就该好好遵守。”
北堂笙顿时气馁,幽幽叹了口气:“天天都窝在这鸟房子里,除了吃饭就是睡觉,衣服还得自己洗,我都快闷死了,养狗都不带这样拴着的,让我跟你出去转转也好啊。”
弃鬼失笑,忍不住摇头道:“能呆在这里对你而言未尝不是好事,跟着我你可开心不起来。”
“你又要杀人?”北堂笙神色紧张起来,“难不成这里也有往生教?”
弃鬼端起茶碗一饮而尽,悠然起身:“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说罢便要出门,可刚转身要走,手腕却被北堂笙一把抓住:“你等等!”
他有些诧异地看向北堂笙:“怎么了?”
北堂笙低着头:“讨厌鬼,你陪陪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