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底,杜明城夫妇十分自觉地回了府,充当起一个合格的孙子和孙媳妇的形象。
恰逢鹅毛大雪,老夫人兴致大发,吩咐人在悠然亭生起了火,又叫人烤起了前几日庄子里刚送来的小鹿,顺带着温了一壶酒。 “我说怎么香味四溢呢,原来是祖母在烤鹿肉呢。”杜明欢和杜明灵结伴而来。 “你们两个小滑头,怕不是闻着味来的。”
杜明欢被揭穿,倒也没有半分不自在。 杜明灵拉过红梅悄悄说了几句话,之后红梅一路小跑。 身边伺候的人跟着老夫人笑,又多拿了些鹿肉。 雪大如鹅毛,从天空倾泻而下,远处的屋檐下已然铺满了白雪。再往远瞧,老夫人想,怕是天地一色,白茫茫一片,纯净无暇。 近处,一棵棵红梅白了头,只露出一点点红色,十分明艳。 “南国,已经好多年没下过这般雪了。”
老夫人嚼完一块鹿肉,盯着远处的眼睛,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杜明欢一想,这么大的雪,她确实是第一次见。 “祖母,上一次大雪,是什么时候呀?”
老夫人似乎被她问住了,愣了一会儿。 “你这孩子,我唬你玩的。”
杜明欢扑闪着两个大眼睛,不应该呀,祖母向来不说玩笑话的。 祖孙三人一边玩,一边吃了一些肉,好不热闹。 就在这时,红梅来到杜明灵身边,耳语了一番。 收到消息的杜明灵十分满意,拉了拉杜明欢。 “三姐姐,我还有个玩儿法。”
杜明欢微微挑眉,她早就注意到了这主仆二人的小动作,不承想这二人竟有这样一番打算。 “趁着雪,趁着兴致,全凭妹妹。”
杜明灵拍拍手。 亭子外,两个小厮安好古琴木架,又搬来一张木凳,一个丫鬟将古琴安稳地固定在上面。 亭子里,又有人架好画架,一一将杜明欢平日里作画的工具摆放好。 杜明城夫妇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皆是一身戎装,各执一剑。 “听闻祖母在此作乐,我与夫君特来助兴。”
杜明灵一连弹奏了几首,时而气势豪迈,似铁蹄奔腾、誓死守卫国家和百姓而献出的满腔热血;时而宛转悠扬,似归去来兮、忠于一人的儿女情长…… 忽而幽怨,似终生而等不到爱人的惆怅;忽而深沉,似毕生戍守边疆的感慨…… 片片雪花坠入琴弦,见证了一段段爱恨情仇,化作一缕缕情丝,洒向人间。 一道靛青色的身影来回摆动,终于为这白茫茫大地增添了不一样的颜色。 一道丹色的身影紧随其后,老夫人想,这大概便是生命的颜色罢。 雪花散落,完美地融入琴音和剑气,也完美地融入杜明欢的画笔。 许是雪中贪饮了几杯,老夫人第二日竟没按时与大家吃饭。 不过是派人传了话,受了风寒而已,不值得兴师动众。 临近年底,戎狄国和夏越国派人来送供礼。 杜明欢站在鼎楼最上层的栏杆上,捧着手炉,睥睨着街上川流不息的异国之人,不过是物是人非罢了。 本是寻常的供礼,鸿胪寺登记造册即可。可不知为何,宫里来人,传召了本在休沐期的杜明城。 凤清歌在堂屋等得团团转,按理说不应该传召杜明城。若是只为传召平定北疆、南疆的功臣,那她也应该前去。 更令她不安的是,丞相并没传回什么消息。 很有可能,只是皇上兴致大发。 杜明城这一去,直到傍晚宫禁才回府。 他依旧是大步流星,惜言紧随其后。 凤清歌盯着他看了一会,又上手摸了摸他的身体,围着转了一圈,这才放下心来。 杜明城铁青的脸色缓和了几分,脸上紧绷的肌肉松了松。 “没事。”
丞相倒也没说啥,听见消息便回后院了。 “用过晚饭了吗?”
“姨母,用过了,您不必担心。”
杜夫人点点头,不再说话。 杜明城将目光转向两位妹妹,“最近人多眼杂的,你们两个不要出门了。”
夜晚,厢房里,凤清歌小心翼翼地给杜明城上药。 她早就发现,他进宫前分明穿的不是这套衣裳。 他的肩膀上,一道又深又细的口子,她揭开纱布的时候,还流着血。 “怎会如此?”
杜明城神色不明,“无妨。”
凤清歌心里有数,能在皇宫将一位刚立了战功的将军伤了的,只有那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