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冬天,初雪,天气冷得刺骨,本该是举国围炉取暖的日子,但能出城的百姓皆奔走,冒着严寒,只为恭迎战胜而来的杜明城和凤清歌。
当然,丞相府也不例外,一大早就秩序井然地扫撒着。 皇上更是看中此事,派出了辰王带领百官在城外迎接,他和皇后则在皇宫设宴为久战沙场的将士们接风洗尘。 两年多的时间,从一开始的北疆告急,到后来的南疆涉险,龙天瑾觉得自己要提前去见列祖列宗了。没想到,两位初出茅庐的后生竟带人硬生生把南国给守住了。龙氏的列祖列宗保佑啊。 像是约定好了似的,两支班师回朝的军队竟然在城外碰头了。 小别胜新婚,杜明城和凤清歌中间隔了二年多,这得是多少个相思难寐的夜晚呀,是国家大事当头的克制,也是家国为难当头的冷静。 而如今,危急已经解除,想念的人儿就在眼前。 管他什么礼仪规矩,凤清歌见着杜明城一个大跨步下马冲他跑去。 杜明城也不例外,小别胜新婚呀,此时不抱何时抱。 于是乎,将近半城人的瞩目下,俩人就这么紧紧抱在一起。 抱归抱,不能太放肆。丞相适当地咳了一声,俩人立马分开了。 倒是凤昆明骑在马上,一身放纵而又疲惫,“我说妹妹呀,你我兄妹二人也是好久不见了,怎不见的你这么激动?”凤清歌当然看见他了,只是眼下听他这么一说,未免又想起了惨死南疆的弟弟和侄子,眼眶立马红了。 凤昆明心下大慌,自知失言,急忙下马赔罪。 杜家姐妹心下明了,赶忙上前打招呼,“恭喜兄长、嫂嫂凯旋归来。”
杜明城眼瞅着家中两位妹妹,多日不见,两位妹妹越发出落得水灵了。自己在外征战,家中一切从简,就连欢儿的及笄礼都推迟了。 幸好,幸好他凯旋归来。 这一阵寒暄还是丞相适当站出来中止,毕竟皇上皇后还在宫中设宴等待呢。 “今日设宴,特庆祝各位将士凯旋归来。保家卫国,征战沙场,将士们辛苦了。”
不得不说,皇上皇后还是十分会做人的,先是犒赏将士,再是论功行赏,大大宽慰了将士们的情绪。 杜明城带兵御敌,封为护国大将军。凤清歌一介女流,朝堂实在没有女官的先例,封护国夫人,正一品诰命,赏龙头权杖,见权杖如见皇上。麾下将士各有封赏,就连凤昆明也不大不小封了个武官,稳居皇城。 朝堂,变了。 只是,这样一来,朝堂上最为权要的文官武官皆在丞相府,这实在不妥。 “启禀陛下,臣有话说。”
龙天瑾当然知道丞相要说什么,当即便把人给怼回去了,“杜爱卿,此乃庆祝将士们凯旋而归的喜宴,只为论功封赏。”
意思相当明确了,我是皇帝,现在就是要文武权臣皆出于杜府。有意见?憋着! 这下谁敢说话? “天珩公主,本宫记得你已及笄了吧?”
临近宴席结束,皇后冷不丁问了这一句。
不干己事的人停箸,眼观鼻鼻观心。 杜家人脸色各异,就连杜明欢本人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劳烦皇嫂挂念,天珩确已及笄。当时父亲念及边疆作乱,所以及笄礼推迟了。”“嗯,”皇后满意地点点头,“如今天下太平,你既为公主,及笄礼不可马虎。等年后开春,本宫选一良辰吉日给你补上。”
“谢皇嫂。”
“欢儿呀,你可知,自古女子及笄后便要相看夫婿了?”
好家伙,合着在这儿等着呢。 杜明欢脸颊羞赧,“欢儿知道。”
嗯,十分上道,皇后很是看好她,“本宫娘家那位弟弟,与你甚是相配。”
皇后话音刚落,在场人心里盘算了起来。 怪不得皇上肯让杜家出两位权臣,合着是打了这个主意。 国舅爷打了败仗,至今颓丧,顾家式微。 反观杜家如日冲天,宫里还有位皇贵妃。 皇上要捧杜家,但也不想冷落顾家。唯有联姻,将三家牢牢绑在一起。 若是有心观察之人便可发现,辰王要坐不住了。 “回皇后娘娘,顾家哥哥确实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待人和善。只是,臣女依稀记得,先太后在世时,是有意将天瑜公主许配给顾家哥哥的。”
皇后倒也没有不乐意,“欢儿,本宫明白你的顾虑,更懂你与天瑜的姐妹情深。只是如今阿瑜不在了,你又是先太后的义女,理应将两家情谊延续下去。”
这话,可是板上钉钉了。要是你杜明华再推托,那可是你不识好歹了。 杜明城看这个样子,觉得是这个妹妹不太满意这桩婚事,说着就起身回绝,“皇后娘娘,臣自小在外,与欢儿聚少离多,如今又是一别几年。好在她尚年幼,且多在家中留几年吧。”
这话说得十分巧妙,既带有情谊,又讲述了在外征战的不易。 杜明灵思索再三,一对眼珠在人后看不见的地方提溜乱转。真真不愧是上位者,算盘打的十分响亮。 “爱卿,话不可这么说,俗话说得好,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啊。况且,顾府也在皇城内,与丞相府相隔不远,公主也不算是远嫁。”
连皇上都站出来说和这么婚事,可见此事势必要达成了。 就在杜明城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余光一瞅杜明华的眼色,只见杜明华眼光一沉。 就在他犹豫间,杜明欢开口应下了这门婚事,“皇兄,兄长只是多年与我不见,如今乱了方寸,还请皇兄莫要怪罪。国舅爷谦谦君子,是世家小姐们的良配,天珩,亦是如此。”
目的达到了,皇上皇后很是高兴,再次举杯,“好。三月三上巳节,最适及笄。七夕,天珩可要免去乞巧了。”
来年七夕,大婚日。
这顿吃的,各怀心事。 杜明灵回府路上一直闷闷不乐,憋着下了马车。 一踏入府门,她就忍不住了,拉着杜明欢的衣袖,“三姐姐,依我看,国舅爷并非良配。如今兄长嫂嫂军功在身,你大可” 话还未说完,便被杜明欢打断了,“快些住口。就算兄嫂军功在身,那也是皇上赏赐的。”一家人停下脚步看着这姐妹两个,凤清歌一把拉着一个走向大堂。 “大冷的天,站在这里作甚?”
管家意会到杜明城的眼神,忙将府门闭了。 “祖母,爹爹,母亲,兄长,嫂嫂,三姐姐恕罪。只是我实在想不明白,近日国舅爷的作为想必你们有所耳闻。他自打醒来就一直外出找寻已逝的天瑜公主,今日这宴席都未参加。只怕他心里只有那位,三姐姐嫁过去白白蹉跎了大好年华。”
杜明灵说的不假,甚至事实比这更甚。 顾泽之醒来,不顾伤口,不信公主已逝,一家家走访。哪怕伤口裂开也无所谓。就算是晕倒在大街上,被人送回府,醒来还是继续。 皇城百姓,皆有所见,却不敢议论。 “我是丞相嫡女,又被先太后收为义女,身份尊贵。满皇城,也找不出几家能与我家室相配之人。更何况,此次是皇上皇后赐婚,若是不答应,便是整个杜家的过失。”
“可你先是杜明欢,再是杜家女。”
“不,我先是杜家女,再是杜明欢。”
眼见着俩姐妹要吵起来了,老夫人咳嗽一声。 “灵丫头,你为欢丫头着想,这份心很是应该。不过确实,此事很难推托。”
杜明欢眼眶湿润了几分,她知道妹妹的好意,也知道皇上的意思,更晓得杜家至今的不易。 “兄嫂凯旋归来,既为我挣下不必和亲的前程。未来,该是我去闯了。”
杜明灵失去主心骨一般瘫坐在椅子上。国家有难,武将无人可用,兄嫂征战。她本以为是光荣地保卫国家。 可若是败了,除了庞大的战争耗费需赔偿,更需和亲以表态度。 天瑜公主已逝,届时只有三姐姐这位公主,那时可真是磋磨了。 与其将未来握在那些久不经战场的武将身上,兄嫂还不如拿命给三姐姐挣前程。 她该想到的,国与家,向来是分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