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儿闻言,看向江养心的面孔,不禁大惊失色,只见江养心的双眼瞳孔涣散,周围渗出了蛛网般的黑色血丝,他的眼睛被换了,换成了那窗户洞后面的鬼眼。那一双鬼眼在江养心的眼眶中打转,目光停留在怜儿身上,眼神中透着邪厉。“怜儿师妹!”
江养心声音因恐惧而变了音色“那邪祟好像使了障眼法,我什么也看不到”一边手在空中胡乱的挥舞着,视觉和身体的极度违和让他几乎要失去平衡。“师兄...那邪祟...好像就在你的眼睛里”怜儿吞了吞口水,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回应道。江养心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如果眼前的光景是那窗外鬼眼所见,那自己本来应当看到的东西,自然已被换到了那鬼眼的视线中,换言之,自己和那鬼眼交换了视觉。“噗噗噗噗”凌厉的破空声响起,江养心只觉得浑身像被冰雹砸中般生疼,过后更是灼痛难忍,一旁的怜儿也发出了带着惊恐的痛叫。透过鬼眼的视觉,江养心看清了那是一团团包裹着黑气的眼球,像是弹丸般击打在他们身上,自己暴露的皮肤上已经被染上了丝丝黑气,正在剧烈的侵蚀着他的皮肉。“噗噗噗噗噗”有一阵黑雾聚集,从中骤雨般的喷涌出黑色的眼球,重重的击打在二人的身上,黑色毒气侵蚀衣物,发出“嘶嘶”的声响。江养心抱着头,痛苦的汗水从他额上流下,相比起怜儿,他所在的位置吃到了更多黑色眼球的毒打,浑身上下刺痛灼痛感交替传来,让他的神经近乎要崩溃,不仅仅是肉体上的痛苦,被转换视觉带来的眩晕感和颠倒感也让肠胃翻腾,不时有想要作呕的冲动。好难过,好想吐,怕是只能这么等死了么?不甘心吗,不甘心就快想,江养心,想想办法,求你了。无数的声音在他脑中叫嚷着,江养心努力的调动心力,思维像重新上油的机器逐渐运转,那层蒙在心头脑海的混沌正被一点点撕碎,清泉似的灵感透过其中汩汩流出。江养心是对的,那东西确实在忌惮着炼丹阁里的什么东西,忌惮之下甚至不敢与之对视,它频频避开那灼烈的火光和沸腾的热气,只敢把那物的外形藏在眼角余光的虚影中。“炼丹炉!”
江养心大喝一声,通过鬼眼的视觉,他已然注意到这邪祟所怕之物正是屋内的炼丹炉,凭着鬼眼和感觉,江养心一把抓住怜儿,大喊道:“炼丹炉,到炼丹炉那边去”怜儿一惊,听到江养心的呼喊,忙拉上他起身,二人抱着头跌撞的向着炼丹炉处跑去。果不其然,等靠近了炼丹炉,那黑气包裹的眼球竟不能靠近,飞射过来的眼球像是被什么力量牵引着,绕开炼丹炉散射向着其他方位。江养心虽然看不到,但身上的痛楚明显减轻了,脸上也感受到了炼丹炉周围那浑厚的热浪。暂时安全下来,江养心顿时心中无名火起,他向着那热浪的方向扑去,同时用尽全力睁大自己的双眼,忍受着面部滚烫的热气,咬紧牙关道:“喜欢看?我让你看个够!”
江养心来自鬼眼的视野闪动了一下,紧接着眼前的光景便从中心向四周龟裂开来,渗出耀眼的火光,最终化为碎片脱落。此时在江养心眼中的,是那炼丹炉燃烧着的火盆,离他的面部只有几寸,滚烫的热浪让他鼻头渗出汗水,精亮的火光直刺得他眼中流泪。可他心中只有喜悦,他的眼睛回来了。怜儿看到江养心这奇怪的举动,本想上前阻止,正好看到他眼中黑色血丝逐渐散去,瞳孔也恢复了正常的颜色,惊喜道:“师兄,你的眼睛好了”江养心嗯了一声,四肢发软瘫坐在地上道:“我猜的没错,这东西应当是害怕这口丹炉,我们待在这边兴许安全些”他这才有精力检查了一番身上,只见黑色道袍上满满的被烧蚀形成的孔洞,手上、脖子上还残有依稀的灼痛感。怜儿那边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清秀的脸上满是神经高度紧张后的疲态。江养心又闻到了丹炉周围那股不易察觉的异味,可他自然是没有工夫在意的。屋外那邪祟倒也不再浪费子弹,停下了眼球攻势,那颗瘆人的鬼眼也不再隐藏,就那么恶狠狠的透过窗户洞盯着屋内,却始终不敢正眼看向两人所在的方向。倏地,从窗户洞外吹入一阵妖风,那妖风泛着骇人的黑气,向着二人这边袭来。江养心两人见状均是一个激灵,紧张的向后退去。可当那妖风行近丹炉之时,只见火盆中火光剧烈的摇动了一下,那股妖风便化作四散的黑气泥牛入海一般被吸入火盆之中。江养心和怜儿同时长舒了一口气,以为这妖物又要耍什么恶毒手段,幸好还是这丹炉道高一丈,能护得他俩周全。那邪祟倒也是不懈,又连连吐出几股妖风,可都是没到近前,便被丹炉底的火焰摇曳着吸了进去。可也正是在这一股股妖风的刺激下,火盆中原本明亮纯粹的火焰竟也黯淡了几分,江养心注意到火焰的变化,心中暗道不妙,这邪祟竟是想将这火焰吹灭。“快,快添柴!”
江养心连忙招呼道,爬起来向着墙角堆着的柴禾跑去,如今两人全靠着丹炉庇佑,不管这邪祟目的如何,也万不能让他得逞。怜儿摸不着头脑,但经过之前的事,也是相信了师兄自有其道理,便小跑跟上。二人捡了柴禾,塞进炉子下方的火盆中,火盆中的火焰像是饥饿的猛兽得到了饲喂,嘶嘶的吞噬起加入的柴禾来,有了燃料的补充,火焰登时明亮了几分,却不再像之前那般纯粹干净,几缕焦烟从其中升腾出来。那邪祟见状,暴怒之下连连吐出几口妖风,猛烈的妖风带着黑色的气旋,呼啸着向着这边袭来。江养心被吹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忙向着火盆中又添了几根柴禾,噼啪的燃爆声在其中响起。风火在这炼丹阁内无声的较量起来,一边是黑色妖风阵阵,要将这炉火扑灭,一边又是江养心和怜儿不住的向着火盆添柴送料,守着这火焰燃烧。“咳咳”火盆中已经是浓烟滚滚,呛得怜儿直皱眉,可还是不敢停下手中的活计,生怕有所怠慢,“炉爷爷,你可快些吃饱,显显神威对付那妖怪”,一边口中还在不停絮叨着。可虽说风助火势,但这妖风实在是蛮横至极,虽然他们两人已经向火盆里送了不少的柴禾,可这火焰依旧是渐弱之势,奋力挣扎着才不至于熄灭。情势越是危急,江养心的思路却越是清明,从这邪祟的举动来看,它费尽心机想要这炉火熄灭,莫不是害怕这炉中所炼之物,此物还在炼制中便让这等邪祟不敢近身,若是炼成了...想到这里,江养心突然有种打开炉盖瞧一眼的冲动,他放下手中的柴禾,任凭后面怜儿怎么叫喊,径直走向丹炉面前,伸手就去揭炉盖。炉中负压,盖子自然是没那么好开的,江养心手腕发力,心中暗道:“我倒要看看,这究竟炼的是什么”“噗”的一声,炉盖应声揭开,随着一团白烟喷涌而出,一股积蓄多时的刺鼻臭气猛地窜了出来,呛的江养心差点晕了过去。“咳咳,这...什么啊,这么臭?”
怜儿此时也凑了过来,掐住鼻子皱眉问道,可当他俩看向这炉中,几乎同时都作了干呕状。只见这炉内,是几团焦黄粘稠的秽物,浸泡在澄黄酸臭的液体中,两者拌成糊状,在炉火加热下升腾着白色的热气,迸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这...这茅房里的东西,怎么还能拿来炼丹啊?师兄,你还是赶紧关上吧,我要吐了”怜儿又是干呕了几声,江养心被熏得也是面色蜡黄,重新把炉盖合上,顺便不忘敲打了几下让其密封。江养心扇了扇鼻子,企图赶走残余的臭气,心中却仍在不断思索着,这些污物就能让那邪祟退避三舍,这炼丹之术当真是诡异非常。不知怎的,江养心想起那《清静经》结尾多出的几句来,写在此处,应当是与这所炼之物有所关联,且《清静经》一文,本就讲的是如何清心静气、除煞驱邪的,也与这炉内之物表现出的功效相符。“师兄,你别想了,凭你那榆木脑袋,怕是想不明白所以然来”怜儿一屁股坐在丹炉旁,顶着刚刚趁虚而入的妖风,又继续向着火盆中添柴,“我看咱们还是守住这炉火,就这么撑到天亮吧”江养心没有理会怜儿,自顾自地在路旁寻得地方蹲下,一边继续往这火盆中添柴,一边自言自语念叨着那《清静经》的后四句。丹方?江养心眼神闪动了一下,思路飞快运转,这四句表面看来,似乎是在托物言志、借景抒情,黄犬和伏骥对比,一个狺狺狂吠一个静卧车前,三寸天地中人才会倨傲不逊,谦逊内敛之人方才志向四海,后两句一句写景,一句又写断肠人的相思苦,看上去似乎和炼丹这种玄妙高深的法术毫不相干。可仔细思索间便能发现端倪,这四句,句句藏着一药一量,实是丹方无疑,黄犬即大黄,车前、人退还有常山,四味药材假借本意暗藏其中,三、四、一、两合数为十,应当是药材的比例划分,总结下来,这四句表达的意思便是:大黄三车前四人退一常山二这么一看,倒像是一纸丹方了,可奇怪的是,炉里净是些腌臜之物,也没有加入丹方上的这几味药材的迹象。江养心闭上双眼,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思想如此顺畅过,众多在之前看过、听过的信息如同潮水一般涌入脑海,他只觉得自己像是身处一个巨大的藏经阁,有无数的知识待他检索。良久,江养心忽然猛的坐起,手中一大捆柴禾全都失手丢进了火盆,差点将那挣扎的火焰扑灭,把一旁的怜儿惊出了一身冷汗,幸好这火焰生命力旺盛,只是忽闪了一下,便又燃烧起来。怜儿刚想探出头来责问,只见江养心眼中流动着精光,嘴边带着笑意喃喃道:“我悟了,我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