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鱼道人道:“师兄好雅兴啊,大半夜的研制猛药,只可怜了我花房里的那些个‘花花草草’,一夜之间竟死了大半”玄玉道人听出她话里带有兴师问罪之意,脸上有些尴尬的赔笑道:“是我的一个不成器的弟子所为,这小子丹道不精,才引得这么大的动静,我方才已经教训过了,师妹那里的损失,天戒峰之后自当赔偿,还请师妹不要怪罪”朱鱼道人轻轻的“哼”了一声,得理不饶人的嘲讽道:“师兄过谦了,这人能炼出这么强的药力,怎的还能说是丹道不精,当是恭喜师兄又添一位得意的高足了”玄玉道人赔笑了几声,这事算是罢了。朱鱼道人看向玄玉,又问道:“师兄,你当真要放那痴儿下山?难道师兄不想炼三毒了?”
听闻此言,玄玉脸色变化了一下,随即冷冷道:“你们人慧峰不是历来最守门规的,怎么也对三毒这等邪物感兴趣”朱鱼倒是没有玄玉这般虚伪,坦言道:“我们悬鼎门信三圣、拜三圣,但也受制于三圣,要想冲破这层境界,唯有用与三圣相克的三毒辅助。”
她凑过身来,神色有些凝重道:“师兄,你我这等地步,应当不会想放过这羽化登仙的机会吧”玄玉流露出得意之色,饮了口茶水道:“此事我自有打算。山下花花世界,自然是比这山上更能养育三毒的...”他不再透露什么,又是端起茶水饮了起来。朱鱼道人眼中闪动出一丝疑虑,但也没有再多问,兴是口中也渴了,便也捧起茶杯与玄玉对饮。放下茶杯,朱鱼道人又恢复了慵懒平静的神色,再一次开口问道:“师兄,许久没有往来,怎么这和尚庙天戒峰也开始招收女弟子了?”
玄玉端茶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即装作若无其事的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朱鱼道人自是注意到了,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道:“兴是师兄平日里繁忙,无暇注意,你们门下新招的那名黑袍小弟子,唤作‘怜儿’的,似是女儿身”“是吗,那确实是我对最近新来的弟子关照不周了”玄玉故作平静的放下茶碗道。“不过师妹还真是目光如炬,这都能为你所发现”朱鱼道人听出了玄玉话中的讥讽,只是笑了笑,又道:“想来也是,我门派女弟子历来只在人慧峰上修行,师兄有什么需要,只需到我这人慧峰上求取便是,自然是没有在天戒峰上另外招收女弟子的必要。”
玄玉道人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是一阵火起。这便是他讨厌自己这个师妹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她嘴舌毒辣,最爱阴阳怪气,更因为她主管门派的监察,大小事宜都逃不了她的耳目。“那名黑袍,我已经派弟子去检查了,若其真是女儿身,那自当接到我人慧峰上修行,不知师兄你意下如何?”
朱鱼道人笑道,苍老的脸上因这一笑多了些许明媚艳丽之色。玄玉道人口中气的牙关紧咬,他偷偷招女弟子上山,便是为了绕过规矩烦琐且雁过拔毛的人慧峰,没承想还是被这手眼通天的老妖婆发现,自己苦心培养的药引又要拱手送人了。眼中狡黠之色一闪,玄玉道人一拍脑袋道:“啊呀,真是不巧,之前我怕那痴儿独自下山多有不便,便支了一名黑袍小弟子与他同行,路上伺候着做个书童,那小弟子好像就是名叫‘怜儿’,却不知道她竟是女儿身”朱鱼道人闻言,脸色阴沉了下来,心中暗骂这老小子当真狡猾,宁愿把人放出山去也不肯被她截和,冷言道:“若如师兄所说,那还真是不巧。只能待他们二人游历归来,再把那女娃接到人慧峰上来,还望师兄到时可不要忘了”在山上的日子可谓是过的飞快,江养心养好了身体,又接着做起平日里师父吩咐的杂活来,虽然他如今已经升了青袍,可他还是没敢在平时换上,只还是一袭黑袍。抱着有始有终的想法,他这段时日干的尤为起劲,炼丹阁前的庭院扫的一尘不染,桌椅板凳更是擦得干净锃亮。期间怜儿来找过他几次,一开始听闻师父吩咐怜儿与他同行,江养心不禁对怜儿颇有些愧疚,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她,可怜儿却不以为然,她早就在山上待的腻了,听说能下山去,更是喜不自胜。临行前的几日却是不见了这小丫头,据说是被人慧峰的女子接去了,江养心倒也是理解,毕竟女修要待在人慧峰上,是悬鼎门多少年来的规矩。到了出发那天,江养心早早的起了,换上那件一直没敢穿的青袍,将自己破败的小屋整齐的收拾好,背起随身的包裹,向着小屋内张望了好几次,像在阔别一位即将分别的老友,这才恋恋不舍的合上房门。一路上他走的蹑手蹑脚,因为知道师兄师弟们都还没起,怕惊扰了他们。虽然平日里善待他的师兄弟不多,但此刻分别之际,还是对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有所留恋。山路很长,江养心却只觉得走的飞快,青山绿水擦肩而过,宣告着他过往生活的终结。来到了一处山路交界,三个方向来自悬鼎山三座主峰的山路交汇于此地,共同形成一条通往山门的康庄大道。江养心看向通往人慧峰的山路,视野中并没有怜儿的身影,他们二人约在此地见面,想是怜儿又睡过了,或是江养心起的太早,不论如何,江养心此刻是有些庆幸的,他还能在临别之际,再看看这山上的风景,听听山风呼啸和树叶摩擦的梭梭声。身边有人提着一袋香火纸钱迈步向山上走去,不知是来上香还是还愿。江养心向着包裹中摸了摸,掏出三本书来,这是师父当时送给他的,三本书分别叫作《丹方百解》《百草录》和《精怪志》,这段时日休息时,江养心也是浅浅的翻了翻,虽然由于心中的混沌不甚理解,但还是大致知道了三本书的内容。《丹方百解》是其中最厚的一本,其中收录了各种炼药的丹方,有的用药、分量和火候详尽明白,文末还评述了丹药的功效和服下后人体机能的变化,可有的确如《清静经》般不知所云,只是几段短句,一首小诗,处处打着谜语,甚至连评述也是一片空白。《百草录》一书记载着各种常用的药材,以及其药用和采集地。记述着各种山精野怪的《精怪志》却是怜儿的最爱,她虽不识字,但书里各种怪兽妖物的插画却足够她看个热闹,此书中的内容多取自民间传说和异闻,许多记载的真实性存疑,就连作者也在引文中写道“只可信其三分”。江养心在一旁的石墩上拂去灰尘,然后坐下翻看起那本《丹方百解》来,文章本就晦涩难懂,再加之江养心脑中混沌,只读的倦意上涌,也没有翻过去一页。“师兄—”怜儿轻快的脚步声传来,只见她背上背着一个不小的包裹,有些吃力的向着这边奔来。走到近前,怜儿将包裹甩在地上,一屁股坐在江养心身边,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江养心看她秀气的脸上喘的一阵红一阵白,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抬手就要给怜儿一个板栗,笑道:“你这小丫头,是不是又睡过了”怜儿伸手挡住,做了个鬼脸道:“师兄你这般没耐心,怕是相不上老婆的”江养心被怜儿的古灵精怪逗得笑了,抽回手来问道:“人慧峰上的生活怎么样,那些师姐师妹们对你还可好?”
话刚说完,江养心这才注意到怜儿自那人慧峰回来,装束也变了不少,天戒峰上那黑色布袍,此时被换成了更加合身的黑色绸缎衣裙,脖颈上缠着一条浅色的丝带,头发也从男子气的束发解放出来,分出两缕刘海在额前垂着,后面用银簪高高的扎起,本就清丽的面孔画上了淡淡的彩妆,显得更加悦目动人,江养心端详的有些痴了,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的失礼,忙将眼神从怜儿身上挪开。怜儿也被看的面上有些泛红,回答道:“师姐们对我很好,带我沐浴更衣,还教我描眉画眼来着,这人慧峰上的伙食也比天戒峰好过不少,只是这人慧峰上的女人有些奇怪,虽说特别爱干净,几乎天天都要清洁,但...”怜儿看了眼江养心,似乎有些犹豫该不该说下去,脸上升起淡淡的红晕,顿了顿道:“但是这人慧峰上,几乎没有茅房,那里的人倒是把山上的竹林叫做‘茅房’,方便什么的...都在那里解决”江养心听了,心中也不免有些奇怪,随即便摇了摇头,这悬鼎门中的怪异之事,这段时间他也是见闻了不少,从那晚用秽物炼丹,到今天怜儿所说之事。不过这些与他也无关,毕竟自己即将离开这里,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江养心将手中的书收了起来,站起身子,掸了下身上的灰尘,再次回望了下远处秀丽的山水,眼神中有些惆怅,对怜儿道:“歇好了吗,歇好了我们就动身吧”怜儿也坐了起来,似乎是看透了江养心心中所想,便轻声安慰道:“师兄,这山上也没什么好的,整天念经修道的,无聊的很,况且天戒峰的那些人也都看不起你,不如到山下来的逍遥自在,由他们这群呆子修那狗屁道去”江养心反常的没有责骂怜儿出言不逊,只是无奈的笑了笑,背起行囊赶路去了。怜儿在后面追上江养心道:“师兄,要不你给我讲讲这悬鼎门里的事吧,我到这才半年,什么门道都没摸清就下山了,到时候要是有人问起,我也能说出个一二不是?”
江养心笑了笑,知道这是怜儿在帮他排遣离愁,便看着眼前的风景缓缓讲道:“这悬鼎山,因其三峰两瀑,形似鼎的三足两耳而得名。悬鼎山三峰,既代表了天地人三才,又指代三圣,三圣者,分别是防非止恶戒圣、息虑静缘定圣和破惑证真慧圣...”“啊啊啊,我是想让师兄你讲些故事听听,没想到你倒是念起经来了”“你这小丫头真是不识好歹,这可是咱们门派的教义,用心记好了,出去别丢了咱们门派的颜面”两人笑骂着,向着远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