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穷奇?”
江养心喃喃道,这名字即熟悉又陌生,像是来自远古的回响。当心,它来了穷奇没有再多说什么,汹涌的噪声汇聚成简短的几个字,却提醒了江养心当下危急的处境。江养心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不断的回归,思维也逐渐清明起来,同时,周遭的各种信息,包括那些难以察觉的细微声响,都从他的双耳鱼贯而入。那是一种十分奇特的感觉,他的听觉正在被不断放大,以至于其似乎成为了独立于五感之外的存在,他似乎在用另一种极致灵敏的方式感受着世界,周围不管是飞沙走石亦或是风吹草动,都能在江养心脑中勾画出详细的轨迹。他能清楚的听到,在他的领域之中,有什么东西,正在飞快的移动着,伴随着爆竹般“噼啪”的摩擦声,向着他所在的方位靠近。江养心缓缓的站了起来,吞下那团血肉包裹的药粉后,失血的症状竟似乎缓解了许多,他左手提起带着蓝光的断流,右手掐指念绝。只见江养心的眼中光彩逐渐淡漠,他几乎是本能的,缓缓吐出了几个字:“穷奇,散!”
这几字吐出的同时,以江养心为中心的空间中,骤然形成了一股强劲的飓风,其以江养心为风眼,涡旋着破开了周遭的浓雾,黑色的雾气像是被搅动的浑水般翻涌着,周围的视野也顿时清楚了起来。那直冲过来的东西,也因这强横的风势,被阻隔在了江养心身旁,不能近其身。但就是这数秒的停顿,也足以让江养心进行致命的反制,只见他右手凌空一探,结实的抓住了那东西的喉管,冰凉粗糙的鳞片触感从指尖传来。江养心抬起暗淡的眸子像那手中看去,只见自己擒住的,是一个半人高,人不人妖不妖的怪物,它有着人的体形和四肢,身上却覆盖着银黑色的坚硬鳞片,两腿间是一条长长的尾巴,它的眼睛是细长的竖瞳,几乎没有鼻子,口中遍布着锐利的尖牙,并以两颗如钢钉般的门牙最为突出,一条血红色的蛇信正在其间飞快的探出。“你,就是讨封仙?”
江养心冷冷的问道,语调中没有丝毫的感情。那东西虽被江养心掐住喉管,却丝毫没有惧色,嘶哑的干笑了几声,随后用那怪声回道:“你看,我像人吗?哈哈哈哈”“你看我像人吗,我像人吗?哈哈哈,我像人吗?”
讨封仙歇斯底里的重复着,不时夹杂着怪异的阴笑声,似乎此时世间万物在它眼里都不再重要,只有这一个问题值得关心。江养心看着面前那怪物癫狂的神态,冷笑了声道:“你想像人?好,我成全你!”
江养心左手缓缓的将断流举起,泛着蓝光的剑刃缓缓插进了那妖物腰间银色鳞片的缝隙之中。嘶哑的怪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惊惧之下急促的呼吸声,讨封仙的竖瞳也因恐慌而缩小,身体不住的颤抖起来。在它眼中,面前这个青袍道人的神态也开始扭曲了起来,原本暗淡无神的目光充斥着凶恶的戾气,夹杂着更为凶恶的癫狂,这份癫狂甚至相比于刚刚讨封仙的癫狂更盛,单凭散发的气息而言,一时竟难以分辨谁是妖。更令讨封仙恐惧的是,江养心的剑,动了。他的剑卡在鳞片的缝隙之间,逆着鳞片的长势刮去,如凌迟处刑一般,将一大片沾着血沫的鳞片生生活剥了下来,露出其中红白相间的肌肉与筋膜。讨封仙的身体因为极度的痛苦痉挛起来,口中发出阵阵嘶哑的哀鸣。可江养心自然是不会停手,他的癫狂的笑着,似乎取悦于这妖物的痛苦,手中的剑刃飞动,所过之处血沫横飞。这残忍的光景不知持续了多久,在这漆黑的夜幕下,惨叫声和癫笑声交替响起,直到二者都渐弱了,才让这夜晚重归沉寂。笼罩在吴家大院中的黑雾逐渐消退,可其中发生的一切,却不能再烟消云散。“师兄,师兄,醒醒”江养心从昏厥中被唤醒,刺目的日光让他一时有些睁不开眼,循声看去,是怜儿娇俏的脸庞,她蹲坐在江养心身旁,眼中满是关切之色。江养心心中一跳,手不自觉摸向断流,但他意识到那妖物昨晚已经被自己杀死了,这才放下心来,缓缓坐起身子。他只觉得头痛欲裂,并带着些许耳鸣的症状,昨晚手臂上、耳上的伤口也适时疼了起来,摸了一下,这些伤口竟已经结了痂,揉了揉脑袋,记忆中却闪回出昨晚那血肉模糊的场面,让他不寒而栗。“师兄,这...这是个什么玩意?是你干的吗?”
怜儿指着一旁问道,声音有些颤抖。江养心顺着怜儿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是一滩浓稠的血水,其中躺着一个长着长尾的人形怪物,不过这个怪物死相是相当惨烈,周身几乎没有一处完好,被剥成了个血葫芦,难以瞑目的竖瞳怪眼中,满是痛苦与绝望。江养心看着这血肉模糊的尸体,身体竟有些颤抖,他难以相信这是昨晚自己所为,但脑中的记忆却不断向他证实了这一点。昨晚,当他成功唤出穷奇之时,他便如同换了个人,虽然意识和思维都是清醒的,却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暴戾与癫狂。江养心有些颤抖的回道:“这应当就是那个祸害吴家的讨封仙了,我...杀了它?”
江养心这最后一句,却是带着些许疑问的语气,他似乎也是在问自己,昨晚那个残忍暴戾的凶神,到底是他江养心吗?怜儿咽了咽口水,回道:“那...那杀得好,杀得好...”江养心在怜儿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两人缓缓走着,吴家大院中已是一片狼藉,目光所及处横七竖八倒着许多吴家人,江养心走到近前,这些人均是没了呼吸,身上可以找到撕裂的致命伤。“师...师兄,这些人,不会也是你...”怜儿有些胆怯的问道。她怀疑你脑中有人淡淡的说道,那声音嘈杂着,却极具诱导力,一股无名的戾气竟又从江养心心底被唤起,让他目中微红。江洋心猛的回过神来,自己也是吃了一惊,他有些怀疑自己是出了幻觉,用力摇了摇头,想将这些可怕的想法甩去。“当然不是...这”江养心忙不迭的解释道“这些人是那妖物杀的,当然是那妖物杀的!”
江养心突然有种惊惶的感觉,他迟疑了,昨晚在每次挥剑之前,他确定都问过是人是妖了吗?这些撕裂的伤口,似乎用刀伤解释也行得通...怜儿勉强的笑了笑,回道“我...我想也是”她在怕你江养心听清楚了,是那噪声,是那身外借耳,或者说是穷奇,这东西住进了他的耳朵里,“耳根清净”,既是祭品,也是契约。它在煽动,用它那极具诱导力的噪声,影响着江养心的行为,让他变得癫狂,变得暴戾,现在的江养心,还可以分辨这噪声和他内心声音的区别,若是有朝一日,他真的把这噪声当作了心声,当作了内心的真实想法,那...这么想着,江养心在恐惧之余,竟有一丝庆幸,因为他知道,昨晚自己那残忍癫狂的一面,不过是因为受了这穷奇的影响,昨晚自己不管做了什么,应当都与他无关,他还是他,那个江养心。“闭嘴!”
江养心竟然不自觉出声喝斥,把一旁的怜儿吓了一跳。过了许久,怜儿才敢开口说道:“师兄,我看我们还是赶快走吧,虽然这些人的死和我们无关,但是瓜田李下,怕是很难解释清楚。趁着现在还早,应当没人发现,我们还是赶快走吧!”
江养心点了点头,刚才的喝斥声似乎有用,穷奇那扰人的噪声也暂时不再响起,他叹了口气,回头望了望吴家大院中那骇人的情景,转身和怜儿一同走出了院门。荒芜的古道上,两个身影一高一矮,在落日的余晖中向前行着,他们正是江养心和怜儿,此时两人头上顶着斗笠,江养心换上了在山上穿的黑袍,束发中抽出了一缕,以遮住只剩一半的左耳。二人均是十分疲惫,由于害怕因为吴家之事被官服缉拿,这一路上都是走的偏僻无人的小道,吃饭休息也均是风餐露宿,这么几天下来,两人都是有些扛不住。怜儿走在前面,手中支撑着一根木棍,拨了拨凌乱的头发,抱怨道:“师兄,怎么还没有到啊,真的是走这里吗?”
江养心从包裹中翻出一卷羊皮地图,看了看回道:“应当是这个方向没错,估摸着再往前几里就到鹰山镇了”怜儿显然是仍有些怀疑,咕哝道:“哪里有什么镇的,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哎!”
怜儿像是发现了什么,几步爬上一个小土坡,手舞足蹈的向着江养心招呼道:“师兄,你看!那边有炊烟,我们到了!”
江养心看去,地平线处果然有淡淡的炊烟升起,心中也不由得高兴了起来,二人打起精神,加快了脚步,向着那边行去。果然,那是一座规模不大的小型集镇,此时太阳还未落山,可街道上已是空无一人,两旁的商铺、酒家几乎都是大门紧闭,还好江养心二人运气不错,拦住了一处即将关门的客栈。掌柜的倒也热情,听说两人要住店,便将他们领了进来,客栈大堂中寂寥无人,只有大堂一角的桌子旁坐着一位身着布衣的消瘦青年,那青年面前摆着酒肉,正自顾自地独酌,看到江养心两人到来,对着他们微微一笑,算是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