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吓着的马小乐虽有点儿恼羞成怒,但面对村支书必须得满脸带笑。“是我,马小乐,回村买蚊香的,果园子里蚊子特多。”
马小乐忙用一副讨好的口气道,“范书记,这么晚了还没睡?”
“小东西。”
范宝发根本不理会马小乐说什么,只是颇为失望地道:“我还以为又是谁来贺喜的呢。”
马小乐一听这话心里直接开骂,不过嘴上还得继续甜着,要不年底分田地的时候会尽得些薄地头儿荒滩边,长不了好庄稼。“范书记,贺喜嘛,那是肯定的了,全村不管谁都应该来贺一下。枣妮考上县重点高中,是你们家的荣誉,更是村里的荣誉!”
他立刻恭维道,“咱村里以前还没有人考上过呢!”
范宝发被这么一说,心头不免沾沾自喜,“小乐,这么晚了蚊香买到了没有?没买到的话,我给你拿一盘去。”
马小乐眉头一抖,赶紧回答:“范书记,我还真没买到呢,商店都关门了。”
“枣妮,拿盘蚊香来!”
范宝发挺起脖子,回头便对屋里喊了一声。马小乐一听甭提多开心了,能从范枣妮手上接蚊香,就是美。很快,范枣妮颠着小步跑出了院门,“爸,你要蚊香干嘛?”
“给小乐,一个人住荒郊野外的,没蚊香还不给蚊子吃喽!”
范宝发一副大善人的模样,“这个赖顺贵可真是……唉,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疼不到心里噢。”
“爸,说什么呢你。”
范枣妮人小鬼大,知道范宝发说得不妥,“人家疼的时候你能看到?”
说完,晃了晃蚊香,向马小乐走过去。“枣妮,恭喜啊,你为小南庄村争光了!”
马小乐伸出的手有点颤抖。“就你嘴会说。”
范枣妮没好气地道,“马小乐,这种话你还是说给我爸听吧,我不爱听。”
话音一落,她就把蚊香丢到马小乐手上,回身进了院子。“这丫头,能耐是不缺,可都被我惯坏了,有那点儿不知道好歹!”
范宝发貌似数落范枣妮的话中,透着得意和自豪,他在点上一根烟后,又道:“小乐啊,冲你刚才贺喜的话,明个儿也要来喝喜酒,怎么着和枣妮也是同学呢。”
“哎哟,好,范书记,我一定来!一定来!”
马小乐点头哈腰地走了,几乎是一路小跑地往果园子赶去。心里高兴啊,今晚是撞上好运了,不但看了张秀花洗澡,还受到了村支书的喜宴邀请。快到果园的时候,马小乐听到阿黄叫了两声。难道不成家里去了贼人?他撒开腿大步跑了起来。院门是开的,肯定有人来,屋里好像还有人影。“谁啊?!”
马小乐大声质问着,顺便也给自己壮壮胆,“我可牵着狗呢,放开了咬死你个狗日的!”
“兔崽子!”
屋内传出一声吆喝,“说啥呢?!我是你干爹!”
“哦,干爹啊。”
马小乐抬脚进了院子,“都这么晚了,你来干啥?”
马长根从屋里走出,“夜猫子托生的?半夜跑出去欢个屁事儿。”
“啥啊,我到村里买蚊香呢。”
“不是挂着蚊帐么?”
“破了好几个洞,不管用了。”
“你干娘刚买不久,咋有好几个洞?肯定是你小子抽烟给烧的吧!”
马小乐摸摸头,没说话。“蚊帐花不少钱呢,别不在意。”
马长根没再多说怨话,“蚊香买到了么?”
“没,商店都关门了,不过范宝发给了我一盘。”
“范书记?”
马长根几乎不相信,“他给你蚊香了?”
“是啊。”
马小乐很神气地道,“他还请我明天去喝酒呢!”
“请你?”
马长根眼睛一瞪。“我和范枣妮是同学,请我还有什么不对?”
“嘻,小样美得你,我看八成是范书记喝多了,说胡话呢。”
马长根拍了下马小乐的头,“赶紧屋里头睡觉去,我也睡这儿,明天得早起,还有活要干呢。”
马小乐点点头,进了屋里,上床后拿起《周易算经》又看了起来。“你小子,整天看这些个破玩意儿有啥用,有本事以前多看看学习的书,也像范枣妮一样能考出点明堂来多好,那样你干爹我多有面子!”
马长根说着叹了口气,“唉,已经没那个机会喽!”
这会儿马小乐的心思并不在书上,他脑子里还想着范宝发的话,于是道:“干爹,照我看范宝发根本没喝醉,并不是在说胡话,他确实是让我明天到他家喝酒的。”
“好好好,那你去看看,不被轰出来才怪呢!”
马长根撇着嘴说。马小乐知道和马长根谈不到一起,于是摸着后脑勺笑了起来,说起了别的事,“干爹,今晚怎么跑到果园子来睡了?”
“跟你干妈干了一架,那个臭婆娘越来越不像话,我整天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了,她还整天要瞎折腾,不是找打么!”
马长根气呼呼地说。“干爹,你说啥意思啊?”
马小乐不太明白。马长根皱着眉头看了马小乐一眼,“去去去,小孩子懂啥?我犯得着跟你说么。”
不说正好,马小乐也懒得听,随后就点了蚊香,翻个身便睡了。次日,一声鸡啼,又撩开了新的一天。东方鱼白渐起,小南庄村还在沉睡。果园子里薄雾轻荡,已经熟透的苹果透着微红,像笑开了脸的小姑娘。果园里还有少许海棠,黄绿色的小果子沉甸甸地挂在枝头,看上去有沉甸甸的喜悦,也有怡人的恬淡。果树底下还有些西瓜、香瓜、苏瓜、梢瓜,马长根打理这些瓜果那是没得说,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果园周围的大片庄稼郁郁葱葱,长势喜人。南边的一大片花生,长得最疯狂,青啦啦的秧子像充了气一样,已到鼎盛时期,接下来,它们全部的养分会慢慢向花生果传递,再过个把月,就能收了。太阳冒出了头儿时,马长根已经在院子里劈了一大堆柴火,看看时间差不多,就喊马小乐起床,“小乐,起来准备回村吃饭!”
“我再睡一会儿。”
马小乐迷迷糊糊地说。“还睡个屁,上午一大堆活呢。”
马长根扯起嗓子,“要不早饭别吃了!”
听到这话,马小乐很不情愿地爬起来,伸了个懒腰,道:“干爹,上午有啥活啊?”
“那果树地的排水沟都淤死了,得赶紧开开,万一要下大雨遭了涝,来年还结什么果子?!”
马长根直着脖子说。马小乐一听脸就长了,那活纯粹是累人的,果树枝子压得人直不起腰来,弯着身子挖土,不出几下就腰酸背疼。没办法,不上学在家嘛,就是干庄稼活的料。马小乐跟着马长根回家去。沿河边小路往村里走,看着河里随风摇摇摆摆的芦苇,听着里面水鸟的叫唤,马小乐别提多羡慕了。小鸟儿们多自由,芦苇荡里呆够了,河岸上还有大片的庄稼地,想飞哪儿就飞哪儿,捉虫嬉闹,没人管。正走着,二愣子从河堤坡爬了上来,手上提着个蛇皮袋,愣头愣脑地张望。“嗐,二愣子!”
马小乐走过去大叫一声,吓得二愣子一哆嗦。“你要,要干啥啊?”
二愣子慢吞吞地问。“提啥东西呢?”
马小乐盯着蛇皮袋道,“鬼头鬼脑的跟贼一样。”
二愣子紧紧抓住袋口,“你管啥东西呢,反正都是我捉的,又没偷。”
马长根也凑了过来,直接扒开二愣子手中的蛇皮袋一看,眼睛顿时一亮,“好家伙!这么雄壮的旱鳝鱼,做个下酒菜吃完保准满村跑,家里女人瞅着得赶紧躲,要不第二天一准撇着腿走路!”
“干爹,为啥要撇着腿走路啊?”
马小乐笑问。“小孩子不懂别瞎掺和。”
马长根只顾着笑嘻嘻地对二愣子道,“二愣子,把旱鳝鱼给我,我那果园子里就随便你去,吃啥都可以,吃多少都行,尽管把肚子填满了,不过,就是不能往家里带啊!”
二愣子瞪着个大眼,琢磨了半天,道:“那我把旱鳝鱼给你一半,然后到你家果园子里吃个半肚,咋样?”
“嘿嘿,这小子不愣啊。”
马长根摸了摸二愣子的头,道:“你留一半旱鳝鱼要干啥呢?”
“留给我爹,要不他会揍烂我屁股的。”
“呵呵,行吧,一半就一半。”
马长根说着折了根柳树条,剥成滑溜溜的条子,穿了三条大鳝鱼。“长根叔,你,你别单拣大的拿啊!”
二愣子看着马长根手上提的旱鳝鱼,很舍不得。“那还不一样?你到我果园子里也拣大的果子吃,最大的!”
二愣子犹豫了一下,点头道:“那行!”
马长根提着旱鳝鱼欢天喜地往家奔,马小乐跟在后累得大口喘气。“孩他娘!”
马长根一进门就大喊起来,“看我弄来啥了?”
“你还回来干啥啊,有本事就呆在果园子里头!”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灶屋里冲出,随即一个粗粗胖胖的女人拿着水舀子走了出来。女人叫胡爱英,身材是富裕了点,但模样还算周正。马长根也不说话,把手里的旱鳝鱼提起来晃悠了一下,“你还叫个啥呢,看看这,晚上给我炖了下酒,看你还有啥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