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爱英听了马长根的话,眉毛一竖,道:“瞅你那样儿,当孩子面乱说些啥呀!”
说完,看了看旱鳝鱼,语气平和了不少,“昨个晚上捉的?”
“还捉呢,旱鳝鱼能那么轻易捉的?要是那么轻易,它就没那么神奇了!”
马长根小心地把旱鳝鱼放进墙角的一个泥瓦缸里,盖上了厚实的盖子,末了又搬了块石头压上去,“这玩意而,要是跑了才叫那个怨恨,过年吃饺子都不香!”
“瞧你那没出息样!”
胡爱英露出了笑脸,“到底打哪儿弄的?”
“从二愣子手里骗的。”
马小乐插了一嘴。马长根立刻没好气地道:“去,去一边儿玩去,那能叫骗嘛?我用瓜果换的!”
胡爱英“噗哧”一声乐了,边朝灶屋里走边道:“看来,二愣子他爹也不行了。也难怪,你瞅二愣子他娘那个劲儿,前凸后翘中间腰筋绕,啥样的男人能经得起折腾?亏得是二愣子他爹在乡里教书,隔三差五的才回来,不然还不早累趴下!”
马小乐一旁听得津津有味,他还能不懂么?其实,村长赖顺贵最应该多吃点这旱鳝鱼,因为他暗地里满村找女人,消耗可大呢。想到赖顺贵,马小乐就想到了张秀花,昨晚她可是说今天要到果园买苹果的。想到这里,马小乐忍不住嘿嘿直笑,没准还会有好事儿。“笑你个球!”
马长根不知道马小乐笑啥,以为在瞎起哄,便抬手假装要打他,“屁大的娃儿懂啥?”
马小乐一缩头,跑进屋里找弟弟马二宝,他那里有好吃的点心,可以捏几个尝尝。马长根叉起了腰,对他胡爱英道:“早饭熟了没?一日之计在于晨呐,早吃完好早下地干活啊。”
“熟了,这就上桌子。”
胡爱英端着一盆稀饭走出灶屋。没多会,开始吃早饭。马长根吃得快,离开饭桌就进了牛棚,拖出几把铁锹,“咣当”一声丢在院子里,“小乐,等会你找把顺手的,今天一定得把排水沟整出来。”
“我还得到支书家喝喜酒呢!”
马小乐大口嚼着咸菜,他还没忘昨晚范宝发的话。“什么喜酒到你喝了?”
胡爱英问。“信他呢,范支书家那娃儿枣妮不是考上县重点了嘛,正请着客呢。小乐昨晚到村里买蚊香碰到了范支书,人家喝醉了说今个儿要他去喝酒,他还就真信了。”
马长根打着饱嗝道。“谁说我喝醉了呢!”
马长根话音未落,范宝发就跨进了院门,头昂着,高高在上的样子。“哟,范支书啊,进屋里坐!”
马长根惊慌之余连忙迎上去,掏出平时舍不得抽的“大丰收”香烟递了过去。“把你的烟装起来,今个儿抽我的。”
范宝发推开马长根的手,掏出了“玉溪”,道:“这一盒要不少钱呢。”
“哎哟,我抽这好烟不可惜了嘛。”
马长根摆摆手。“可惜啥?”
范宝发眉毛一拉,“让你抽你就抽,喜烟!”
“也是,也是。”
马长根接过烟,先给范宝发点上了火。“范支书,你吃了没,没吃屋里喝碗稀饭呗。”
胡爱英走了出来,道:“范支书来家里有啥事不?”
“那当然,没事我来转悠个啥。”
范宝发美美地吸了口烟,“我来请小乐去喝酒的,不管怎么着他也是枣妮的同学,今番枣妮到县里读高中,是该庆贺庆贺的。”
“我就说嘛,咱村还没有人到县里读过高中呢,枣妮考上了,搁以前来说,就是文秀才了!那是咱村的脸面儿!”
马小乐拿着粗面饼,边吃边走到院子里。“哈哈,你看小乐多会说话,这娃儿,将来肯定也有出息。”
范宝发咧嘴笑了起来。“他还有出息呢,连初中都没读完。”
马长根道,“将来能养活他自己就不错了,能出息个啥。”
“长根,你这就错了吧,人活一辈子,不能往死里看,得往好处想,没准哪天小乐时来运转,一下腾达了,那会儿你不就张口结舌了么?”
范宝发一本正经地说。“呀,范支书你可真会说,水平就是高。”
胡爱英在一旁帮着腔。“行了,那啥,我也不多说了,今个儿中午让小乐到我家喝酒去。”
范宝发说完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回头点着手指头道:“记着啊,啥也别让小乐带,空着手就行。”
“哎呀,范支书你可真是的,谢谢你看得起俺们家小乐。”
跟在后头相送的马长根堆着笑脸点着头。一会儿,他回来进了院门时脸就拉长了,“唉,又得花好几十块,那是一个子儿都少不了的。”
“他不是说不让小乐带啥的么?”
胡爱英问。“没见识!”
马长根挺起腰杆竖了竖脖子,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头发长,见识短!听话要听音,他临出门时关照的那一声,是在提醒!”
胡爱英一想也对,但又不愿受马长根奚落,便一转身头一扭,没好气地道:“说就说呗,你来什么劲?有劲晚上使去!”
“我哪里来劲了?”
这话让马长根一下缩了腰身,随即就转了话茬,“嗯,花点钱也好,等年底分地时我找他要几亩厚地,看他给不给面子。”
马小乐可不管他们唠叨些什么,只管大口大口地咬着粗面饼。马长根径直走到屋里,从床底下摸出钱盒子,掏了崭新的票子,抖得一阵脆响,冲外面喊道:“小乐,这钱你拿着,中午去喝酒时别忘了给范支书。”
马小乐一溜烟地跑了过来,伸手接了钱,“干爹,你放心吧,这钱不会白花。”
“白不白花用不着你操心,赶紧吃完到果园去干活。”
马长根说着走到院中,进了牛棚,拖出个喷雾器,“要不,你去稻田地里打药。”
“电视上说……说了,庄……庄稼打农药,人吃了不……好。”
马小乐嘴里塞满了大饼,说话断断续续。“不打药那庄稼都给虫子吃了,你还吃个屁!”
马长根背起喷雾器走出大门,很快就又回过头来,对胡爱英道:“孩他娘,要不中午先弄条旱鳝鱼烧烧,我先攒点底气?”
“行了你,赶紧干活去吧,唠叨个没完。”
灶屋里的胡爱英有点不耐烦地说。马长根哼一声走了,马小乐也吃完了大饼,顺手抄起一把铁锹就要出门。“小乐,你等等。”
胡爱英从灶屋里走出来,手上拿着一张烙饼,“挖地是体力活,带去吃。”
“我吃饱了,干妈。”
马小乐很感激地看着胡爱英,他觉得现在这世界上就属胡爱英疼他。“吃饱了也带着,一会就饿了。”
“不了干妈,我还得留着肚子中午到范宝发家去吃好的呢。对了,要不我把二宝也带过去吧。”
“带啥啊,不带了,省得人家说话,你自己吃饱就行。”
“哦,那好吧。”
马小乐也再不说什么,抗着铁锹出门就往果园走去。太阳才一点点高,身上就觉着热了。“今天看来又要热得掉毛。”
马小乐无精打采地走在庄稼道上。玉米秸已经长足,棒子都长大了,就待鼓满颗粒。黄豆也正是时候,秧子差不多半人高,豆荚也鼓鼓的。马小乐看着这些个庄稼,感觉很亲切,忍不住伸手掐了一把黄豆荚装进口袋,等会到果园里用火烧着吃,味道很香。走了没多会,马小乐觉得口渴,转头看看四周无人,便猫腰钻进了旁边的玉米地。玉米秸可壮实呢,水分很足,能解渴。马小乐拣了根又粗又直的,一铁锹从根铲断,三下五去二扒光了叶子,逮着秸秆啃了起来。“妈的,真甜,肯定比枣妮啃的甘蔗还要甜!”
张本民坐在铁锹柄上,很是享受。一连吃了三节,渴解了。马小乐拿着剩下的几节秸秆,钻出玉米地,猛一抬头,看见一个人正朝这边走。他立刻警觉起来,定睛一看,原来是二愣子他妈柳淑英。随即,他又一皱眉头,有点不对劲儿,这块玉米地好像就是二愣子家的。这可如何是好,不正好被柳淑英逮个正着嘛?马小乐下意识地把玉米秸藏到身后,硬着头皮迎了上去,“阿婶,到地里来看看呐?”
柳淑英微微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我来摘点青豆荚,小康要吃炒豆子。”
小康是二愣子的真名,大家喊他二愣子,是因为他说话做事不动脑子,常惹笑话。就为这,二愣子他爹赵如意一直和柳淑英商量,得再生一个精明点的。“我看早晨小康捉了旱鳝鱼,他还吃炒豆子?”
马小乐坏坏地一笑。柳淑英也是一笑,并没有回答,等她走到地头看出了点痕迹后,转头看着马小乐,道:“小乐,你又作害我家的玉米了吧?”
马小乐脸有点红,不过他并不是太担心,因为柳淑英活得很体面而温良,不会骂人,更不会打人,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柳淑英喜欢将黑亮的头发挽成一个鬏,规规矩矩地盘在脑后,一张脸长得极为标致,尤其是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窝。在马小乐看来,她就像电视中四合院里的少奶奶们,都是有知识、有规矩的女人。“阿婶,我只铲了一棵,就一小棵。”
马小乐小声回答。“那上面的棒子呢?”
“扔地里了。”
“你看,这不是作害嘛,那苞谷带回家煮了吃香着呢,扔掉多可惜!”
柳淑英说完,弯腰进了玉米地。这一刻,马小乐想到了干妈早饭前说过,柳淑英是前凸后翘中间筋腰,一点也不假,就是那么有味儿。一直以来,每当看到电视里那些妖娆的女模特时,他总是对二愣子说,你娘要是穿得那么少,肯定比电视里头的那些个女人还要厉害。二愣子每次听了都会有点显摆,说他娘经常穿得那么少。每每这时,马小乐就会瞪大眼睛问啥时候穿得那么少。二愣子便眨眨眼,说是睡觉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