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滚滚的淮海战役结束之后,浩浩荡荡的解放大军很快就突破长江天险,直捣腐朽的蒋家王朝,犹如秋分扫落叶一般横扫飘摇的国民党反动统治。这个时候的杨龙带上他的兵跟随南下的大部队继续向南作战;石魁因伤病留在了后方,暂时编入军管会工作;杨龙随军南下过后,组织上把兰子母子迁居到了古城,继续主管她的妇女工作;而桂芬也如愿当上了小学教师,每天上班都与解放和铁蛋走在去同一座学校的路上。在此之前,解放和铁蛋是很生份的两个孩子,一个生活在偏远的杨家桥,一个生活在城里,他们从未见过面,也就是兰子家迁到古城之后两家人才有近距离的密切往来。但小孩与小孩之间相处似乎要比大人熟络得快,因为他们相互没有什么顾虑与世俗成见,一旦接触认识关系就迅速的粘糊起来。解放和铁蛋就是这样,在一起没玩几天就粘糊得一天不见都不行了,所以开学后,桂芬每天去学校上班都要同时带着两个孩子。石魁看着就有些心疼。他知道两个孩子都还小,每天来回要走不短的路程,往往是走着走着就走不动了,桂芬只好背上一个,手拉一个,轮换着步履艰难的往学校赶。石魁苦思了几天,最后托关系搞到一辆半旧的自行车,然后照着自行车的长短宽窄,做了两个简易的小竹椅固定在自行车的大梁和后座上,这样,骑行的时候就能将两个孩子前后一起带上,既省时又省力。准备好些一切,石魁就去劝说桂芬抓紧时间学骑车,可桂芬一看到那两只极其简易的轮子,吓得直摆手:“妈呀,我可不敢骑,摔着我自己是小事,摔伤两个孩子可是大事呀!”
石魁宽慰道:“没你想的那么可怕,学会就稳了。其实好学着呢,只要你愿意学,我保证你三天就能稳稳的上路。”
桂芬不太信,“真的?”
石魁回:“不哄你。当初我身上还带着伤半天时间就能上路了。”
桂芬说:”敢跟你比呀?你那个身手当然学得快喽。”
石魁接着鼓动说:”你也不差呀?足智多谋又勇敢,这点小困难对你来说算个啥?你想呀,你苦上个两三天,以后带孩子去学校就方便多了!”
石魁连激将带激励总算说动了桂芬,她答应先试试。这天,石魁挑选了一个大操场,首先将自行车摆稳摆正,自己两手抓住座垫后面的铁梁,做出一副保驾护航的架势,然后再叫桂芬脚踩踏板骑上去,待桂芬坐稳之后,石魁用力将自行车往前一推,喊道:“走喽!”
两只车轮和桂芬脚下的踏板随即转动起来,桂芬由不得也跟着自然的一圈圈的踩下去,并且随着惯性越踩越快。石魁大步流星的跟着,确保横冲直撞歪三倒四的自行车不能倒下,这样几圈下来,石魁已经是气喘吁吁汗湿衣背,他感觉比跟别人摔跤还要累。不过这些过程早在石魁预料之中,换作一般不太灵活的男人,都难免摔过数次了,而桂芬今天一次都没有摔倒,这不仅归功于石魁保驾有方,更主要还是桂芬她本人做事上心而又灵巧。更让石魁吃惊的是,第二天他跟桂芬推着自行车再次来到大操场,只扶着骑了几圈,他就感觉桂芬基本掌握了骑自行车的要领,于是他便试着将手偷偷丢开,然后继续跟在车后面边跑边说话,尽量不让她有感知,结果,没人扶着的自行车居然在操场上稳稳的跑了一圈又一圈。后来石魁实在累的跑不动了,就停在原地跟她搭话,直到此刻桂芬才知道,原来她胯下这辆自行车已经脱离开人为的保护,可以独立的骑行了。“你啥时候丢开手的?怎么不跟我打声招呼?”
桂芬又骑了一大会儿,停下来歇息时笑着责备石魁。石魁嘿嘿一笑,说:“真要跟你说了你就胆怯的不敢往前骑了,甚至还会失控摔到。”
桂芬自然理解石魁的良苦用心,只白了他一眼说:“坏蛋!”
兰子听说石魁给桂芬弄了一辆自行车,而且没到三天就学会骑了,着实让她吃了一惊,在那个年代,女人会骑自行车那是很稀罕的事情,绝对是一道博眼球的风景。下了晚班,兰子去小卖铺给两个孩子买了些他们爱吃的零食,便径直来到桂芬家。因为明天是周末,她打算把桂芬和两个孩子一起接回家小聚一下,想着她跟桂芬也有段日子没在一起拉呱了,心里憋得发慌。不巧的是屋里只有两个孩子在玩耍,桂芬没在家。兰子就问比解放大一岁的铁蛋:“你桂芬姨哪去了?”
儿子铁蛋回:“看她推着自行车出去了。”
兰子丢下零食,找到大操场,她老远就见桂芬正端着车龙头,腰肢随着脚踏板的上下翻滚很协调的扭过来扭过去。她目视前方,围绕操场一圈又一圈飞快的骑行着,显然没有注意到兰子此刻就站在离她很近的操场边。兰子也没有喊她,就那么默默的看了许久。天色渐渐暗下来,可桂芬并没有歇息的意思,兰子只好等她骑到离自己最近的地方喊话:”别拼命了,歇会吧,天都快黑了!”
桂芬这才注意到操场边站着的兰子。她立马刹车停下,然后将自行车推到兰子身旁支了起来,笑着对兰子说:“不抓紧时间练不行呀,我们娘仨去学校就指望着它呢!哎,你啥时候过来的?”
“明天不是周末吗,我来接你们去我家过两天,老是让你操心劳累的,我这个做姐的也该补偿补偿了。”
兰子看着满头是汗的桂芬有些心疼的说。桂芬拽过衣襟往脸上擦了擦,说:“我就不去了,我还想趁着周末加紧练两天呢。要不这样吧,干脆你也别回了,今晚你就在我家过一夜,也算是团聚了。”
兰子犹豫片刻愧疚的说:“这成啥了,没把你们请去,我反倒成客人留下了。”
桂芬跟着说:“见外了吧?我们姐妹还说这种话?走吧,我也不练了,回去我们两个人往通宵聊!”
兰子也不是爱客套的爽快人,再说桂芬也的确不是外人,并且她心里真的有许多话想当面跟桂芬说说,于是,兰子不再推诿,就答应留下来过夜了。当晚,桂芬和兰子还跟刚认识的那天晚上一样,同睡一头,同钻在一个被筒,但聊的话题却正规了许多,也沉重了许多,再不是那些肤浅无聊的悄悄话了。今晚,兰子重点给桂芬讲了个真实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兰子同事的一个好姐妹,这个好姐妹有个特别温馨的三口之家。可是,突然有一天她的男人在外面出了意外事故,死了,留下一个两岁多的儿子,还有一个因儿子突然离世而病倒瘫痪的婆婆。可以想象,一个弱女人带着一老一小两个拖油瓶,那日子是多么的艰难啊,亲朋好友都劝她再找个男人来把家撑起来,可她死活不肯,说她满脑子都是前夫,再也装不下别的男人。桂芬正认真的听着兰子有声有色的讲述,她却突然停住不往下说了。不过,听到这里,桂芬也大概听出兰子给她说这段故事的真实用意,可她并不急着追问,仍然保持着沉默,因为她知道,心里藏不住话的兰子马上还会继续说下去的。兰子果然等不及,又更直接的说:”你说那个女人固执不?夫妻感情再好那也是阴阳两界了,人生的路还有那么长,如果她不死心眼的话,再找个男人也至于活得那么苦,更不至于去讨饭求拜人,你说是不?”
“嗯,你说的虽然在理,但那个女人的想法和做法也有她的道理,这种事情呀没有绝对的错与对,就看站在哪个角度了。”
桂芬分明是在为自己辩解。兰子马上反驳:“别嚼文嚼字的了,人这一辈子多不容易呀,尤其是我们女人,千万别吊死在封建思想这棵老树上,该怎么活就怎么活!”
“姐呀,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敢爱敢恨,活得敞亮!”
“你也行呀,你也该为今后的日子打算了。”
话题终于落到桂芬头上了,桂芬却咯噔一下不吱声了。“说呀,你自己的事情怎么打算的?总不能就这样下去吧?”
“姐,我现在真的不愿想这些,等解放大了再说吧。”
“解放大了,你也老苗子了。话说回来,就是为了解放你也应该早点找个人了,有个男人家就完整了。”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暂时真的不想考虑这事。”
”你呀,看你是个一笔淘淘的文化人,拗起来比谁都犟!我想呀,国梁在那边不也想看到你活得这么清苦,他肯定也希望你和孩子都过得好呢!”
兰子的话越逼越紧,桂芬有些烦了,“好了姐,我们今晚不谈这些了好吗?”
“不谈这些,我今晚就不留宿你家了。你的事情在我心里一直就是个解不开的疙瘩,啥时候看到你有个男人疼我就宽心了,疙瘩就解开了。”
”那也得给我点时间呀,让我再想想。”
桂芬这时只能敷衍,不然一个晚上都不得安宁。兰子见这个榆木疙瘩终于有点松动,抿着嘴开心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