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代农村人没有别的出路,男人在农忙之外,都去外面打零工,女人则守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
家家户户都分的有菜地,她们种菜,收菜,用稻草扎成一捆一捆的,第二天天不亮就骑着三轮车去县城卖菜,卖得快的话晌午就能回来,卖的慢的话,就得等到下晌,很辛苦。 前一天着急忙慌把菜从地里面弄回家,连夜捆扎好,清洗干净,根部竖到大盆里保鲜,这样第二天才能不蔫,保持水灵。 为什么两个婶婶对她们俩还算客气,主要是她们俩放学之后,还要帮婶婶们择菜。 这种是纯义务帮忙的,人家心情好的话,会给你个馒头包子吃,一般情况就是光干活,好处没有。 平时也还好,到了冬天放寒假,还要坐在地里面帮他们剥白菜,擦萝卜,那是真的辛苦,爸妈回来之后,可劲儿的数落过叔叔,叔叔就傻笑,也不说以后不让她们做的话。 下霜之前白菜会从埋到地里面,这样一来才能保鲜,挖出来之后剥掉外面腐烂的外衣,里面又瓷实又白又嫩,水分充足,不影响销售。 基本上年前就要抓紧时间卖掉,放的时间越长越不好,过罢年可能白菜里面就开始开花了,一开花就不好吃了。 豫南省的人很少腌制咸菜,都是将菜窖起来,达到保鲜的效果。 今年夏天,她没来之前,姐妹俩还帮两个婶婶从里面摘黄瓜、西红柿呢! 当然,一起干活的还有堂弟堂妹,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不管是别人家的,还是自己家的,都使唤。 9月中旬的天除了早晚有点凉,晌午还得穿半袖,她和妹妹很少做新衣裳,都是表姐的衣服拿过来她们俩接着穿,破的地方不会缝,婶婶会帮忙,不过清洗的话还得靠自己。 像是肥皂这些东西,婶婶是不舍得她们用的,爷爷奶奶也不买,洗衣服就是在水盆里面涮涮,就算是洗干净了,一点都不讲究。 现在家家户户做饭都烧煤,很少会用到土灶,说起来他们这边还算富有,起码能烧得起煤球。 不过爷爷奶奶喜欢烧柴火,她们俩放学之后还要去捡柴火,爷爷总说,煤火做的饭菜没有柴火做的香,所以老两口还用土锅土灶来做饭。 没穿过来之前,老两口脏兮兮的也不觉着脏,这穿过来之后看他们的灶台,以及从来没用过肥皂清洗的衣裳,就会觉得……无比恶心,尤其自己身上的衣裳也是如此,洗完之后的污垢依然在,经年累月挂在身上,能好看才怪! 爷爷是守财奴,进他手里的钱想要出来,很难,天黑之前一定要吃饭,做完所有要做的事儿,天黑之后就出去转圈,回来后直接就寝睡觉。 她和妹妹写作业,也一定要在天黑之前完成,虽然家里扯了电灯,但爷爷不让开,怕费电。 爷爷奶奶的灶房在堂屋和六叔平房的角落里,搭的一个棚子,角落里还有一棵葡萄树,因为年代久远,根部在烟火燎不住的地方,枝干什么的叔叔们从平房顶部到瓦房顶部搭了架子,让枝蔓爬上去,既压不住下面的棚子,也不会影响它结葡萄,所以活得很好,每年夏天都硕果累累。 不过这些葡萄孩子们是吃不到的,都被叔叔婶婶拿到集市上卖掉,换的钱爷爷自己收了起来。 爷爷奶奶还喂了两只鸭子,五只母鸡,每天都让她们俩去菜地里捡烂菜叶子,拿回来喂鸡喂鸭。 鸡鸭都在后头的院子,挨着厕所边上有鸡窝,鸭子每天自己出去,村子里有池塘,到点儿了奶奶一喊,就会跟着回来,特别有灵性。 爷爷每天早上要喝一杯鸡蛋茶,奶奶在碗里面搅拌好,刚烧开的水舀上一勺倒入碗里面,鸡蛋花就飘了起来,之后再淋上点香油,倒完香油,奶奶会舔一舔瓶盖的地方,一点也不浪费。 奶奶早上不吃鸡蛋,也不吃鸭蛋,扣掉爷爷吃的,剩下的她都攒起来卖钱。 因为一个鸡蛋能卖一毛五分钱,一个鸭蛋能卖两毛五分钱,贵着呢! 奶奶的身体不太好,前世九三年就去世了,食道癌,死的时候已经多日咽不下东西。 爷爷是九七年去世,死于直肠癌,本来已经做好手术,奈何医院没有检查出来他有糖尿病,他爱吃甜食,在这方面也不注意,伤口崩开,一直无法愈合,就这样去了。 现在是九零年,二老看起来还算康健,既然给了她重生的机会,那就不得不提醒下他们。 “奶奶,我们老师说了,食物滚烫的时候,不要着急入口,很容易烫坏食道的,要放凉一些,温温的,这样食道不会受损,胃也不会觉得难受。”“还有爷爷,今年八月十五月饼可不要像从前那样吃了,吃太多甜食不好,会坏牙,也会容易得糖尿病的,尤其您年纪大了,尽量少吃一些甜食,不要吃发霉变质的,” 每年亲戚朋友送来的月饼有很多,老爷子不舍得给孙子孙女吃,时间长放坏长毛了,也不拿出来,搓掉上面的毛,洗干净,放到汤锅里煮一煮,放到蒸笼里蒸一蒸,然后当主食吃掉。 汪婷这话没有恶意,但是爷爷却是扫了她一眼,冷哼:“不吃?给你吃吗?”
汪婷抿了抿嘴,低下头不说话,默默吃刚刚包好的南瓜馅包子。 委屈吗? 挺委屈的。 爷爷的自私不是一天两天了,少吃甜食这话,爸爸前世不知道说了多少次,见一次说一次,可是没用,该吃吃该喝喝,丝毫不约束自己。 就连奶奶,也没有因为她的善意提醒,而有丝毫的改善,刚出蒸锅的包子,就不能放一会儿再吃,非得烫手烫嘴,吸溜吸溜的吃才觉得好吃? 还是说小时候饿狠了,现在根本就等不及食物变凉? 爸妈一年给爷爷奶奶五百块钱,这五百块钱包含了她们俩的学费和生活费,这些加起来撑死二百块钱,因为粮食都是地里面产的,一年到头能花多少钱,又不用他们买衣服买文具的,学费她们俩加起来,一年也就五十来块钱。 每年夏收秋播秋收这三个季节,爸爸妈妈都会替换着回来,姐妹俩也要下地干活。 他们吃的都是自己的粮食,可是爷爷却守着这些钱,吝啬到一块肥皂都不舍得买。 她和妹妹生病,也是熬到不能熬得时候,才会带她们去看病。 所以爷爷刚刚那话,可谓戳心。 这才是为什么想抓紧时间挣钱的主要原因,生怕自己的命掌握到了别人的手中。 妹妹很听话,一直是她说什么,她听什么,纯粹就是个孩子。 这姐俩很善良,傻乎乎的,老实人。 逢年过节手里有点啥,都会被三伯家的姐姐弟弟妹妹给骗走。 人家聪明,小嘴叭叭的,能说会道,三言两语就能将她们俩手里的好东西骗走。 每次妈妈都会数落她傻,也怪她们俩看不住东西,可是事后却又对爸爸苦笑着说。 “不争不抢的性子,说的又何尝不是咱自己?”
爷爷的偏心是出了名的,奶奶不管事,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都是爷爷说了算。 两个叔叔没结婚之前,上高中的学费生活费,都是爸妈在出力。 他们结婚之后,分了家,但平时老爷子偏袒的,还是他们俩。 都是一个院子住着,谁还看不明白啊?以为藏着掖着就不知道了? 爸妈之所以狠心出去,就是想争口气,可每年回来,看到两个闺女瘦瘦弱弱的样子,又心疼的不行。 带在身边吧,又没有那个条件,寄放到娘家,舅舅舅妈又不高兴,总之这日子过的极其被动。 和老头子打交道这些日子,她也看出来这爷爷不好相处,说话难听。 大伯是工人和二伯是银行职员,两家条件极好,时不时的给老人送点好东西过来。 姐俩只是送来的时候看到过,在此之后就没再见过了,不是说贪那个嘴,就是觉得很不公平。 因为她们俩吃不到东西,堂哥堂姐堂兄堂妹,都能吃到。 有一次,还看到堂弟嘴角带着点心屑从堂屋跑出来,朝她做了个鬼脸走了。 偶尔妹妹还能得一把点心屑,但奶奶都是让她吃完了再回屋里,妹妹也老实,不对别人说,却跟她说了。 看吧,别的孙子孙女吃的是点心,她妹妹吃点心屑,而她,只看到过,闻不到,也吃不着。 每天活没少干,可爷爷对她始终冷冰冰的,时不时还要数落几句,哪怕她考试考100分,在人家眼里也是给父母学的,不是给他们学的。 他们老了,帮不住她的光,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理由。 这大概也是原主童年里的一段戳心阴影了。 他们整个家族的关系,都只是维持面上过得去,不像有些人家,兄弟姐妹之前亲密不见,插科打诨,嬉戏打闹的毫无防备。 她和三伯家的二女儿同班,人家聪明,她像爸爸,老实实在。 没穿越过来之前,总是被汪媛压一头,穿过来之后,她的成绩次次在她之上。 这让她心里很不平衡,以前放学都一起走,现在都不搭理她,拎起书包就和小伙伴走了。 她在班里面有朋友,汪婷就没有,因为长得丑。 可是今天,老师却把她叫到了办公室,递给她两张汇款单,一张上面是二十六块钱,另外一张是十五块钱,加起来一共四十一块钱。 因为是报社寄给她的,所以老师很是诧异:“你投稿了?”
汪婷没有隐瞒,挠挠头,“不是我投稿,是我帮人投的稿,我哪能写出来这稿子啊?”
“那你投了几篇稿子?”
汪婷想了下,“五六篇吧?”
老师稍微一估算,满脸不可思议:“那就是说,你的稿子都选上了?”
“老师,不是我的稿子,是我认识的一个人,他不方便出去,就让我帮忙投稿,这钱,也是给人家的,我只是赚个跑腿儿费。”
“谁啊,咱都一个村的,我咋不知道?”
汪婷摇摇头,“那不能说,人家让我保密的,我不能出卖人家,反正不是我写的,我哪儿有那能耐?”
“谁说的,小姑娘《我的爷爷》就写的很好啊,虽然还没消息,但我相信你一定能被选上的。”
就这样,尴尬的糊弄了过去。 拿着汇款单,看着上面的名字,汪婷可开心了,四十一块钱呢,这下,她可以买牙膏牙刷,也能买肥皂,还能买点布给她俩缝制点内裤了。 可怜啊,到现在连像样的内裤都没有,再过两年例假来了,岂不是更尴尬? 身上穿的秋衣秋裤也烂的不行,该换掉了。 还有洗头膏,肥皂都没有的年代,洗头居然回归原始用起了草木灰,憋屈死了。 她们姐俩的皮肤皴的不行,每年冬天都冻,肿成大馒头,头发痒的天天抓。 但好在没有生虱子,万幸啊! 这也是姐妹俩坚持的结果,虽然穿的不咋滴,可也知道干净,没有肥皂,夏天的衣服也天天洗,头发也三天两头浸到水里面用盐洗洗,不洗就会觉得发痒难受。 就这么不干不净的活这么大,真不容易。 所以周六一放学,她就领着妹妹,拿着户口本,去邮局把钱给领了出来。 领钱的时候人家工作人员还问了她好些问题,显然不相信是她的名字。 “阿姨,我以后还会投稿的,这样稿费就多了,您时间长就认识我了,我买五张八分钱的邮票,十张信封,十张六分钱的邮票,再要四本信纸,一共一块五是吗?信纸一本一毛钱。”
那阿姨赞赏的看了她一眼,“可以啊闺女,还挺会算账的,没错,就是一块五,你把钱给我,我给你找零。”
四十一块钱,四张大团结,一张一块钱,她给了十块钱,找回来八块五毛钱。 拿着剩下的39.5毛钱,姐俩又去了供销社,一毛钱一个蛤蜊油,买了五个,因为特别小,不耐用,所以一次就买了五个,好歹冬天的脸蛋不会再皴的厉害了。 五毛钱俩的雪花膏,买了两盒。 洗头膏一块钱一瓶,是蓝色的膏状,还有一种黄色的,是硫磺洗发膏,都是一块钱一瓶。 她每样要了一瓶,因为硫磺杀菌止痒。 香皂五毛钱一块儿,肥皂两毛钱一块儿,买了两块。 牙膏一块钱一盒,牙刷一毛钱一根,买了四根。 当天就买了这么多,剩下33.7毛钱。 把这些东西装到两个人的书包里,偷偷摸摸的回了家,说是放柜子里,实际上是放到了她的空间里,这些东西不敢放在外面,容易被别人偷走,因为他们家丢过不少东西,是谁,就不得而知了。 星期天有会,姐俩走着去赶会,一个多小时的路,走着玩着就到了。 直接去布摊上,买了能做秋衣秋裤裤头的棉裤,撕了五尺,一尺布是0.33米,五尺不到17米,够做几身让她们换了。 一尺棉布两块钱,五尺就是十块钱。 家里的棉衣单薄,想做棉衣不过现有的钱不太够,先顾着眼前再说,剩下的等再赚了钱再买也不迟。 随后又花两毛钱买了一大包黑色皮筋,不敢买花里胡哨的,害怕被发现。 姐俩买的都是用的穿的,没舍得买吃的,但看妹妹那么馋爆米花,就买了五毛钱的。 都给妹妹吃,她没吃,因为口腹欲没那么旺盛。 赶会能碰上不少村子里的人,好在这布料叠起来放到书包里就不显了。 爆米花一大兜,没敢让妹妹一次性的吃完,给她倒进书包了一小半,剩下的她装到来的时候提的布兜子里,这样谁也看不出来她们买了什么。 这些布拿回家她自己就能做,穿在里面,爷爷奶奶也看不出来。 本来想着就这么走了,她又看见卖鸡蛋糕的,偷偷跑过去买了三块钱的,藏到空间里,妹妹晚上饿的时候就能吃了。 她们俩营养不良,头发干枯,脸皴,手脚干裂,洗个澡也不方便,因为没钱。 星期六星期天不能去澡堂子,会碰上太多村子里的人,平时这些钱爷奶都不给,她们很难去一次,就算是去,也得跟着奶奶和姑姑去,一个冬天能洗上一次,都不错了。 剩下的二十块钱,没舍得花,放到空间攒起来。 现在天还不是很冷,她们屋子里有个大的水盆,她打算晚上的时候,和妹妹一起洗洗澡。 那些洗漱用品,也能偷偷的用起来。 现在都十岁了,还没刷过牙,真是可怜。 但是他们年龄小,也没有吃过什么好东西,所以牙也没有黄色和黑色的污垢,看起来还算好,不算臭,没有牙膏,但是饭后漱口的习惯却养了起来,比起同龄人,也不算太差劲。 偷偷摸摸回了家,把该放进空间的东西都藏起来。 嘱咐妹妹要吃的话,跟她说,不能拿出来,拿出来就被偷了。 他们家丢过东西的事儿,妹妹也知道,所以并没有提出质疑。 汪婷不贪嘴,自然也不会吃这些,但是没想到都这么小心了,三伯家的姐弟还是看到了她们俩。 还跑到爷爷奶奶那儿告状,说她们俩偷钱买东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