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春雨悄无声息的滋养大地,小草野花树叶萌芽的时候,气温也随之升高,厚重的棉衣终于可以清洗干净收拢到衣柜里了,丁薇周末不在家,就利用平时把家里能拾掇的地方,都给整干净。
清洗床单被罩这种大件的,她就和妹妹一起去河边,现在大盆里用脚踩,再用洗衣板搓,之后站到河水较浅的地方进行漂洗,洗干净之后,再让小哥抱着盆,她们俩在后面采摘一些野菜,然后高兴的回家。 当然,做这些活的时候得趁着晌午那段时间,虽是春乏的时候,但为了周末哥哥们能省点力气,她也算是勤劳周到的考虑全面了。 一晃又到了周五,吃罢晌午饭,短暂休息后,就带着一身换洗衣裳跟着小哥他们一起走,十字路口后一个往西一个往东,今天她需要走到镇子上,自打坏人被抓走之后,丁薇觉得这边的治安好了很多,只要在路上碰到开拖拉机的,或者骑自行车的,认识的都会问一句:“薇薇啊,进城是不是?来,我捎你一段!”这么算下来的话,她真正靠两条腿儿走的次数,少之又少,每次都很运气的蹭个车啥的! 可惜上了公交车就开始下雨,这是季节性的,每年清明前后都会下雨,准的不能行,这也是‘清明时节雨纷纷’的由来吧? 好在雨不算大,她冒雨跑到了电台,保安爷爷看到她衣服都湿了,赶紧朝她喊。 “去了办公室先喝一杯热水,记得找毛巾好好把身上擦擦,别感冒了!”
“知道了爷爷!”
因为年龄的关系,她在电台特别受照顾,和其他小朋友的待遇完全不一样,在这儿,大家都把她自己人,而其他小同学,那都是合作关系,毕竟人家都有家长接送啥的,唯独她,独立自主,一点也不像这个年龄段孩子该有的表现。 哪怕是少言寡语的曹聪,有时候也会有孩子气的一面,相对比而言,丁薇算是他们当中的领头人了。 经过这半年多的合作,他们之间也都形成了默契,而且丁薇用自己的能力证明了她的先天优势,所以现在那一帮小的,都很服气她。 默契多了,排练自然水到渠成,事半功倍。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丁薇看着外面春雨绵绵而下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里发慌。 因为暑期的暴雨,将会给洛河附近的村庄带来灾难性的冲击,还有县城这边的房屋,地势高的就不说了,地势低的地方,尤其是低楼层,厂房,都会受到冲击。 他们老家的房子上次走运,没有垮掉,这次肯定是保不住了。 她没办法警醒世人,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提前预警自己的所认识的人。 不过现在还太早,最起码在五六月份的时候,挑选天气恶劣的时候进行预警。 雷叔叔今天没来上班,问了才知道昨天骑车在路上,出了点小事故,车把把胸口给压着,造成了内脏冲击引起的轻微型吐血,如今还在医院躺着呢,丁薇下班之后没直接回家,先去供销店买了罐头点心水果,花了三块多钱,拎着去了医院。 丁薇出现在这儿,雷烽一点儿也不意外,“今天工作还顺利吗?”
丁薇却撇嘴:“行了吧,你都这样了,还操心我工作上的事儿,怎么回事啊,骑车也能摔着,还这么严重?我听说胸骨那儿都裂了?很疼吧?”
看他被绷带固定的难受样子,她就觉得难受,正好这个点老爷子和老太太拎着晚饭过来了,看到丁薇老两口也很高兴。 “薇薇来了啊?吃了没,一起吃吧?”
“不用了爷爷奶奶,我一会儿回去吃,汪奶奶肯定做了我的饭,我堂姐现在在她那儿照顾着呢,我还想问问堂姐的情况呢,你们不用管我的,我婶婶呢?”
“你婶婶白天工作,这个点还得在家照顾俩孩子,等晚上她过来接你爷爷的班儿,没事儿,你甭操心,咱们这是单人间,谁照顾你叔都行,累不着。”
这倒是,单人间能支钢丝床不说,还有沙发可以靠呢。 “这情况,十天半个月好不了,您可好好养着,别再折腾了。”
“你这孩子,真是少年老成,怎么说话跟我妈一样絮叨,行了行了,你也看过了,赶紧趁着天不太黑,回去吧,路上注意点安全,工作上的事儿有啥不知道的,就去问你蔡阿姨,她指定帮你。”
老雷就是不放心她工作上面的事儿,所以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还是老爷子催他才放人走。 丁薇回到家属院的时候,果然看到老太太在堂姐的陪伴下,在楼栋门口遛弯,看到她当时就不高兴了。 “怎么折腾到这个点儿啊?我都想让你姐去找你了。”
“奶奶,雷叔叔摔着进医院了,我刚才去医院看了看他,挺严重的,需要静养不短时间,和雷奶奶他们说了会儿话,知道您等我呢,所以我都没在那儿蹭饭吃。”
汪奶奶瞪了她一眼:“就你吃嘴,快进去吧,今晚上你姐可是烙馍,咱们吃卷菜。”
丁薇立即上前抱着老太太的胳膊:“就知道您最疼人了,姐,怎么样,还适应吗?”
丁采莲自始至终都是嘴角挂笑看着她,听她问自己,忙说:“挺好的,奶奶对我很好。”
“哼,你是怕我虐待你姐咋地?”
丁薇赶紧尬笑:“这哪能呢,您这么善良,是不是?我这不是怕您的女儿过来,我姐性子软,被他们收拾嘛,上次我可是遭受无妄之灾,被打了狠狠一巴掌呢,您虽然替我报了仇,可心里有疙瘩,不舒服着咧!”
“就你事儿多,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你姐,不过你的眼光不错,你这大姐很合我心。”
丁薇趁老太太往前走的时候,朝自家姐姐挤眉弄眼的问情况,丁采莲啼笑皆非,却还是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证明她真的过的还不错,丁薇松了口气。 进了屋,果然看家里比上周来的时候干净整齐了很多,尤其是厨房,擦洗的格外亮堂干净,丁薇赞赏的看了自家姐姐一眼。 “我姐就是能干啊,看这收拾的多好,您的菜园子今年有她照顾着,肯定比往年长得好。”
老太太拍了她一下:“愣着干啥,洗手去,就你能耐,这么了解你姐,说的没错,她呀,就是太能折腾了,还去找农家肥挖个坑埋到地里面,说这样减少臭味儿传播不说,还能壮地,我也懒得管她,反正我给钱,她把我照顾好就行,要是能省点钱买菜,我回头就补偿到我们的一日三餐里,我要吃好喝好,多活几年,急死我那些不肖子孙。”
丁薇忙好奇的凑过去:“你那闺女又来了?”
“嗯,来了,你姐为了保护我,额头都磕在了桌角上,现在还於着呢!”
丁薇心头一跳,忙站起身,采莲的声音从厨房传过来。 “薇薇别着急,我没事儿,就碰了一下而已,刘海儿盖着呢,看不出来,奶奶也为我报仇了!”
老太太看丁薇着急想听的样子,就好笑的拍了拍她的额头。 “你呀你,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好事儿呢,你姐磕伤后,我就拉着你姐去了他们单位的工会使劲儿的闹了闹,说这次要是不给个说法,我就天天去他们工会闹,闹的他们把人开除为止。这次吓坏了她,在工会给我跪下磕头求饶,说再也不敢了,让工会不要因为这件事开除她,她大小也是个干事,因为这件事怕是影响她的指标到房了,哼,她越是这样,我就越不让她得逞,她只要再敢来,我就能把她的工作给闹没了!”
“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人啊,就不能软弱,采莲你也给我听着,如果我是个好欺负的,我就不可能比老头子多活这么久,正因为我不好欺负,有火我就发泄出来,不像我家老头子,啥都搁在心里面,因为孩子的事儿,让他郁结在心多年无法放下来,最后呢,活活的气死了自个儿,可我那些孩子怎么说的,说人是被我给气死的,你说我跟他们还有啥情分可言?你们俩给我听好了,我的那些孩子我是不指望了,等我老了,你们俩就给我养老送终,我不会亏待你们,这房子留给你们是个事儿,我就去找居委会,我回头出一份证明,把这套房子捐了,条件是……给采莲换一份正式工的工作怎么样?”
丁薇诧异的看向老太太,采莲更是诚惶诚恐的摇头摆手:“奶奶,使不得,我哪里有那……,” “虽然我们才相处一周,但我看得出来,你这孩子是个好的,不要着急回家相看,就留在这儿,好好伺候我,把我伺候好了,我会好好安排你的未来,房子给你们是祸害,拿着房子换一份好工作,我觉得值,你们觉得呢?”
丁薇嘴角抽搐着看向这任性的老太太。 “咱就是说,你当着我们的面就这样把自己的身后事安排好,真的好吗?”
“有啥不好的,我说了你们就不管我了吗?我说了你们会因为觊觎我的财产而虐待我?”
看着把头甩成拨浪鼓的采莲,老太太顿时生了怜悯之心。 “你这丫头,像极了年轻时候的我,一心为别人而活,到头来我得到了什么?众叛亲离啊!这出事儿的是老头子,如果换做出事儿的是我,老头子会不会与我患难与共,还真说不好,我是做不到舍弃他啊,可是他的孩子们会,这个闺女不是我生的,是前头那个女人生的,我是后妈,我亲儿子对我没那么绝,但是人家闺女却是会,以前我百般讨好她,甚至还亏了我亲儿子,生怕别人说我这个后妈不好,结果呢,我得到了什么?”
一想到从前,老太太委屈的直落泪,她哽咽着说:“现在我是想明白了,我要为我自己而活,丫头,你也记住了,可不能像我这样,亏了自己,你是个好欺负的,将来这工作我要是不安排好,我都怕我从棺材板里气的跳出来,我会跟人家说明白的,如果这份工作不是你去,那就直接作废,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大姐已经哭得不成样子了,老太太抬头朝丁薇看过来:“你会不会吃醋?觉得我对你姐,比对你好?”
丁薇听了直笑:“我会觉得您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对我姐这么好的,我不会吃醋,还会感激您的厚爱,您放心,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指定给您养老送终。”
老太太一点也不会觉得丁薇这么说是自信过了头,因为她的确有一半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高看丁采莲的。 现在这丫头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她的良苦用心,也算是值了。 “行了,不说这些事儿了,咱吃饭,吃完饭呢,咱俩好好给你姐正正性子,太软弱了,说难听点,那就是窝囊!”
老太太恨铁不成钢:“你把你豁出命也要保护我的架势拿出来,好好跟那些恶势力对抗不好吗?干啥非要那么实诚呢?我只是你的雇主,值得你这么拼命吗?这次你只是磕着头,下次要是有人拿着刀对着你,你也要冲出去吗?”
老太太不说,丁薇还不知道那女人只是她的继女,就说嘛,亲闺女怎么可能这么狠心,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难怪儿子儿媳妇总是留有三分余地,这女儿是一点脸面都不要,豁出去的来要房子,归根结底,还是血脉至亲啊,有血缘关系的,到底是不一样的,正因为此,所以那闺女才会担心自己将来分不了一点好处吧? 唉,说起来那个年轻,众叛亲离,妻离子散的多了去了,真的,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 像是夫妻能守望相助的,太少太少了。 祖孙三人吃过饭后,也没再出去遛弯,老太太直接对她说。 “对门没人,怪冷清的,你和你姐睡那屋吧?明天早上我要吃你做的小笼包,面一会儿发上,今天你爸还送过来点韭菜,咱们做韭菜鸡蛋馅的,成不?”
丁薇笑着说:“那有啥难的,您就等着吧,我明天给您包两种馅的,让您尝尝豆腐馅的好不好吃,姐,你找点豆子出来,咱们挑挑拣拣,泡上,明天早上磨豆子做豆腐。”
对门的石墨先搬过来了,等他们回来了再拿过去,所以倒也不费什么事儿。 “你.妈没说啥时候回来啊?”
丁薇摇头,“说快的话要到五一前后,慢的话,可能都要收完麦子了,” “这郑家老头子,也算是死里逃生了,我老头子当初要不是那么小心眼,兴许还能多活几年,他那病,都是自己给自己气出来的,不会纾解,其实才是问题根结。”
“奶奶说的对,很多病都是气出来的,像您这样的性格挺好,有事儿及时发泄出来,才不会积攒在心里面。”
汪奶奶冷笑一声,“想当年我也想不开啊,病了一场之后,才大彻大悟了,觉得不能这么憋屈的活着。”
“我说采莲啊,你那个妹妹可不是啥好玩意儿,心眼多的很,人还特自私,我如果不盯着这个工作,你指定守不住,所以薇薇你也做个见证,日后这工作若是给了丁采桑,那你就去找人说说,这工作不要了。采莲,你只要好意思让我的心血白费,你就把你的工作送出去。”
丁采莲一脸窘迫:“奶奶,您会长命百岁的,” 汪奶奶笑了:“这话也就你信了,说不定哪天我就走了,我必须在我还清醒的时候,把该办的事儿给办了。你年纪也不小了,不过你前些年为了你那个家也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吧?以后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好亲事不怕晚,等你有了体面的工作,还愁找不到合适的对象?所以现在听奶奶的,再等等,说不定会遇到更好的。”
丁采莲摇头:“奶奶,我怕是等不了的,我娘不会同意的,她说二十岁之前一定要我嫁出去,否则老了就更没人要了,我谢谢您这么疼我,给我这么多机会,您放心,即使结婚了,我也会好好照顾您的,至于工作的事儿,还是算了吧,我从未奢望过能力范围以外的事儿。”
丁薇张了张嘴,刚要说话,老太太却轻轻的摇了摇头,示意她无需多言。 随后老太太拿出书和本子,对丁采莲说。 “今天你也忙了一天了,去把这几个字写一张,写完了我满意了,你再去睡觉。”
采莲乖乖的拿着书本走了,等她一走,老太太就对丁薇道。 “这孩子轴得很,除非她自己想明白,否则谁说都没用,好品质啊,不贪不虚荣,很是难得了,可惜,这样的人啊,往往没有什么好报,还是你这样的好,聪明不市侩,人可以善良,但不能愚昧的善良,那样只会害了自己。她终究还是经历的太少,所以只能由我想办法为她张罗了。”
丁薇想不太明白:“就只因为她和您年轻时候像,您就对她这么关照?这,感觉就跟天上掉馅饼似的呢!”
老太太笑得意味深长:“也许我是想寻求报复的快感呢!我就是想告诉别人,谁对我好,我就会对谁好,谁对我不好,我就会一刻不落的还回去,当初你和我,不也是不打不相识?我到现在还记得你踹我的那一脚呢!”
丁薇脸一红:“还说呢,那个时候也不完全是我的问题啊!”
“是是是,是我的错,我就是跟你举例子呢,你这样的性格我喜欢,你姐那样的,只会让人恨铁不成钢。她和我投缘,反正这房子早晚都要捐掉,那么捐之前我做个顺水人情,来回报她,有何不可?至于她要在二十岁之前把自己嫁出去这件事呢,需要从长记忆,” “她就是嫁了人,也会需要这份工作的,” 老太太摇头,“不是这个意思,或许,我可以利用房子,工作和人,为她选个好丈夫?”
丁薇惊讶的看着她:“汪奶奶,您这好的都快没边了吧?恨的时候让人恨得咬牙切齿的劲儿哪儿去了?”
汪老太冷哼出声:“你懂什么啊?这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这还没死呢,想给自己积点福气不行?你对你这个姐姐,不也挺好的?不然这好事儿你会想到她?肯定也是希望她能脱离你二婶儿,过好日子是不是?”
丁薇点头,“我姐当初学习很好的,可惜我二婶儿太封建,总觉得女孩子读书没啥用,我姐的基础若是再巩固下,说不定能考上高中呢!”
“还高中?高中早就停办了,能拿一张初中毕业证都不错了,” 话到这里,她突然看向丁薇:“我正好认识一中的老师,你说让你姐去做插班生会怎样?”
丁薇目不转睛的盯着老太太:“那她可能就抽不出更多时间照顾你了。”
“她给我做一日三餐就行,我现在身体还算好,硬朗着呢,她早晚自习不去,有限的时间就在家学,你觉得她能不能顺利毕业?”
“凭她认死理的劲儿,那肯定能行啊!”
“她要是能拿到初中毕业证,就能上中专技校,继而被分配工作,再加上我的帮助,将来给她在城里找个小学老师当当,还是没一点问题的!”
老太太说的虽然有些天方夜谭了些,甚至有一种放长线钓大鱼的感觉,但丁薇却听得热血沸腾。 两个人自然而然的忽略了她说什么二十岁要结婚的想法。 去她娘的二十岁结婚,结什么结,自己的前程可是比结婚重要多了。 只可惜丁采莲是个很传统的女人,她觉得到了适婚年龄结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不像丁薇,只要遇不到合适的,宁愿一辈子单身,那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儿。 可是当丁薇将条件放在她面前,是结婚还是去上学的时候,她犹豫了。 这一晚,丁采莲这么些年第一次失眠到天亮,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直到天快亮,丁薇醒来,她才顶着黑眼圈问她。 “我真的可以继续往上学吗?上了初中上中专,真的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