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子骨碌碌滚落至萧承云四人脚下,气氛一时凝滞了。“主人赏给你们的,拿去换身衣服吧。”
蒋义虽然平时沉默寡言,但并不是没有血性,哪肯受此侮辱,当下脸色剧变,双目喷火,就要上前论理,蒋兰兰死死拉住他,拼命摇头,示意他绝不能在此闹事。城门口的前车之鉴犹在眼前,天兴府的高人如同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就凭他们几个,想维护自己的面子也得有相应的实力才成,眼前此人境界深不可测,跟他为敌那是自讨苦吃,更何况这是程府门前,怎么也要给萧承云一个面子。蒋洪义火冒了三次,又三次压回来,最后愤愤不平地别过头去。萧承云立志在这个异世中留下自己存在过的印记,与大部分人一样,他不想死,然而人生于天地间,有些事情是高于生死的。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萧承云弯下腰,捡起那锭银子,然后原样扔回去。银子骨碌碌滚落至小轿底下,气氛已经冷若寒冰。那两位培元境的轿夫挪移一步,轻轻放下小轿,以眼神请示那人的意思。两位程府的下仆吓得脸都绿了,其中一人轻轻踢了踢另一人,另一人会意,小跑如飞,向程府里面报信。萧承云弯腰之时,胸中的气已经有些消了,因为他已然明了人家为什么要给自己施舍银子。经过与乌宗的一战,蒋家兄妹和赵胖子的弟子都不少污迹,而萧承云的弟子服更是破烂不堪,血迹和烧焦的痕迹遍布前胸每一处位置,除了一双牛皮快靴还算完整以外,简直能去竞选丐帮帮主了。他们四人多次深入险地,同生共死,早就已经不在乎衣衫的清洁完整了,对他们来说,衣服就是衣服,用来遮体御寒的,脏点就脏点,破点就破点,无所谓了。但这显然在人靠衣裳马靠鞍、以貌取人的天兴府是行不通的,无怪人家把自己当乞丐。虽然他们随身带着换洗的衣服,但四人挤在马车之中,如何当前蒋兰兰的面换衣服,所以也就作罢了。回想起来,刚才进城门时没被守军当成可疑人物拦下来,已经够给他们面子了。一念至此,萧承云反而觉得轿内的主人实在是个好心人,居然赏赐给陌生人二十两银子,要知道,为富不仁之人如汗牛充栋,虽然不知道轿内的主人品性如何,但起码良心还算是有的。轿内轻咦了一声,听那柔弱而温婉的声音,似乎是轿内是位少女。让我们把时间返回一点,回到刚才。她从轿帘的缝隙中望出去,眼前看到三男一女,有些尴尬地立在程府旁边,他们衣衫颇为不整,尤其是立在前面的那位公子,衣服上几乎没有一块完整之处,像是刚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衣服,上面满是吓人的血迹和焦痕,脸上也是灰一块黑一块。“堂堂初云国首都里,居然还有这么可怜的人儿?难道是传说中的叫花子?”
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立刻吩咐侍卫长宗绍元赏些银子给他们,让他们换身衣服,吃顿好饭,就像父亲教导的一般,让他们感受初云国的强大与温暖。对宗绍元说了一两句话,她就已经有些乏了,放下轿帘,听着银子在地上滚动的声音,她知道下一刻那几人就会哭着跪在地上,对她感恩戴德,看他们携刀佩剑,应该也是底层修行者,说不定还会割破手指立誓,希望能为她效力,愿意为她赴汤蹈火,以效犬马之劳。这种话,她已经听腻了。她既不想让他们感恩戴德,又不喜欢这么大的犬马。她的宫里的小花和小雪是那么可爱,才不需要这些臭男人当犬马。尤其是后面那位女孩子,长相是那么清秀,却也跟这三个臭男人混在一起,连衣服都皱得不像话,她真想劝那位女孩子赶快离开这些臭男人。要是这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像自己的父亲和两个哥哥一样英俊、清爽、温柔,时刻散发着淡淡的熏香会有多好……当然,即使是不谙世事如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那起码也要像自己这位侍卫长一样做到最基本的干净和整洁。银子滚动的声音消失了,马上会就扑通一声跪下吧,她无聊地想着。骨碌碌。银子滚动的声音由远及近,似乎又滚回来了,正停在自己的轿下。“怎么回事?”
她心中纳闷,轻声问道。两位扮成轿夫的侍卫没有回答,轻轻往旁边挪了几步,然后落了轿。她又将轿帘拉开一条缝隙,冷冽的寒风立刻灌了进来,她打个哆嗦。那个衣衫最破败的男人,负手傲立在原地,神色平静而淡漠,似乎看到轿帘掀起,两道晶莹的目光立刻射了过来。她心中小鹿乱跳,慌忙放下轿帘,捂住呯呯跳动的心口。那是怎样一种目光啊!没有丝毫的阿谀和谄媚,像平静的大海,随时可能掀起涛天的巨澜,又似一汪无底的深潭,仿佛能容纳一切。她从未见过这种目光,与父亲,与两位哥哥,与所有人都不同的目光!她沉醉在这种懵懂的憧憬里,浑然不觉轿外已是剑拔弩张。“你是何人,好生无礼!”
宗绍元注视着萧承云,不怒而自威。“我是何人?我倒想问问你是何人!我无礼?我还觉得你无礼呢!”
萧承云冷笑着回道。“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孩子!到底有没有家教!家中长辈有没有教过你如何待人处事,如何礼待尊长!”
宗绍元厉声斥责道。“我只尊敬值得我尊敬的尊长,再说你只不过是一个被人使唤的奴才,何德何能,敢以尊长自居?”
萧承云讥讽道。宗绍元脸色大变,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当着奴才骂奴才,让他把脸色置于何地!“小子,你找死!”
宗绍元怒火中烧,他身为凝元境的强者,只需释放出自身的元气,就足以让区区炼气境的萧承云下跪求饶。萧承云只觉得好像有一座巨岩从天而降,骤然压在自己肩上,脚下三尺见方的厚实青砖啪地一声碎裂,他的双脚瞬间陷入地中两寸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