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更深,富余客栈里,澹时寒与岳秀姌相拥而眠。隔着十条街的岳府,却上演着“潜伏者”与“间谍”智斗。岳府,整座宅院中轴线最北边的废院,这里曾经是柳凤儿生前居住的地方。澹时寒的暗卫潜伏在废院的各个角落,院子里一丝吹风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监视。午夜时分,一道佝偻的影子跃过院墙,悄悄无声的贴着墙根儿走,直到距离枯井最近的地方慢慢伏下身子,在枯黄的杂草中匍匐前进。即便枯草有半人高,但影子的脊背隆起,月光下异常清晰的看到躬起的背丘在向着枯井口移动。突然,从另一边的墙角里窜出一个蒙面的男人,他几步来到佝偻影子人的头前,一把抓起那影子人的衣领提起来,往枯井口一丢。转瞬之间,蒙面男人又埋伏回黑暗的角落里,伺机而动。全程,躲在各处的暗卫惊出一身冷汗,又猜不到蒙面男人会不会是张书吏。密报中已查到张书吏没有功夫,而张瑞却是会一些的。现在张瑞已死,那个佝偻影子男可以确定是张书吏的探子,来查验张瑞的尸体是否在枯井。那么蒙面的男人又与张家有什么仇恨?为何会出手置佝偻影子男于死地?暗卫们百思不得其解,突然废院的大门口又传出响动,一个人打着灯笼从门缝里钻进来,又谨慎的四下张望。确定废院安全之后,那人悄声关门院门,提着灯笼往院子中央的枯井口走来。当提灯笼的人站在枯井边,看看四周黑漆漆的,故作镇定的说:“柳忠,我来了,你快点出来见我。”
果然,那埋伏在黑暗角落的蒙面男人走出来,边走边摘下蒙面的黑布。“岳汾,你来得很准时。”
柳忠语气凉薄,在离岳汾五步之外的距离停下,“我要的东西呢?”
“没有。”
岳汾摇头,“她身上只有一块玉佩。”
“不可能。”
柳忠皱眉,“七宝扳指是开启柳家宝藏的钥匙,当年柳太老爷亲手交给大小姐的。”
岳汾冷眯眼睛盯着枯井口,“当年灵儿的奶娘跳井而死,我曾经怀疑过凤儿将七宝扳指交给她。可是……今日已经搜过,秀姌的身上确实没有七宝扳指。”
“难道我们猜错了?”
柳忠皱眉,转身走向枯井口,对着里面喊:“佝偻,摸到什么了?”
片刻之后,枯井里传出一道沙哑的声音,“除了张瑞的尸体,就是一滩白粉。”
“是奶娘的白骨,才死了十三就化成灰?她还真是好命。”
岳汾感叹。柳忠轻蔑一笑,“怎么,你还想把她的骨头捞上来放到油锅里炸炸吗?”
岳汾吧唧吧唧嘴,感叹道:“是啊。当年我要收她为妾,她竟死活不肯。我那时就该炸了她,也免得后来闹出许多的麻烦。”
“佝偻,再好好摸摸。”
柳忠不耐烦的喊着,却听到井底下佝偻依然是刚刚的回答。岳汾看向柳忠,“怎么办?”
柳忠不悦的哼气,转身又回去黑暗的角落,默不作声的提着两大桶滚烫的热水来。“别站在那里看热闹。”
将一桶热水提到岳汾面前,柳忠眼睛眨也不眨的提着水桶站到枯井旁,憋气提桶,滚烫的热水“哗——”的一下子全部倒入枯井里。“真狠!”
岳汾嘴角抽抽,将灯笼放到一旁,提着水桶站在井边等着。枯井口,从井底传出一声凄惨的嘶吼,是怒、是怨、是咒、是恨……佝偻在井底下被滚烫的水灼伤。柳忠没有半点表情,斜白一眼岳汾,鄙夷的问:“怕了?”
岳汾挑眉,单手提起水桶,另一手兜住桶底“哗——”的倾泻入井里。枯井口,两个不惑之龄的男人静静的听着从枯井底传上来的凄厉怒吼,是野兽发狂时的吼叫,是山神震怒时的气焰……可这一切在两个男人的眼中是乐趣,一种身心愉悦的舒适感。枯井底那道苍凉的怒吼渐渐虚弱,直到再没了声音……“死了?”
柳忠意犹未尽的舔唇。“死了!”
岳汾摸摸光秃秃的下巴,同样的不过瘾。吧唧吧唧嘴,兴致缺缺的抱怨:“两桶开水烫死了,死得太容易。”
“下次再抓来几个玩玩。”
柳忠背着手走到一旁,看着岳汾,“秀姌提出的三个条件,你为何不肯答应。”
“她若有诚意,我定然答应。可惜她存心思耍弄我,何苦自苦吃,跳进她的圈套。”
提起岳秀姌,岳汾气得咬牙切齿。“秀姌很狡猾,比柳凤儿还要聪明。”
柳忠叹气,仰望夜空,“杀秀灵有什么用,你们该杀秀姌的。”
“谁说不是呢。我后悔啊,真该杀了秀姌,留下秀灵来牵制澹时寒。”
岳汾连连叹惜。柳忠不屑的瞥他,“岳汾,你们口口声声说秘制的百草枯毒茶绝对不会失手,为什么秀姌会死而复生?”
“我哪知道啊。”
岳汾摊摊手,一脸“怪我喽”的懵逼表情,“这件事情是翠莲做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呵,你倒聪明,把错都推到那混账婆娘头上。”
柳忠气得咬牙切齿。岳汾无所谓的提来灯笼,“我说,秀姌和我们说柳家有十三处宝藏,是真是假?我以前怎么没有听凤儿说过?”
柳忠眯起混沌的眼睛,疑心重重的说:“不可能。皇上将柳家老宅赐给她,我比她还早一步到老宅。我前院后院都查遍了,根本没有埋藏宝藏的入口。我都查不到,她又去哪里知道十三处宝藏?”
“少说废话吧。”
岳汾嗤之以鼻,反问:“她是听谁说的,知道柳老太爷留下宝藏?”
柳忠眼睛一亮,“对呀。她来老宅没有几日,竟然知道柳老太爷为后世子孙留下宝藏,她是从哪里知道的消息?”
“秀姌很聪明,随我。”
岳汾颇为骄傲的摸摸光秃秃的下巴。目光瞟向岳汾的身下那部位,柳忠冷嗤,“她是你的种?”
岳汾脸色阴了阴,干咳几声,“先不提这个。丞相怎么会派你回来的?”
柳忠抿紧干涩的唇,克制心底翻涌的怒意,沉声道:“丞相知道灵儿生下的孩子是太子的种,要我回来斩草除根。”
“依我看,那孩子杀不得。”
岳汾提着灯笼慢慢往旁边的抄手游廊走去,用帕子擦去横栏上的尘土,慢慢坐下来。柳忠也跟着坐下来,“为何杀不得?”
“丞相想要挟太子以令天下,而我们……”岳汾嘿嘿一笑,“可以挟未来太子以令丞相。”
柳忠大惊,“你要背叛丞相?”
岳汾摇头,“不,是取代。”
不想坐龙椅的太子,不是好太子;不想造反当摄政王的丞相,不是好丞相;不想照猫画虎当丞相的奴才,不是好奴才。岳汾贪婪,也有野心。柳忠呢?他何尝不想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柳忠,你回去从秀姌口中探到口风,看她从哪里得知宝藏之事,又是否拿到七宝扳指。”
“嗯,我亦如此想的。”
柳忠颌首,又问:“那婆娘的命,你想留到什么时候?”
“她还有用处。只要她在岳家一日,丞相会安心一日。而且……她不是安于室的人,几日不折腾折腾就全身不舒爽。”
柳忠不悦,“她又想做什么?”
岳汾神秘一笑,“大哥放心,对我们百利而无一害。她折腾得越热闹,我们的成功之日越近。”
柳忠长长叹气,“好吧。别让她闹得太凶,免得打草惊蛇。”
“放心,那婆娘最近与姓张的谋划着什么,等探听出结果,我定会通知你。”
岳汾站起来,四下望望,说:“你记得从后门走,别她的人瞧见。那婆娘的眼线太多,千万小心。”
“放心,若有人发现,我会说来寻秀姌大小姐的。”
柳忠重新戴上蒙面的黑布,与岳汾叮嘱几句注意身边人,便悄悄潜入黑暗的角落离开。岳汾提着灯笼慢慢往院大门走去。驻足在门前等了等,确定四周没有声响,他才安心将门打开一条缝,闪身而出。月光下的废院静悄悄的,冬夜的风吹过枯黄杂草沙沙沙的响。不知等了多久,一道倾长的身影从屋脊上飘然而落,堪堪落在枯井口旁。“来人,把人救上来。”
十几个暗卫站在枯井边,一个暗卫伸头望一眼,回头问:“主子,你怎么知道佝偻没死?”
澹时寒冰冷凤眸扫一眼暗卫,“他是个聪明人。”
说话间一个身材瘦小的暗卫已经准备好,将绳子捆住腰和双腿。“主子,可以了。”
“放下去吧。”
澹时寒站在离枯井口一丈距离的地方,看着那个瘦小的暗卫被头朝下的塞进井里。外面的暗卫拉扯着绳子一点一点松开。直到井底传出一声咳嗽,井外面的暗卫又往回收绳子。暗卫们通力合作,一盏茶的功夫便将瘦小的暗卫和全身烫伤的佝偻男拉上来。“主子,他的确没死。”
澹时寒点点头,“带回去。”
“是。”
一个健壮的暗卫扛起佝偻,跟着其余的人轻身如燕,跃上墙头屋脊,迅速撤离回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