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一驾马车往醉花镇的方向狂奔。马儿拼了命的往前跑着,连同两侧骑马的护卫也拼了命的驱赶着马儿。马车里,周良轻轻抱住岳秀姌的头,方睿武紧抱住她的身子。染满鲜血的大手紧紧按在伤处,食指和中指夹着匕首。即便手指被匕首划伤也没有在意,只想着稳住匕首。“相公……相公……”“寒……寒……”岳秀姌断断续续唤着澹时寒,她的神智迷离,两只冰冷的小手被方睿武的另一手紧紧握住。周良此刻真恨自己为什么要失去一只手。看着岳秀姌虚弱无助的样子,他心里不是滋味。“还有多远?”
方睿武大喊。“十五里。”
驾车的马夫大声回答,更加焦急的驱驶着马儿快跑。周良灵光一现,大喊:“再加一匹马。”
马车停下,片刻之后又重新狂奔。果然比刚刚要快很多。“周大人,回头定要澹大哥好好谢你。”
方睿武真心感谢。姜还是老得辣,事到关头反而更加冷静的思考和分析。两匹马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马车也更加颠簸。周良和方睿武把没有马儿骑的护卫叫进车里来,一同稳住岳秀姌的身躯,直到马车停在醉花镇柳家的大门口。得到消息的任管家早已安排好治疮伤的大夫,又命人抬了一方小榻等在府门内。“任管家,可都准备妥当了?”
方睿武掀开帘子,看到任管家站在马车旁。任管家恭敬回答:“是,醉花镇的田大夫是治疮伤的名医。”
方睿武转身,和护卫合力抱住岳秀姌下车,周良也一身血衣的跟着下车。看到岳秀姌一身血衣,鲜血从马车里一流延流到车外。任管家吓得差点哭出来,立即命小厮抬起小榻。把岳秀姌放平躺在小榻上,小厮们小跑的抬着小榻往前院的堂屋里冲。“三位请留步,里面已请来了大夫。”
任管家挥挥手,早已有婢女上前来,“请三位移步偏客沐浴更衣吧。”
周良摇头,“我等着姌儿安全了再去吧。”
“我要赶回去找找澹大哥。”
方睿武拱手,不待任管家说什么,转身领着护卫走了。周良被任管家请到东厢房里换了件外袍,坐在那里等消息。————岳家村。马车离开之久,澹时寒突然现身。老族长将小孙子护在身后,深邃炯亮的老眼注视着迎面大步而来的澹时寒。此时澹时寒脱去儒雅书生气质的青灰长袍,取而代之是一身黑色嵌金线的倾长长袍。狭长的凤眸在人群中巡视一圈,没有看到小妻子的身影。澹时寒微拧起眉心,瞪向老族长身后的小少年。周子禹从澹时寒背后绕出来,手里的长剑上挑着一块金贴,嘲讽道:“岳老族长果真老当益壮,一把年纪还能生出儿子来。”
“胡说八道!这孩子是我的小孙儿。全族人都知道。”
老族长恼休成怒,气得咳嗽不止。周子禹哂笑一声,从剑尖上拿下金贴,“你小儿子死后一年才得了这个遗腹子。世人都知妇人怀胎十月。你小儿媳妇怀个孩子竟用了整整一年,难道你小媳妇做了鬼夫人,与鬼生娃儿吗?”
“你……你胡说!”
“有没有胡说,你自己看吧。”
周子禹将金贴丢到老族长身上,讥讽:“身为一族之长,年逾花甲,你竟勾引自己的儿媳妇,干出鸡鸣狗盗之事。真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老族长,我们不会相信他的话。”
“对,我们相信你。”
“老族长,刚刚你小孙儿杀了岳秀姌,立下大功。他们怀恨在心,才会如此污蔑你的。我们决不会相信他们的话。”
“对,不相信!”
……岳氏族人七嘴八舌喊着相信他,让老族长感动不已,顿时觉得信心百倍。澹时寒阴沉着脸,伸手推开周子禹,冷冽凤眸瞪向人群里的一个男人。“你,出来!”
男人莫名紧张的左顾右盼,不知谁从他背后推了一把。他踉跄出来,胆怯懦弱的站在澹时寒面前,结结巴巴的说:“你,你想干什么?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澹时寒全身散发阴森可怖的煞气,他双手背后,低沉嗓音的命令,“把你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什么话?”
男人吓得双腿发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仰头望着立于面前的澹时寒。“你刚刚对老族长说过什么,再说一次。”
澹时寒慢慢蹲下来,与男人平视,“说出来,我不杀你。否则……你和你的家人全都下地狱陪岳汾和王氏。”
“不不不,不要杀我们。”
男人爬起来跪在地上磕头,“澹秀才饶命。澹秀才饶命,我说,我说……”“滚!”
周子禹一脚踢倒男人,骂道:“什么澹秀才。这是醉花山庄的澹庄主。”
“是是是,澹庄主饶命!澹庄主饶命!”
“少废话。快说你刚才说了什么。”
周子禹又补上一脚。男人磕头,重复说:“老族长的小孙儿刚刚杀了岳秀姌立下大功。我……我……我……”“麻蛋,找死!”
周子禹把剑丢给旁边的护卫,抓起男人骑在地上一阵拳打脚踢。澹时寒阴冷的凤眸迸射杀意,一步步逼向老族长,及他身后的小少爷。“你们杀了我的姌儿?”
老族长拉住小少爷的胳膊,慢慢后退,“澹时寒,你……你别乱来。”
“你们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她的尸体呢?在哪里?”
澹时寒修长大手一伸,掐住老族长的脖子,冰冷的凤眸睁圆,阴恻恻的看着窒息挣扎的老族长,“说,她在哪里?”
“她被周大人带走了。”
人群中一个年轻的女人站出来,将小少年搂入怀里,怜惜的摸摸孩子稚嫩的小脸,哀求:“我的孩子被他唆使,才用匕首伤了岳大小姐。这孩子是个哑巴,脑袋里也是傻的。请你放过我的孩子吧。”
“你觉得可能吗?”
澹时寒轻蔑的冷笑,看向老族长,“你敢伤了我的妻,我便让你岳氏一族断、子、绝、孙!”
“澹时寒,你别欺人太堪。”
老族长赤红暴突的眼睛瞪着澹时寒,气力不足的威胁:“你敢灭了岳氏一族,丞相……丞相是不会……放过你的……还有……岳!秀!姌!”
“丞相有何惧?高、他敢高过皇权?他敢窃皇上的国吗?”
澹时寒手渐渐收力,“一个没有用处的弃子,丞相会吝啬到一声叹息都不愿给你这种人。”
“澹时寒,别忘了你澹家还有一个隐患。只要我死了,那个隐患就会招来无穷尽的麻烦,皇上也保不住你们。”
老族长仿佛抓到一线生机。修长的手微微松力,澹时寒迈前半步,在老族长耳边低声说:“你在说太子之子吗?”
“这个把柄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丞相早有叛变之心,比起太子,年幼的皇孙更加容易控制,成为他手中的傀儡。”
“你想想,若是丞相知道南儿是皇上的孙子,你背后的靠山……太子殿下还有活的机会吗?”
老族长惊骇的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近在咫尺的儒雅男人。“你……你怎么知道……我是……太子的人?”
“是啊?怎么会知道你是太子的人呢?”
澹时寒唇微微翘起,掐着老族长脖子的手突然用力,另一只手握住匕首直插入老族长的腹中。他低声轻语:“早在你装死的时候,姌儿在我的怀里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你是太子的人。太子不仅要独吞岳家的财富,还要暗中与丞相作对,吞掉柳家宝藏。”
“澹时寒,太子……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老族长咬牙说出这句话,扭头望一眼站在人群前面的那对母子,眼睛缓缓闭上,身躯跌落在地上再没有醒来。“杀人啦!”
“澹秀才杀人啦!”
“澹秀才杀了老族长,我们和他拼啦!”
岳氏族人彻底失去理智,赤手空拳一涌而上,将澹时寒及黑袍护卫团团包围在中间。“黑袍护卫听命!”
澹时寒大喊一声,狭长眸子巡视过围上来的岳氏族人,“束手就擒者,绑!顽强抵抗者,杀!”
“是!”
黑袍护卫齐声大喝,纷纷拔出银光长剑,与岳氏族人展开一场生与死的拼杀……澹时寒退出厮杀的圈子,静静的看着鲜血淋漓的“战场”……“澹大哥,你到底去了哪里?”
快马加鞭赶回来的方睿武急步来到澹时寒面前,抬袖抹掉额头上的汗珠,气喘吁吁的说:“嫂夫人腰侧被刺伤,恐怕有性命之忧。”
澹时寒抓住方睿武的肩,“她……在哪里?”
“柳家。”
方睿武指着已经备好的马匹,“快回去吧。我怕万一……万一……”澹时寒看着那些贪生怕死的岳家人,厉声道:“活下来的困在村子里自生自灭。烧了岳家村,片瓦不留。”
“我知道。”
周子禹和方睿武颌首,目送澹时寒策马狂奔的背影。周子禹忧心忡忡的小声问:“大堂姐快要不行了?”
方睿武面色凝重,望向泛着亮白的天空,希望岳秀姌能争气点,千万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