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睿武被扣在山谷里不能出去,当然岳秀姌还活着的消息也没办法传出去。方睿武几次想要偷溜都被杨九娘的陷阱给抓住,最后连岳秀姌都忍不住劝方睿武,算了吧。整整十日,岳秀姌腰侧的伤口也渐渐恢复。从刚开始的溃烂,到后来结血痂,再到伤口慢慢愈合。热泉有腐蚀腐肉的功效,让岳秀姌少受些刮除腐肉的痛苦。配合杨九娘的秘制疮伤膏,伤口已经恢复得很快了。白天有方睿武和方梓依在耳边聒噪的吵闹,又有杨九娘在中间调和。兄妹俩争论着娘最偏心谁的话题,一天也就恍恍惚惚的过去了。夜里,岳秀姌总是失眠到天明,围着被子坐在窗子前,望向天空中的月亮,思念着远方的男人。今夜,他也如她一般牵挂着对方吗?也这样坐在窗前望着天空中的月亮,深深思念着对方。————醉花镇,柳宅。静谧的后院里,一个酒壶从男人手中脱落,落在地上摔得粉碎。任管家悄悄过来,慢慢扶起一半身子歪倒下美人榻的男人。让他躺在美人榻上,又命婢女拿来被子为他盖上。“姌儿!”
任管家的手腕被修长大手握住,紧得发疼。“姑爷,是我,任管家。”
轻轻扳开腕上的修长大手,任管家又为他盖盖被子,说:“睡吧。没准明早一起来,大小姐就回来啦。”
“姌儿!”
澹时寒狭长眸子闭着,眼角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落,他痛苦的抓着胸口的衣服,呜咽低喃:“姌儿,你在哪里?为何不给我半点消息?”
“姌儿,就算你死了,也要拖梦给我呀。你死了,我要陪着你去走黄泉路。那里阴暗可怖,你胆子小,没有我陪着……你会哭的。”
“姌儿,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姌儿!”
澹时寒痛苦的低喃,修长大手攥住身上的衣服撕扯着,仿佛借此能缓解他内心的痛。任管家红了眼眶,心疼的看着醉梦中呐喊的澹时寒。扶着美人榻慢慢跪在地上,他仰望天空中的月亮,双手合十,哭着祈求:“老天爷,柳老太爷,柳大小姐,石将军,求求你们保佑大小姐平平安安的回来吧。求求你们保佑大小姐……活着回来吧!”
“姌儿……活着回来……活着回来……”澹时寒喃喃低语,即便梦中依然皱紧眉心,一脸凄哀。身边没了声音,任管家提袖拭泪,唤出暗卫来,合力将澹时寒抬回屋里的床上。这一夜,澹时寒睡得并不安稳。梦中他几次大喊着岳秀姌的名字,可黑漆漆的梦境里只听到一声熟悉的哭声,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爹爹。”
稚嫩的童音在耳畔响起,一道阳光刺破他的眼睛。澹时寒缓缓睁开眼睛,半眯缝着想要看清,辨别出是梦是真。“爹爹,快醒醒。”
澹南肉乎乎的小身子歪坐在他的身边,圆圆的小肉手拍打他的胸膛,“爹爹,今日是醉花镇的花儿节。娘说花儿节会带我去买多好的花花。爹爹,起来啦。”
“南儿,让你姑姑们带你去买花花吧。”
澹时寒慢慢坐起来,盯着小包子粉嘟嘟的脸蛋,忽然抬手,修长的手指捏捏肉肉的脸蛋,难得露出一抹笑意,“和你娘一样肉肉的。”
提到岳秀姌,澹南失落的垂下眼帘,小心翼翼的偎进父亲的怀里,闷闷的问:“爹爹,娘是不是不要我们啦。和姨妈一样死掉,永远也见不到她了?”
“胡说八道!”
澹时寒抓起小包子,冷声训斥:“你娘活得好好的,怎么会和姨妈一样永远不见呢。这话是谁教给你的?”
澹南吓得扁扁小嘴,“没有,没有人教我。爹爹,我害怕!呜呜,南儿好想娘。”
澹时寒长指抹去南儿脸蛋上的泪珠,将小包子搂入怀里,轻声安慰:“傻孩子,你娘受伤了,被爹爹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养伤。等她的伤养好就会回来。”
“可是大姑姑说,娘伤得很重,流了好多的血,活不成啦。”
澹南不太相信澹时寒的话。澹时寒立即黑了脸。没想到澹歆芝背后竟然说了这种话。“南儿,你去把姑姑们叫来。”
“哦。”
被放下床,澹南回头看看澹时寒的脸色,有些担心的叮咛:“爹爹,你要是头昏,千万要扶着墙走路啊。”
澹时寒微怔,好一会儿才明白小包子的叮咛。浅勾唇角,说:“爹知道。你快去吧,小心别摔着!”
“好。”
澹南扭动着小身子迈过高高的门槛,倒腾着小短腿儿去老祖母陶氏的院子去找两位姑姑。屋子里,澹时寒慢慢起身,双腿有些发软。想到刚刚小包子的叮咛,他不禁笑了。孩子是最纯真的,孩子们看到的永远是最美好的东西。曾经岳秀姌如是说过,他当时仅仅付之一笑,并没有多少感慨。如今反而深深感到她说的话很对、很真。“姌儿,整整十日没有消息,你真的死了吗?”
澹时寒望向窗外,院子里的小婢女们如常清扫院子。唯独少了他最思念的那个女人。以前他从未认真的欣赏过她的背影,为什么此刻她的影子却深深的印在他的脑海里?当你真心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即便他(她)不在眼前,你闭上眼睛、伸出手就能感觉到他(她)的存在。岳秀姌曾经这般说过。当她与他分离的时候,她就会闭上眼睛、伸出手感受他的气息、他的温柔、他的爱恋、他的相思……澹时寒慢慢伸出手,突然一个冰冷的小手握住他的修长手指。他激动的大喊一声“姌儿”,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却是另一个女人。“大哥,你还好吗?”
澹歆芝关心的询问。澹时寒收回自己的手,凤眸眯起,定定的看着她许久。忽然……“啪——!”
“大哥?”
澹歆芝捂着自己的半边脸颊,呆滞的睁大眼,不敢置信。澹时寒收回手,咬牙警告:“这一巴掌是惩罚你不念亲情。姌儿生死不明,你不但没有好好安抚南儿,反而在他面前诅咒他的娘。歆芝你摸着扪心自问,姌儿对你如何?她可克待过你?为何你不顾半点亲情,如此诅咒她?”
“大哥,我何时诅咒过她?”
澹歆芝哭着为自己辨解,“我也想嫂子早日回来,更不希望她死。可是大哥,整整十日没有消息,她还能活着回来吗?”
“那也不准你咒她死!”
澹时寒愤怒的握紧双拳,对着澹歆芝痛苦的嘶吼。澹歆芝咬住唇,转身哭着跑走了。门“哐铛”一声被甩上,澹时寒仿佛失去全身的力气,跌坐在地上。背靠着八仙桌的桌腿儿,泪湿的凤眸缓缓闭上,泪止不住的流……“姌儿!”
“姌儿!”
“姌儿!”
……澹时寒拼尽全身的力气嘶吼着她的名字,喉咙里浸出一丝腥甜也阻止不了他疯狂的呐喊。“姌儿!回来!”
“回来!”
“回……来……”十日无音信,相思已成疾。姌儿,你到底在哪里?澹时寒用力吞咽着口中的鲜血,身躯无力的滑倒在地上……门被推开,周子禹急匆匆进来,看到澹时寒满口鲜血倒地上,吓得连忙喊来暗卫,将他搬回床上躺好。“快,去把舍命请来。”
“不必请啦,我来啦。”
舍命进门,走到床边诊视澹时寒的情况,摇头叹道:“再找不到他媳妇,恐怕他先去黄泉路上等着啦。”
“舍命,少废话,快用药。”
周子禹催着舍命用药,又吩咐暗卫把十七龙卫的卫一叫来。舍命的药果然有效,大概半个时辰后澹时寒渐渐清醒。“你想媳妇也不用对自己这么狠心吧。”
舍命摇头叹气,懒得再多说废话,背着手转身走了。澹时寒皱眉,勉强支撑着坐起来,看到站在床边沉默不语的周子禹,微愠的厉斥:“不想说话就滚!”
周子禹无奈的叹声,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一张拇指大小的纸条,“方睿武传来的消息,堂姐今日会到醉花酒肆。”
澹时寒惊愕,抢来纸条阅读,的确是方睿武的字迹。但是岳秀姌根本没有去过醉花山庄开设的醉花酒肆,为什么今日会到酒肆呢?“走,我们去酒肆。”
澹时寒立即翻身下床,却双腿无力,跌坐回床上。周子禹摇头,“堂姐夫,若是堂姐回来,是你照顾她,还是她照顾你呀?”
澹时寒冷白一眼,“少废话!过来扶我!”
周子禹认命的伸手扶起澹时寒,亲自服侍他更衣。又命任管家去准备马车,清点好护卫,亲自陪同澹时寒去醉花酒肆。得到消息的澹南在马车启动之际拦在马头前,吓得任管家跑来抱住小包子。“小主子哟,你可别添乱啊。你爹去接你娘回来,乖乖的家里等着,成不?”
“不,我要和爹爹一起去!”
澹南挣扎着,两只小胳膊伸向马车,大喊着:“爹爹,爹爹,南儿也要去!南儿也要去!”
车帘掀起,澹时寒沉声:“回家去和你英子姑姑做饭。”
澹南眨眨眼,“爹爹,娘还活着?”
“对。活得好好的。”
澹时寒咬牙,那个“活”字说得特别重。“爹爹,一定要把娘带回来呀。”
澹南攥起小拳头,给澹时寒鼓励。澹时寒浅勾唇角,“回去吧。”
“爹爹马到功成!”
“爹爹一定要把娘带回来哟!”
“爹爹威武!”
马车似箭一般向前狂奔,后面不断传来小包子稚气的鼓舞声……马车里,澹时寒紧紧攥着那张纸条,满心期待……姌儿,等着我,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