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北战场大捷,战报随着一道请安折子送上朝堂,皇帝却没有半点喜色,反而愠怒的瞪着朝堂下的丞相王谦。“说,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龙颜大怒,众朝臣吓得低下头,身体微躬,一副胆小害怕的样子。唯有丞相直挺挺的站着,昂首,目视前方,不发一语。“你知道她是谁吗?竟敢害她?”
“皇上息怒。”
连公公端来一杯茶奉到龙案上,悄声说:“皇上,鲁统领禀告,澹夫人是自己打开锁逃跑的。与丞相大人没有关系。”
“放屁!”
果然是怒了,高高在上的皇帝竟口出粗鄙。众朝臣吓得“扑通扑通”跪倒一片,齐声道:“请皇上息怒!”
“滚滚滚!”
皇帝抓起龙案上的茶杯,直接砸向众朝臣,骂道:“一群没用的东西,还不快命礼部去准备迎接方将军班师回朝?”
“臣等遵旨!”
众朝臣像得到特赦令一般,涌向大殿门口。谁还想到丞相的死活,谁还在意皇帝的愤怒,他们能保住脑袋,保住头顶的官帽就算万幸。若大的龙庭里,一君一臣一公公。“皇上,老臣确实没有抓走澹夫人。”
“放屁!十年里朕的天牢不知被偷走多少犯人,最后还不是与你有关系?”
皇帝抓起龙案上的奏折,直接砸到王谦身上,“你是不是昏头了,难道忘记十年前的事情吗?”
“正因为老臣没有忘记,才要帮着皇上尽早收回柳家宝藏。”
王谦往前迈一步,二步,三步……直到……一把剑抵在他的胸口,皇帝冷笑,“王谦啊,你真当朕老了,不知道你暗中搞什么鬼吗?”
“皇上此话何意,老臣不明白。”
王谦眯起眸子,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皇帝岿然不动,剑指丞相胸口。“你不明白,那让我来说说吧。”
屏风之后,澹时寒倾长身影缓缓而来,周身散发凛冽寒气站定在王谦面前。一双淬了浓浓杀意的狭长凤眸迸发骇人的灼光,让王谦心里沉了沉,移开视线不敢与之对视。“丞相,她在哪里?”
“你的妻子不见了,为何要逼问本相?”
王谦淡定自若,不愠不火。澹时寒凤眸凛冽更甚,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拳,他极力克制着不出手掐死这个老混账。“咳咳,既然澹夫人不是丞相带走的,也许她是被谁救走的。”
连公公故意提高音量,尖锐的嗓音犹为刺耳。王谦深沉的眸子闪烁,往后退了一步,拱手道:“皇上,老臣与澹夫人乃是忘年之交,她莫明失踪,老臣亦心急如火。请皇上恩准老臣亲领人马在京城中搜查,希望早一些寻到澹夫人的下落。”
“不必了。”
澹时寒断然拒绝,收敛寒意,转身,拱手:“皇上,恕草民念妻心切,就此拜别。”
“明日方大将军班师回朝,你……”“草民并无战功在身,更不愿立于朝堂,请皇上收回成命。”
澹时寒没给皇上再次开口的机会,他深鞠躬揖礼,转身阔步而出,没有半点犹豫。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澹时寒倾长的背影远远而去。不知为何,他心中竟生起一抹哀伤。王谦亦回头看着澹时寒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他这步棋走的到底对不对?难道真应了岳秀姌说的,皇帝才是最聪明的人?不期然回头对上皇帝惆怅的神情,王谦后悔万分,不该得罪岳秀姌和澹时寒的,真是错算一步。————回到京城的方大将军得知岳秀姌失踪,立即下令全城暗中寻查,甚至连同陶氏的行踪也一并追查。澹时寒静静的坐在将军府的前院里,此刻阳光暖暖的,他的心却如千年寒冰。“澹大哥,姐姐不会有事的。你已经一整日没有吃过东西了,把这碗面吃了吧。”
方梓依手捧着面碗站在澹时寒身边,看着他灰败的凤眸浸着泪水。“滚!”
许久之后,他干裂微启,淡淡的吐出一个字,让方梓依瞬间怒火中烧。“啪!”
面碗被摔在地上,方梓依含泪幽怨的控诉:“澹大哥你醒醒吧。她明知道你已经回到京城却仍然不肯出来,摆明是不要你了。你为何如此执着的担心她。”
“难道你看不到我的真心吗?我才是真正爱你的人啊。”
方梓依蹲下来,握住男人修长的手指,掌心下的大长冷如冰,而她的掌心却有一层湿热的薄汗。“滚!”
没有温度的沙哑嗓音,不带一丝感情的鄙斥,他湿润的凤眸里有她最不愿看到的哀恸。“她就那么好吗?一个连亲生父亲是谁的卑贱之人。”
方梓依激愤的站起来,瞪着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堂堂将军的女儿还配上你一个穷秀才吗?”
“滚!”
依旧如故,他懒得再多说一个字,甚至一个鄙夷的眼神都懒得给她。方梓依咬牙切齿,愤愤的大吼:“我诅咒她死无葬身之地,诅咒她永世不得安宁,诅咒她被人糟蹋、被世人唾弃!”
“啪——!”
响亮的巴掌声震惊了闻声而来的方牧振和杨九娘,他们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女儿连自己都舍不得重声责备,现在看到澹时寒狠绝的掌掴宝贝女儿,夫妻二人怒火中烧。“澹时寒,你在做什么?”
方牧振恼火的冲到澹时寒面前,因为发怒,脸色异常的红。澹时寒冷眼一瞟,“敢诅咒我妻子之人没有被掐死,已是我手下留情。方将军,请把你的女儿看好,别让她再来打扰我。”
“澹时寒,姌儿失踪不明,我们也很焦急,可你如此对待梓依也是……”“她若不诅咒姌儿,我何故为难她?”
澹时寒垂眸,转身坐下,继续漫无边际的猜测着小妻子会出现的地方。“好了,将军,你还是准备进宫吧。”
杨九娘拦住要发飙的方牧振,拖着他去了后边的院子换衣。方梓依含泪看着澹时寒,欲语还休。“澹大哥,若岳秀姌死了,你也不愿接受我吗?”
方梓依不死心的问,她渴求得到最后一丝希望。澹时寒站起来,背对着她,大步往门口走去。沉默的拒绝,甚至连一声拒绝的话都不想对她说出来。一颗怀着恋爱的少女心此刻碎得如风中花絮,再也拼揍不起来。澹时寒走出将军府,迎面看到方睿武气喘吁吁的走来,后面跟着周子禹和鲁衡。看到鲁衡,澹时寒一个闪身冲上去,一拳将鲁衡打倒在地上。赤红的凤眸淬着阴冷,带着血迹的拳手青筋突暴、颤颤发抖。鲁衡从地上坐起来,抬手抹掉嘴角的鲜血,长长舒出一口浊气,仰头看着澹时寒,“澹大哥,是我的错,我没能保护好嫂夫人。等我们找到嫂夫人之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若她伤到一丝一毫,不论是你还是皇上,休想安宁度日。”
澹时寒眯起狭长眸子,转身大步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澹大哥且慢。”
鲁衡追上来拦住去路,他重重喘气,拿出一张纸条,“这是连公公请我转交给你的。”
澹时寒沉眸,单手接来粗略一阅,脸色阴森可怖。“澹大哥,是不是有大表姐的消息。”
方睿武和周子禹走过来,拿过澹时寒手里的纸条。瞬时二人的表情凝固。“堂姐夫,看来丞相要提前行动了。”
周子禹看向澹时寒,猜想澹时寒此刻一定很纠结。方睿武将纸条叠好,塞回澹时寒手里,“澹大哥,你陪父亲入宫阻止丞相。我们留在外面,一定会把大表姐平安找到的。”
“对,堂姐夫,你就放心吧。”
周子禹信心满满,握拳起誓:“拼尽我全部力量定会找到大堂姐。”
“澹大哥,今日朝堂不能不去,若错失时机,日后反而会害了嫂夫人。”
鲁衡沉声提醒。其中隐意不须多言,每人心里皆明白。澹时寒思忖许久,仰望天空,怅然若失。希望岳秀姌不会怪他,也希望她平平安安的活着。“走,回府。”
澹时寒倾长身影闪入府内,便看到方大将军已经换好官服,站在前院里等着他。“想明白了?”
方牧振严肃而阴郁的瞪向澹时寒。澹时寒默默拱手鞠躬。“快去换了衣服,和我入宫面圣。”
“是。”
浅淡的应声,澹时寒无精打采的去方睿武的院子里。方牧振看着澹时寒的背影若有所思,许久叹然:“成大事者,怎能不抛开儿女私情。他呀,终究没有太子的狠心。”
杨九娘斜睇他,冷哼:“我看他这样挺好。冷血无情的男人能成大事吗?我怎么没见当今皇上有什么大做为?”
“放肆!你还不给我闭嘴。”
方牧振气得瞪了妻子一眼,“尽早给梓依寻个人家,别整日想那没用的事情,也不嫌丢脸。”
“丢什么脸?女为悦己者容,我看咱家女儿挺好的。”
杨九娘不依的反驳。女儿是她的心头宝,就算不是她生的,但是她养大的。谁敢说个不是,她就找谁拼命。“慈母多败儿,你就宠着那丫头吧。早晚惹出乱子来。”
方牧振气得咬牙。如今女儿大了,他又不能像教训方睿武那样管教方梓依,真是头疼。说话间,澹时寒已换好衣服回到前院。听到杨九娘偏心方梓依,犹觉刺耳。他神情冷漠,笔直走向大门口。方牧振横了杨九娘一眼,大步追随澹时寒而去。杨九娘努努嘴,扭头问自己的儿子,“睿武,还没有姌儿的消息吗?”
方睿武挫败的摇头,“线索追查到西宫门就再也没有消息。有禁军侍卫亲眼看到大表姐走出宫门,可外面却没有半点蛛丝马迹。”
杨九娘狐疑,猜测说:“丞相没有抓走姌儿,难道是太子抓走她的?”
“不可能。我们悄悄潜入太子府寻查过,没有大表姐。”
方睿武断然否定,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周子禹垂眸思忖。这件事情要不要回去禀告父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