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神明来到神庙外,姜暝刚走近,就被久违的舒适的气息包裹着,但他没有像以前那样,迫不及待地就回到神像中窝着。甚至,他再看这周遭事物,眼里带了点冰凌似的厌恶。出去后才知道,这里原来这么荒芜和阴凉,他从前却觉得是世上最好的“快乐老家”。“诅咒之力”还真是强大啊。古往今来该有多少像他这样莫名存在又莫名消失的神明……恐怕到彻底消失的那天,都不会认清事实和真相。是了,姜暝看过莫酒放在书桌上的那本‘野集’。起初他只是在莫酒家待得无聊,想找点事情打发下时间,便飘进了她房中,然后看到了那本被她压在别的书本下的《神明野集》。因为好奇,他引风掀开了,本只是随意地看看,世人怎么靠臆断来书写神明的故事……结果却发现,他无意中打开了“真相的大门”。他并非是全信了那书中所说,但随着他一页页看完后,脑子里却有了点零碎的记忆片段。姜暝确信,那不是他成为神明后的记忆。那就只能是……野集中所说的,他在作为神明前的记忆。尽管是很零碎的片段,但足够让姜暝震撼。不是好的记忆,甚至可以说——痛苦又黑暗。再去想,便想不起来了。可按照书中所记载的那般推断,却又对得上了。他不是自愿成为神明的,更不是什么功德圆满自然而然成为神明的……他和其他神明,他们都是被选中的“生灵”,以某种古老而残忍的秘术变成了保护人类的“神明”。而这秘术,他更愿称之为是“诅咒”。只有邪恶的诅咒,才会残忍得如此发指。这对姜暝来说,无异于是颠覆他认知的打击。他庆幸莫酒不在,所以他才能掩盖他看过野集的事情,装作若无其事地在那等她回来。他不是为保护小木头才虚弱成那样的,他是因为认知颠覆、信仰坍塌所致。神明若是不能保持他们的“神性”,那就无法维持神力。可就在他内心纠葛、怀疑、痛苦时,莫酒回来了,她还给他带回了崭新的力量。那是全然将他的存在记在心上,将他当做“姜暝”来对待的“力量”。目前他无法解释这种玄妙,但他感觉那鞭笞他的痛苦,得到了温柔的慰藉。莫酒哼哧哼哧麻利地打开蛇皮袋子,拿出里面的东西,本想递给姜暝一个,突然想起来——“哦,你不能碰……”话都没说完,就看到沉默的美男子忽然一瞬飞到神庙门口,然后手起,挥起莫酒袋子里的工具,便准备朝神像砸去。“等会!”
莫酒脑筋一转,阻拦的话便脱口而出。姜暝的手刚要挥出,就被莫酒这一声制止了动作。于是,大半夜的,锤子之类的在半空中悬着,看起来,怪恐怖的。“怎么了。”
姜暝看起来不太对劲,莫酒看到他一贯平静的面容此时变得有些冷冰冰,还带了强烈的攻击性,就像是……换了个人。“应该我问你,你怎么了?”
莫酒蹙眉,问。姜暝敛去了脸上的冷色,他平淡如水地回答了莫酒的问话,“没事,动手吧。”
他只是刚刚一时忍不住内心的戾气,想要亲自毁了这石像罢了。莫酒古怪地盯着他看了几眼,确定他没有被夺舍之类的,才顺手从半空拿了把锤子,就大步走进庙中。看了眼面前的石像,莫酒眉梢一抬,旋即便是不带犹豫的一锤子砸下。“砰”的一声响,姜暝唇角抿紧,这才发觉他无意识中将手紧握成拳头抵在两侧。不紧张是假的。毕竟,和凡人一起毁坏神像这种事……就他浅薄的世面记忆里,好像就他这一位神明这么做过。有些忐忑,不符合他的性格,却……莫名开始燃起来了呢。姜暝碧色的眼里划过一抹异样的亮光,叫他看起来如少年般热血、冲动,以及无畏。这叫他感觉,此时好像才是活着。不,应该说,他才在这世间活过,哪怕一刹,哪怕一败涂地。“咚——”又是一声巨响,里头传出宛如拆房子的动静。叫姜暝的思绪不得不被拉回来。他唇角抽搐了下,心想,莫酒有时候……真的挺像一类动物的。“啪——”莫酒将神像捶得坍塌,砸在地上,立时就碎成一块块,她挥起锤子,却在看到神像的脸时,犹豫了。啊,不太忍心?闪闪看了都觉得纳闷:你这就不忍心了?这还是它认识的那个女魔头吗?“姜暝,你有没有觉得身上哪里痛?”
“……没有。”
得到想要的答案后,莫酒眼中一亮,这才放下心来——“好的,那我开始砸你脸了哈!”
“……”姜暝扯了扯薄唇,心想,合着她最在意的是他的脸?回答他心声的是里边无所顾忌的一顿锤……姜暝扶额,这真相,也有点让人心窝子漏风是怎么回事。和他一样觉得心窝子痛的还有闪闪:你这颜狗!莫酒一边搞破坏一边闲闲地回了句:爱美之心,魔亦有之。闪闪:……行,她狂妄她有理,她有姜暝她了不起:)看着高大的神像轰然倒地成这满地的碎石块,姜暝心情复杂,莫酒问他痛不痛,当然痛,神像早就成了他魂体的一部分,打碎的时候,就如同将他身上的外壳击碎,骨头都会跟着痛的那种。但他却在痛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解脱。好像神像毁了,他就不必做那被束缚的神明,不用为凡人的愿望赴死。当神像彻底毁掉的时候,一些记忆也随之袭来,顿时让姜暝浑身撕裂地疼起来,脑袋更是痛到无法思绪。姜暝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莫酒看了眼神庙,想着一把火烧了算了。结果就听到闪闪上蹿下跳地喊声:你的小姜晕倒了!她立即扔了手里的锤子,冲了出去。待看到面一瞬如死灰似的姜暝虚虚躺在地上时,她脚下的步子顿时加快,朝着他奔去——“姜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