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山这一天的晚饭吃得特别郁闷。昨天还是喜气洋洋的一天，今天家里的气氛全部变了样。今天早上把小玲送上车后，李大山心中又多了一块石头压着。十万块钱好不容易借来凑齐的礼金给了小玲，这往后艰难还债的日子过得苦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眼下怎么过得了母亲那一关。母亲向来身体不好。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不遇上了自己的喜事，母亲的精气神才稍微好点。可是现在原本热闹的喜事成了一出闹剧，成了全村人的笑话。“妈。”
李大山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李大婶早已做好了午饭在等着他。“吃饭吧。”
李大婶脸上没有笑容，也没有责备。李大山洗漱一番就坐到饭桌边。午饭并不丰盛，甚至可以说很简单，只有一叠咸菜配稀饭。李大山低头，桌子上的第三副碗筷赫然在目。“妈，以后小玲不回来了。”
李大山尽量说得轻描淡写。他不敢看母亲的脸。于是赶紧低头喝稀饭。“嗯，知道了。”
李大婶说得很轻，仿佛在应答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有那么一段时间，屋子里很静，静得连李大山喝稀饭的声音，呼吸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忽然间，李大婶手中的筷子从手中跌落。“妈，妈。”
李大山眼疾手快，放下碗筷走过去抱住母亲，才没有让母亲晕倒。“我们李家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好不容易讨回来的媳妇，现在却弄得人财两空。”
李大婶边说边哭。李大山将李大人婶抱到床上休息。为了保险起见，李大山去请了村里的村医来给母亲检查。“老人家是急火攻心，好好休息就没事了。最好不要给老人家再受到什么刺激。”
村医检查后特地交代李大山。李大山对村医的嘱咐不敢怠慢。这一整个下午，李大山哪也不敢去，就守在母亲身边，给母亲扇凉喂水。天快黑的时候，李大山煮好了新鲜的稀饭喂给母亲吃，然后伺候母亲睡下。“李大山。李大山，你给我出来。”
李大婶刚睡下不久，吴胜男就来李大山门口大喊。李大山忍住气，赶紧跑出去。“你嚷什么？小心我抽你。”
李大山嘴上说着，手中却没有动作。“我问你，我帮小玲离开，让你没了老婆这事，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吴胜男指着李大山的鼻梁问道。“是，我觉得你不仅多管闲事，还不分青红皂白。”
“那你是不是对我怀恨在心，要伺机报复？”
李大山眼珠子左右来回转动，“怀恨在心谈不上，更谈不上伺机报复，毕竟只是没了老婆而已。”
“哼，说得倒轻巧，可你干的那些事是人干的吗？”
吴胜男一脸地鄙夷。李大山回头看了看屋里，生怕吵醒母亲，于是把吴胜男拉到离门更远的地方，“你把话说清楚，我做了什么，你说。”
“原来我以为我掉进河里，被水里的蚂蟥吸在身上，那是正常的。就是到了今天晚上，我在村委会办公楼一楼走廊里遭到蛇的攻击，我还是认为那是因为这是农村草多树多虫子多蛇多。可是，我刚才明明在我宿舍的床板上看到十几蚂蟥，你觉得我会认为是早上吸在我身上的蚂蟥它们认得了主人，然后到了晚上它们舍不得我，想念我，回来找我来了？”
李大山听了，不禁噗嗤一笑，“这个想法不错，挺有创意的。”
吴胜男双眼怒瞪着李大山，“亏你还笑得出来。你笑了，那就是承认是你做的了。”
“我可没有这么说。我在为我辩护之前，我要看现场。”
“那就走吧。看到时候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吴胜男拉起李大山就往村委会办公楼走去。李大山家屋里的李大婶一听到动静就悄悄爬起来躲在门背后偷听，看到李大山被吴胜男拉着走的背影，摇摇头叹息道，“这新来的村官，来到我们光棍村的女人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村委会办公楼离李大山家直线距离五百米，但实际距离有两公里，算起来不远也不近。“那些蛇就在这里。”
吴胜男松开李大山的手，指着村委会办公楼一楼走廊说道。可是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块光秃秃的水泥地板。水泥地板是只有零零星星的碎石头，根本没有什么蛇。“它们爬走了？”
吴胜男抬头看向走廊天花板。心里发怵，生怕刚才蛇向它吐信子的情景再现。“蛇？”
李大山看着吴胜男。“跟我来。”
吴胜男直奔二楼最里间的宿舍。打开宿舍门，里边的一切一目了然。吴胜男径直走到床板边，眼睛盯着床板，可是床上空无一物，只有可怜巴巴的那个行李包。“蚂蟥呢？”
吴胜男打开行李包，翻开里边的东西，试图寻找蚂蟥的踪迹。可是一无所获。李大山两眼盯着吴胜男，目光不直觉得转移到窗边桌子电磁炉上的锅。李大山猛地揭开锅盖，然后失望地放下。“蚂蟥呢？”
李大山用不可思议地目光打量着吴胜男。吴胜男迎向李大山的目光，没有丝毫胆怯，“我骗你干什么？我掉进河里，我的手上脚上全身上下共十几条蚂蟥。不信你去问村长。”
李大山看着吴胜男，并不说话。忽然间，李大山冲到吴胜男跟前，抓起吴胜男的胳膊，左右翻看。“你干什么？”
李大山并不回答，只是说，“跟我来。”
李大山拉着吴胜男一路跑到村里一户人家门口。“李二牛，李二牛，你给我出来。”
李大山扯着嗓子喊。不一会儿，那户人家门口走出来一个男子。吴胜男一看，那人不正是今天中午吴胜男落水被蚂蟥缠上时，苦苦求助却不搭理的那个村民吗？“大山哥，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啊？”
李二牛哈着腰嬉皮笑脸。“我问你，今天这些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哪，哪些事？”
李二牛摸摸鼻子挠挠头。“你他妈的别装蒜。”
李大山看到李二牛的这副无赖样，顿时怒火中烧，一个箭步上前要揪住李二牛。李二牛一个躲闪，李大山正要追上去，却发现自己的手中一直紧紧抓着吴胜男的手。李大山脸瞬间变红，尴尬地松开吴胜男的手，上前一把拎住李二牛的衣领，“你小子，你背地里搞的那些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
“大山哥，我没，我没……”“你他妈的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给我等着。”
李大山放开李二牛，然后夺门进入李二牛家中。李大山在李二牛家里里外外转悠了几圈，最后在李二牛家院子里的一棵龙眼树上找到一个蛇皮袋。李大山手摸了摸蛇皮袋表面，然后走出院门。“这是什么？”
李大山把蛇皮袋丢在李二牛跟前。李二牛脸变得煞白，说不出一句话来。李大山拿起蛇皮袋，打开蛇皮袋口，一只手伸进蛇皮袋里。不一会儿，李大山从蛇皮袋里抓出一条蛇来。那条蛇被举在李二牛面前，向李二牛吐着信子。这番场景顿时让一旁的吴胜男回到了刚刚才经历的那一番场景。吴胜男不由得心中一震。这些全被李大山看在眼里。“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蛇是你放的。现在人赃并获。那些蚂蟥在哪里呢？要不要我替你找出来？”
“哥，哥，大山哥。你别生气。我这不是为你出气吗？她把你的好事给搅了，我实在看不过去。所以我才……”“住口，李二牛。我告诉你，我和小玲的事是我自己的决定，跟任何人无关，以后你再敢在背后耍花招，我就让你把这蛇活生生吞进肚子里去。”
“哥，哥，你别为了一个外来人这样伤了兄弟情。你这样会伤了我的心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们兄弟连心，你受了欺负，做兄弟的不能坐视不管。别说是拿蚂蟥和蛇去吓人，就是你叫我去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二话不说……”李二牛嬉皮笑脸起来。“够了，李二牛。”
此时在一旁的吴胜男完全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大步走到李二牛面前，掷地有声地说道，“李二牛，我现在知道你的名字了。我叫吴胜男，是你们螺子村新来的村官，现任村长助理。如果你对我的决策或是工作不满意，你尽管可以向我提意见，或者向我的上级领导反映，而不是使出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如果以后你还这样耍流氓，那我……”“那怎样？”
李二牛带着挑衅的目光看着吴胜男。吴胜男左右张望，“那我就给你颜色瞧瞧。”
说完，走到李二牛家门口旁的一棵龙眼树旁，伸手一砍，那棵两米多高的龙眼树的一条树枝就被打落下来。随后，吴胜男一转身，一个踢腿，那棵龙眼树比胳膊腿还粗的树干被击中，一下子啪啦断了。这两下，看得李大山和吴胜男那是口瞪目呆。“这……”李大山和吴胜男似乎有话要说，却说不出口。“本人跆拳道黑段，不信可以试试。”
说完，吴胜男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一个潇洒地背影。不一会儿，李二牛的妈妈李二娘从房子里出来，刚要问发生了什么事，却一眼看到了那棵被打断的龙眼树，“哎呀，我种的龙眼树断了？谁弄的？我这树明年就可以打果了。谁弄断的，我去找她算账。”
第6章捉蛇冷风萧瑟的冬天，女生宿舍的楼下，站着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走近一看，那男子国字脸，浓眉大眼高鼻梁，俨然一位大帅哥。“小男。”
那男子仰头大喊。磁性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温柔，让人一听就知道这男子喊的人正是他心爱的女友。“哎，来了。”
宿舍楼上的传来一声甜蜜的回应，紧接着楼梯上出现吴胜男踩着楼梯蹦跳饿声音。“张鑫。”
到了宿舍门口，吴胜男正要向张鑫冲过去，忽然发现张鑫目光转向早已投向自己前面的一个女生。张鑫伸手揽住那个女生的肩头，两人肩并着肩走了，留给吴胜男一个令人艳羡的背影。“沈云？张鑫？你们两个怎么在一起了？”
“吴胜男。吴助理。”
村委会办公楼一楼，李大山扯着嗓子大喊。中午刚睡下的吴胜男迷迷糊糊地做着梦，李大山这一喊，梦没了，吴胜男醒了。吴胜男心中颇为不爽。走出宿舍从二楼栏杆往下看，李大山正伸着脖子抬头看向自己。“李大山，你干什么？大中午的不睡觉。”
李大山叉着腰，“是谁吵着要找我的？不然你以为我会发神经中午不休息跑来这里找骂？”
吴胜男一听，顿时说不出话来，因为理亏的是吴胜男。前两天，吴胜男要找李大山帮忙。可是，怎么也见不着李大山。吴胜男还以为李大山外出打工了。后来吴胜男间接从李二牛口中得知，李大山的母亲自从小玲走后，身体每况愈下，李大山实在放心不下李大婶自己一个人在家，于是没有外出打工，而是到附近的采石场干活，早出晚归。得知这一情况的吴胜男心里不是滋味，思考再三，吴胜男决定亲自上门找李大山，顺便看望李大婶。“大婶，小玲的事情我很抱歉。”
吴胜男把一袋果和营养品放到李大山家的饭桌上。“抱歉？”
李大婶坐在吴胜男对面，看都不看那些营养品一眼，却一直盯着吴胜男，直到吴胜男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如果可以重来，你还是会这么做吗？”
吴胜男一听，没想到眼前这位满脸皱纹头发花白的农村妇女不是一开口就家长理短，而是问自己这个颇有哲学性的问题。吴胜男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你不说话，可是我已经知道了你的答案。你依然会坚持你的选择，那就说明你不认为自己错了。既然你觉得自己没错，那为什么还要道歉？”
吴胜男被问得哑口无言。这真是一个农村妇女口中说出的话来吗？“大婶，李大山现在的处境是我不愿意看到的。整个螺子村的发展现状是我不愿意看到的。我是这里的村官，我希望能够为改变这一切做点什么。希望您能明白我，理解我，支持我。”
吴胜男这番推心置腹的话并没有引起李大婶多大的反应。所以当吴胜男请求转达吴胜男找李大山的信息时，吴胜男并不抱多大的希望。没想到才过了一天，李大山就找来了，还是抽出中午宝贵的休息时间。吴胜男望着这个被太阳晒得满头大汗满脸油光的男人，一下子竟然觉得这一家子的人似乎并不是那么难以琢磨，那么不近人情。“喂，你发什么愣呢？快说，找我干什么？”
吴胜男为自己的走神感到抱歉，于是笑笑，“我，我想叫你帮我捉蛇。”
“啊？你要蛇来干什么？要报复谁？”
李大山想到的是李二牛前段时间拿蛇捉弄吴胜男的事情。同样的恶作剧吴胜男会不会上演。“这你别管。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吴胜男故作神秘。不知是不想李大山知道还是想吊一吊李大山的胃口。“你要时刻跟在我身后。”
李大山答应了吴胜男的请求，但是吴胜男得寸进尺，非要跟着李大山一起去捉蛇。李大山没办法，只得交代吴胜男换上长衣长裤，穿上运动鞋，戴上帽子。“蛇一般在草多的地方。像这样的大热天，蛇一般很少出来，他们一般都会呆在蛇洞里。”
“那我们现在去能捉到蛇吗？”
吴胜男不想做无用功。“没问题，因为你找的捕蛇人是我。”
李大山一副说大话不打草稿的样子。吴胜男刚想要打击一下李大山的自负，可是想到捉蛇这个事情，是真本领越高越好，于是便作罢了。“你叫我全副武装，为什么你自己不做准备？”
吴胜男看着李大山卷起来的裤脚，裸露在外的脚踝和手臂。“我皮又粗又厚，蛇咬不动。”
吴胜男歪着嘴巴，对李大山的这个说辞并不认同。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水田间的小路一直走着，来到靠近山坡的一块水田边。“等会儿你注意了。这里有个蛇窝。我之前在这里发现好几个蛇蛋。”
吴胜男抬头一看，水田的一边杂草丛生。沿着杂草往上，那是一块并不高的山坡。只见李大山伸手弄断水田边一根伸出来的小树枝，将树枝上的细枝和叶子除掉，便成了一根小棍子。李大山拿着小棍子慢慢地轻轻地拨开水田边的草。吴胜男立刻想到一个成语，“打草惊蛇。”
没一会儿，就看见一片绿色下边慢慢露出来一段灰白色。吴胜男刚要开口，李大山就“嘘——”发出噤声命令。李大山轻轻蹲下身子，两只手伸出去放在蛇的上方。忽然间，李大山的右手猛地抓住蛇的七寸，同时左手抓住蛇的尾巴。这样一条蛇就被李大山抓住了。李大山将蛇放在吴胜男面前，展示自己的战果。“哇！”
这条蛇有手臂这么粗，有两米这么长。吴胜男简直看呆了。“李大山，你太厉害了。”
吴胜男不禁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听了吴胜男的夸赞，李大山不仅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喜悦，反而面露愧色。“我的母亲身体一直不好，家里有穷，买不起肉，于是我就经常到田里去捉蛇给母亲补身体。可是现在，母亲身体差得连蛇的汤都喝不了。”
“虚不受补。”
吴胜男想到中医的这一个词。同时，那种强烈的责任感再次袭击吴胜男的全身。“李大山，我想和你学捕蛇。”
吴胜男不是开玩笑，而是十分诚恳地说道。李大山那粗黑的眉毛一皱，“你一个女孩子家学捕蛇干什么？你这个徒弟我不收。”
吴胜男刚想骂李大山不近人情，李大山就补充道，“有些蛇是有毒的，被蛇咬会死人的。我从小生活在农村，分得清那些蛇是毒蛇哪些不是。你不一样。你以后想要蛇告诉我，我帮你捉。”
这最后一句霸气的话却让吴胜男感受到了来自大哥哥的呵护。“好吧，那你帮我把蛇杀掉，砍成六七份。”
“好，没问题。然后呢？”
“然后我就到拿到学校里去煮，改善伙食，自从来到螺子村，我已经好多天没有吃荤了。”
吴胜男带着狡黠的笑说道。李大山叹息一声，“我们螺子村穷，你一个女孩子来我们村真是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