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而美丽的奥地利小镇因斯布鲁克,被雄伟的山峰、如画的山谷、陡峭的山崖和平缓的高山牧场环绕,放眼望去便可看到清澈的山间湖水和永久不化的冰川。特雷韦恩先生和他的好友维塔利斯·艾斯威特来到这座如诗画般秀美的山间小镇,同行的还有克里斯蒂娜·沃芙,一个充满灵性的女孩。三人曾是配合默契的工作搭档,他们会去调查一些很离奇的事情,特雷韦恩先生负责给事件定性,排除那些人为故意或者用科学能做解释的事情,如果并非人为或者解释不通,那就由维塔利斯·艾斯威特先生出面解决。而那个女孩,应该类似于通灵者,因为她能感知灵体并与它们建立连接。他们一起去过很多地方,梅梅尔(Memel,普鲁士地名,现立陶宛克莱佩达)、柯尼斯堡(加里宁格勒),经历过很多离奇的事情,有过很多难忘的共同经历。那次一同前往异国他乡,为的是专程去调查发生在那里的一些怪事。据说在当地的一个村落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独自在山林间迷路,被找到后带回家就失智了,不再说话,对任何人的话也不做回应,双目呆滞,一动不动,就像丢了魂一样。寄来求助信的是小孩的亲戚,在普鲁士工作过一段时间,听说过他们三人的经历,因此特地写信求助,希望他们能去帮忙。当时的特雷韦恩先生还有些犹豫,毕竟路途遥远,又是冬天。但克里斯蒂娜对那个地方有种特殊的情结,据她自己说,她16岁那年的一天曾做过一个梦,天上一颗明亮的星星坠落,落在一个美丽的地方,变成一个漂亮的孩子。这个梦她至今记忆犹新,却忘了梦里的地名。如今听说信中提到的地方,因斯布鲁克,方才想起那就是自己曾梦到过的那个地方。她总觉得那个遥远的地方一直有什么在吸引着自己,所以打算借此机会前去一探究竟。当时的特雷韦恩先生听她这么一说,也就不再阻拦。于是他们即日启程,同行的当然还有他们共同的朋友维塔利斯·艾斯威特。他们前往异国他乡,来到阿尔卑斯山脚下那个美丽的地方。那里的村民很热情,也很期待他们的到来。他们很快见到了那个失智的孩子,只见他目光呆滞地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就像个没有生命的玩偶。他的父母已经请遍了镇上所有的医生,都表示爱莫能助。因为孩子的身体没有任何异样,根本查不出病因。据说是在不久前的一个下午,男孩就在离家不远的小溪边玩耍,结果转眼的功夫就没了踪影。冬季山里天黑得早,村民们提着灯四处寻找,在树林里找到男孩的时候,他已在一片苔藓上昏睡过去。自从那天开始,那个男孩便再没说过话,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坐着不动,吃饭也需要人喂。孩子的父母心急如焚,都以为是孩子在树林里看到什么吓傻了,不知怎样才能让他恢复正常。特雷韦恩先生一行三人来到男孩的家,在房间里见到了那个孩子,他果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任何人跟他说话都毫无反应。克里斯蒂娜先是照例跟他说了几句话,然后凑近了看他的眼睛是否有反应。可就在她靠近那个男孩的时候,像是突然有了什么令其不安的发现,只见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男孩的父母问她怎么了,她掩饰着说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奇怪,让他们不必担心。可是从男孩家里出来之后,她向两位同行的好友说了自己的可怕发现——那个男孩只剩下一具躯体,已经没有了灵魂。我们听了也大吃一惊,之前只听说人死后灵魂会离开,那个男孩显然还活着,怎会这样?克里斯蒂娜也说不出答案,只是感觉很怪异,那个男孩身体完好,却只剩下一具躯壳,空空如也。那种感觉难以形容,却很可怕,就像你发现一个躯体没有内脏、没有心跳,却依旧存活的人,尽管匪夷所思,两位好友对她的话却深信不疑,因为她通灵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之前曾多次见识过。三个人经过商议,决定先在村子里住下来,查明事情的原委,寻找解决办法。小镇上只有一家小旅馆,条件简陋却很干净。他们用了几天的时间走访村民,还在男孩家里做了实地探查。维塔利斯·艾斯威特用他那套特制的“探灵”仪器对整栋房子进行了彻底摸查,起初并未发现异样,直到一天傍晚,原本打算暂时收工的他们忽然察觉到“仪器”有反应。当时还没有“科波德先生”,他用的是一个类似于陀螺仪的金属器具,可以向不同方向旋转。此时的仪器似乎“探测”到了什么东西,陀螺仪在没有任何外力作用的情况下自己动了起来,并缓缓指向一个方向。在场的人不由紧张起来,顺着仪器所指的方向,维塔利斯·艾斯威特在壁炉旁边的木柴垛里找到一只肚兜大小的麻袋,尽管孩子的父亲跟他说最好别动那个东西,不信邪的维塔利斯还是将麻袋打开来看。他看到的是个用树枝和布片扎成的人形娃娃,有一只猫那么大,拿在手里却沉甸甸的。维塔利斯·艾斯威特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用手扒开树枝捆扎的外层,里面的东西让他大吃一惊——一只身体已经僵硬的死松鼠。孩子的父亲连忙解释,说那个东西是有特殊用途的,跟孩子的状况没关系。维塔利斯人高马大心却很软,最见不得有人虐待小动物,不依不饶地问男主人究竟怎么回事,男主人支支吾吾说不上来。就在此时,克里斯蒂娜忽然惊叫一声说窗外有人。特雷韦恩和艾斯威特赶紧跑出门去,却没看到任何人在房子外面。克里斯蒂娜说刚才分明看到窗外有个人影一闪而过,但天已经黑了,再往外走就是树林,安全起见他们并未继续追寻,打算等天亮后再说。回到克里斯蒂娜说当务之急就是找到那个男孩的灵魂,但这似乎并不容易,因为他的灵魂已经失踪一段时间了,吉凶未卜。男孩的父母想了很多办法,村里人也帮着出主意。有人甚至提议找附近的瑞典人帮忙请个萨米巫师来“招魂”。克里斯蒂娜并不赞成,说那根本没用,男孩的灵魂不会自己回来,除非有人能找到。为了尽快找到那个孩子的灵魂,克里斯蒂娜让村民带路去往当时找到他的地方,如果在那里发生过什么,那男孩的灵魂应该还徘徊在附近的某个地方。那个地方离村子不远,却深入山林,就连当地人也很少涉足。男孩身下的那片苔藓已被积雪覆盖,山林深处人迹罕至。天黑前,克里斯蒂娜让所有人都回去,给她留下一盏油灯。所有人都不同意,尤其她的两位好友。“这是找到那孩子灵魂的唯一办法。”
克里斯蒂娜一再坚持,人们这才不放心地离开。结果天黑后克里斯蒂娜一直没回来,两位好友心急如焚,提着油灯一同前往林间寻找,克里斯蒂娜留下的地方空无一人,却只发现一串通往另一个方向的脚印。两人沿着脚印回到村子里,发现克里斯蒂娜并未返回男孩家,也没去小旅馆,而是去了他们从未见过的一户人家。他们敲了那户人家的房门,开门的是位温和的妇人,克里斯蒂娜果然在她家,是妇人的女儿带回来的。善良的女主人将他们请入家中,他们见到了躺在床上的克里斯蒂娜,和坐在身边照顾她的年轻女子。那女孩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面容清秀、长发披肩。她说克里斯蒂娜在回村子的路上体力不支摔了一跤,她便近将其带回自己家里。两人谢过女孩和她的母亲,将好友带回旅馆。此时,克里斯蒂娜才将自己在山林中的经历说出来。她自己当时在幽暗的林间小路徘徊,忽听树林深处传来一阵女子的轻声呼唤。寻声走去,竟在铺满白雪的林木间,看到一名白发白裙的美丽女子,如雪中精灵般游走在高大的椴树下,见有人来,就用凄婉的声音说:“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
克里斯蒂娜想走近去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女子却像幽灵一样飘走了,转眼间不见踪影。结果第二天,听说克里斯蒂娜在山林中见到白衣女子的村民却炸开了锅,人们都说那是女鬼,就是它带走了那个男孩的魂魄。一帮男性村民甚至自发组织起来要去“捉鬼”,克里斯蒂娜阻止了他们的冲动行径,说那根本无济于事。彼时已经临近圣诞节,三个人原本打算尽快结束调查在节日前返回家。结果事与愿违,他们所在的村落怪事频发,不止一个人说见过那个行踪诡秘的白衣女子。那“女鬼”会在夜晚的山林里徘徊,白衣白发,晚归的村民或者夜行的猎户会在人迹罕至的密林深处遇见她飘忽的身影,往往只是一闪而过,转眼便没了踪影。“一闪而过”,克里斯蒂娜忽然想起那晚在男孩家里看到窗外一闪而过的身影,白色的,难道就是那个夜间山林中的白衣女子?为了调查询问她走访了几户人家,结果在其中一户村民的家里,他们又发现了那种用树枝捆扎的人形娃娃,里面竟然也有一只松鼠!这次竟然是只活的,虽然没死,看上去已经毫无生气、奄奄一息。三人都惊讶不已,问村民究竟怎么回事,为何会将逮来的松鼠用这种残忍的方式折磨致死,究竟有何目的?那户村民不以为然,只说是为了驱鼠害。逮一只活的松鼠这样处理后放在家里,其他老鼠害虫就不会来家里捣乱。“不然我们好不容易攒下的板栗很快就被它们偷光!”
三人简直无话可说,这样赤裸裸的虐待动物,简直只有蛮荒之地的愚昧之人才做得出来!但即便如比,三人仍然觉得他们有所隐瞒。如果只是为了驱鼠害,大可不必以这种方式捆扎起来,让活着的小动物在绝望中悲惨死去!商量过后,他们决定找个人问清楚,当然不能找那些虐待动物的村民问,克里斯蒂娜想到了那对帮助过自己的母女,她们看上去很善良,肯定不会做出那种行径。果然,那对母女也非常痛恨村民的这种做法,但她们也无可奈何,因为这里的村民都深信这样可以保护自己的孩子。只因他们害怕自己的孩子会被抓走。靠近奥地利的地方都有这样一个传说,一个羊头人身的怪物,会在每年12月的一个夜晚现身,相传他是北欧神话中冥界女王赫尔的儿子,每年的这一天都会抓走小孩子。它会搜寻孩童幼小无知的灵魂,嗅着恐惧的气味四处寻觅,胆小害怕的孩子会被他找到并抓走。因此大人们用捕来的松鼠当作迷惑怪物的诱饵,用细树枝捆扎成小孩的形状,被困在里面的松鼠会恐惧绝望,羊头怪就会带走树枝做成的人形娃娃,真正的人类小孩就会安全。当然这只是当地村民的迷信,他们每年冬天都会在这种迷信的驱使下残害很多松鼠,却依旧会有村民的孩子在冬天失踪。那些村民每到这个时候就会人心惶惶,据说有人会在夜晚的山林间看到白衣女子,人们就自然而然地认定是那“女鬼”偷了他们的孩子。但克里斯蒂娜知道——因为她亲眼见过那白衣女子——所谓的“女鬼”只是因失去了孩子痛苦而死的可怜母亲,她的魂魄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徘徊在丢失孩子的地方,不停寻找自己的孩子。但她绝不会带走别人的小孩,因为她深知失去孩子的痛苦,不会将这种痛苦带给别人。“小孩的恐惧都是大人的言传身教,”克里斯蒂娜说,“这种恐惧会一代代传递下去,不断造成更多的伤害!”
三人想尽办法寻找那个失智男孩的魂魄,克里斯蒂娜甚至想到要去问问那个只在夜间出没的白衣女子,说不定她知道失踪孩子的下落。其他两人都认为她的这一想法太过危险,克里斯蒂安却很坦然。“她只是个失去孩子的可怜母亲,一定不会伤害我的。”
两人无奈之下只得将她送到森林边缘,克里斯蒂娜提着油灯独自走入夜晚的树林。那晚的经历是她后来告诉他们的——她果然在树林里再次遇见那个四处游荡的白衣女子,便向其询问那些失踪孩子的下落。白衣女子只说了一个词——幽冥界。据说那是一个类似于镜面空间的世界,就像镜子的另一面,只有脱离躯体的魂魄才能去往那个世界。那是死亡的国度,是鬼魂的世界。活着的人看不到那个空间,幽冥界的鬼魂也无法从中逃离。如果躯体尚存活,魂魄会停留在一个叫“灰墟”的地方,如果太长时间不能返回阳界,就会越走越远,直至迷失在死亡国度。为了挽救那个灵魂迷失的孩子,克里斯蒂娜决定亲自前往幽冥界。因为那是现实世界的镜像空间,只有让灵魂穿越镜面才能抵达。但这种尝试极其危险,很有可能会因此丧命。克里斯蒂娜决定不顾自身安危,为了救人她决定尝试。她原本想将自己浸入湖水中,利用水面的镜像尝试穿越。但正置冬季,湖水冰凉刺骨,两位好友决不允许她以身试险。她只得利用村民家中的船型浴盆,将浴盆里注满水,然后全身躺入水面下,再在水面上扣一面足够大的镜子。尝试之前她嘱咐在场的所有人不要中途唤醒她,除非她自己醒来。为此她特意找了个安静的房间,关闭门窗,在室内点上蜡烛,让两位好友将镜子朝下平放在浴缸上,然后退出房间。克里斯蒂娜必须浸在水中一动不动,让水面保持平静,使自己屏气到窒息,才有可能实现灵魂穿越。两位好友在房间门外焦急等待,有好几次都想冲进去将她按浴盆里拽出来。过了大概有几分钟的时间,终于听到房间里有水声。两人冲进房门,只见那面镜子被推到一边,克里斯蒂娜从水下坐了起来。奇迹就这样不可思议地发生了,躺在床上的男孩忽然间恢复了意识,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难以置信,同时又欣喜若狂,没想到一名陌生女子真的能将孩子救回来。克里斯蒂娜因为受凉生病躺了三天,在此期间那对善良的母女一直对她悉心照料,两位好友也轮流守候。那三天克里斯蒂娜除了昏睡几乎很少说话,等她终于可以下床走路的时候,她才说出自己那天的经历。原来她真的进入了幽冥界,并走到了比“灰墟”更远的地方。那里就像一片幽暗的密林,无数的神秘生物隐匿其中,潜藏在密林深处。那里一片漆黑,只有暗淡的荧光飘忽不定。她看到很多迷失其中的幽灵,但都因为躯体已经消亡无法回归阳界。“带走那些孩子的并不是坎卜斯,”克里斯蒂娜说,“而是一种更可怕的东西,叫‘猎魂者’。它们并非一味地想要抓走那些孩子的魂魄,而是在寻找一个特殊的灵魂。那个灵魂对它而言有着超越一切的价值,是个珍宝般的存在。为此它绝不会放弃。”
克里斯蒂娜病好后特意去看望男孩,男孩的父母激动地向她表示感谢,他们的孩子却只是在一边默默地看着,似乎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无动于衷。直到三人准备告辞,男孩才小心地问可不可以单独跟“姐姐”说几句话。克里斯蒂娜独自留下来听他想说什么,那男孩扭捏一阵,似乎有话想说又迟疑不定。“我在那个地方迷路的时候,见过一个人,”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他问我有没有见过一个额头有光的女孩,她是星星的孩子,他一直在寻找她。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那个人看上去很和蔼,可他的眼睛……就像深不见底的黑色深渊,太可怕了!他说那个女孩处境很危险,‘它们’也一直在找她,而且从不罢休。”
克里斯蒂娜听了这番话惊讶不已,因为她16岁那年做过那个梦,梦见的就是一颗星星坠入人间,变成一个新生的女孩!而且她此时身在因斯布鲁克,正是梦中女孩降生的地方!从男孩家出来后,克里斯蒂娜将这件事告诉两位好友,并说自己是命中注定来到此地。命运安排她来到因斯布鲁克,并非只为帮助那个灵魂迷路的男孩,必定还有更重要的使命!可眼下她的风寒并未彻底康复,身体还很虚弱,便继续留在那对母女家中养病,因为她和那个叫米萨拉(Missalla)的女孩已成为很要好的朋友,彼此很聊得来且相谈甚欢。米萨拉经常会给她讲北方冰雪王国的美丽传说,那里有美丽的极光和辽远的冰河,还有人世间最纯洁的灵魂。她家的房子不大,但房间很多,可以邀请特雷韦恩和艾斯威特同住。维塔利斯·艾斯威特没有异议,特雷韦恩却坚决不肯,认为两个大男人住在孤儿寡母的家里太冒犯,而且一点也不绅士。维塔利斯没想那么多,只是担心好友克里斯蒂娜的安危,毕竟身在异国他乡,又经历了这么多事,难免会放心不下。特雷韦恩却坚持不肯住在女人家里,还拽着维塔利斯一起回到旅馆过夜。那天正是圣诞前夕的冬至,天黑得特别早,两人也就早早告辞离开。那天夜里,住在旅馆的两人总觉得寝食难安,夜晚各自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半夜十分,两人几乎同时在梦中惊醒,寂静无声,却总觉得有什么声音从远处传来。两人走下床铺来到窗前,只见漆黑的夜色中冷月当空,惨白的月光却逐渐被笼罩的乌云掩盖。那乌云移动很快,而且看上去有些怪异,不像正常的云层那样有浓有淡,而是黑压压一片铺天盖地,仿佛一块黑幕遮住了夜空。维塔利斯见情况不对,赶紧打开窗户,却发现那根本不是乌云,而是无数只黑鸟正聚集在上空盘旋,数量惊人的鸟群像一片巨大的乌云般呼啦啦向村子的方向飞去!两人大吃一惊,连忙穿上衣服冲去旅馆,以最快的速度朝村庄的方向跑去!夜晚的天光被鸟群遮住,山脚下漆黑一片。他们跌跌撞撞地一路飞奔,好几次险些跌下山坡。夜晚的村庄一片死寂,人们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似乎浑然不觉。两人朝着鸟群蔓延的方向狂奔,发现黑色鸟群正在向女孩米萨拉家的房子飞去!但人类奔跑速度远远赶不上飞鸟,两人跑到附近的时候,就看到那群数量惊人的飞鸟在女孩房子上空聚集、盘旋,仿佛一股黑色的风暴在疯狂肆虐!两人大喊着加快速度,跑至距离房子不到半英里的地方,忽见一团耀眼的白光在房子的位置骤然亮起,炽白的光芒将密集的鸟群撕裂、驱散,无数的黑鸟嘶叫着散开,如同浓密的乌云四分五裂。两人愣了片刻,回过神来继续往前跑,待终于跑到房前,一眼便看见一名女子倒在门口,两人顿时心生绝望,特雷韦恩当即跑上前去拨开女子的长发,只见克里斯蒂娜脸色苍白,一道鲜红的血痕自头顶向下划过脸庞。“她的眉心……有光芒……”克里斯蒂娜用最后的一丝力气喃喃地说,“她就是……星星的孩子……”说完这句话,她抓住特雷韦恩的一只手,让他闭上眼睛。他照做了,闭上眼睛后,他“看到”那个女孩美丽的脸庞,清澈的双眸闪闪发亮,眉心一抹白色的光晕,在黑暗中清晰可见。“是你,”他听到克里斯蒂娜的声音说,“你就是我梦见过的那个女孩,我早该想到的!”
“快走,”那个女孩说,“我们有危险!”
克里斯蒂娜快速将一块头巾盖在女孩头上,将她裹住。“千万不要让它们找到你,记住,有个人,你是他灵魂的一部分,快回到他身边,只有他能保护你!”
正说着,一阵寒风突然将门窗吹开,女孩的母亲赶紧去挡住门板,与此同时门缝里钻进一股黑色沙粒般的东西,沿着门框蔓延进来,很快就将门板掀翻。女孩的母亲被重重推了出去,接着门外出现一个高大的诡异黑影,如同趴在洞口看着猎物的鹰鹫。克里斯蒂娜不顾女孩阻拦,跑到壁炉边用手拿起炉内燃烧的木柴,冲到门口要与门外的黑影决一死战。那黑影被柴火点燃,变成一只燃烧的巨兽。但它并不怕火,只见它扭动着庞大的身躯,化成一股燃烧的旋风,呼啸着冲入房内。母亲张开双臂保护着自己的孩子,却被那团燃烧的烈焰瞬间席卷,顷刻间化为灰烬!来不及震惊与悲伤,女孩拿起柴刀冲向那团火焰,劈砍的刹那,那团火焰就像鸟群般散开又聚拢,不断变幻。转瞬间,又化作无数的幽灵在房子里游荡着、尖叫着。其中一个幽灵化成女孩母亲的样子,立在房中,缓缓向她走来。“跟我走吧,孩子!”
女孩的“母亲”呼唤着她。“别相信它!”
克里斯蒂娜说着,跑向“母亲”的幽灵想将她推开。那幽灵却瞬间变得凶残,猛地抓住克里斯蒂娜将她狠狠甩开。她被重重甩在壁炉上,头部撞上石壁然后跌落在地。看到这一幕的女孩彻底愤怒了,她举起一只手挡在鬼魂面前,掌心顿时亮起一团耀眼的白光,炽白的光束如同散开的利剑,瞬间驱散了房内的黑影,连同黑云般盘旋在房顶上空的鸟群也四散而逃。女孩放下手臂,赶紧去看倒在地上的克里斯蒂娜。“快走,”克里斯蒂娜虚弱地说,“离开这里,活下去,这是你的使命!”
“你究竟是谁?”
女孩含着眼泪问。“我是被派来保护你的,”克里斯蒂娜微笑着说,“这是我的宿命。你要带着我的灵魂离开!”
米萨拉依依不舍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身离去。“去吧,我的公主!”
克里斯蒂娜望着她远离的背影喃喃地说。就在这时,房内残留的黑影死灰复燃,无数的黑色碎片从四面八方聚集在一起,重新拼凑成一团模糊的影子,阴魂不散地朝着门外追去。倒在地上的克里斯蒂娜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用手臂支撑着爬到门口,死死拽住那团影子的腿脚。“快放开我,”那影子说出的话竟然像极了米萨拉的声音:“你不是让我离开吗?”
克里斯蒂娜抬起头,果然看到自己抓住的是那个女孩,月光下的她美丽异常,金色的长发如轻纱般披散下来,面庞明静而温婉。克里斯蒂娜笑了,两手却抓得更紧,手臂死死抱住那双腿脚,血丝在她微笑的嘴角留下,眼中的血色逐渐遮挡住视线……随着视线中血色的蔓延,特雷韦恩眼前的景象也消失不见,变成一片漆黑。他睁开眼睛,发现怀中的女子已毫无气息。惨白的越光照在她脸上,她的面庞平静祥和。特雷韦恩咬住自己的嘴唇,遏制内心的嘶喊变成悲切的恸哭。他抬起头,看见维塔利斯·艾斯威特一动不动地站在凄冷的月光下,宛若一尊冬日的雕像。特雷韦恩先生抬起手,快速抹了吧眼睛,不让泪水流下来。听完他的讲述我们都沉默不语,纳斯塔加转过头去,发现坐在一旁的赫尔穆特神父如雕像般一动不动,两行泪水却正在他的眼中滑落。“他能听见。”
纳斯塔加不无诧异地说。特雷韦恩先生面无表情地瞥了神父一眼:“这地底下空气不流通,捂着面具不热吗?”
此话一出,我和纳斯塔加都惊讶不已,一时间没听懂他所言何意,却又似乎马上明白了什么。我们转头看着他,又同时将头转过去看向一旁的“神父”,只见他抬起两手,开始揉搓自己的颧骨,然后在我们惊讶的目光中在脸颊两侧揭下一层皮!他叹了口气,接着摘下头发,露出短发,然后又扯下浓密的胡须。至此,维塔利斯·艾斯威特先生的一张脸赫然出现在我们眼前。我们眨了眨眼睛,不知如何是好。艾斯威特先生转过头来,看了看我们,又看了看特雷韦恩先生:“很高兴听到你这么多年一直生活在愧疚与悔恨中,可我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她是我唯一爱过的女孩。”
眼看随着身份的揭晓,火药味又开始弥漫,我赶紧找话题问特雷韦恩先生:“所以自那之后,您开始不再相信鬼神之说,因为不愿再想起那段悲伤的往事?”
“一个女孩是通灵者,却死于自己的天赋,”特雷韦恩先生说,“我不愿相信那是命中注定!”
“所以他就开始蒙蔽双眼,”艾斯威特先生接着他的话说,“掩耳盗铃地一再告诉自己这世界上没有鬼神,最终成为一个彻底的无神论者。”
“然后给那些灵异现象拼命寻找‘科学’的解释?”
我说。特雷韦恩先生没说什么,而是用带着怨念的目光扭头看了看自己的昔日好友,似乎在说,看着自己一败涂地是否很有成就感。艾斯威特先生当然不会自鸣得意,最好的朋友因为内心的痛苦改变了信仰,曾经他们是最默契的搭档,那场痛彻心扉的灾难让他们从此形同陌路,站在彼此的对立面互相较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