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岱君“那谈个屁恋爱”的嘟囔中,我愚蠢地问了句:“发生关系才会传染吗?”
“也不一定,外面酒店里的床单、马桶,游泳池里不干净的水都有携带这种病毒的可能性。”
我竟然对这个可能性松了口气,好像有了可能性,就确证了阿罗是对我忠心无二的,我要为了他赶紧把病治好:“这药管用吗?”
“只能先试试再说,关键还要提高抵抗力,药治外病,心才治内病。”
沈梦君不亏是在医院里工作的,把安慰绝望病人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了。于是在那段时光里,我时常一边泪流满面感叹自己的肮脏、不幸,一边又强打精神希望快点好起来,经过苦难的过程是在泡在苦水里扑腾的过程。真的,太难了,难到都不想开口说话。 当天边最后一丝彩霞泯灭时,我改变主意了,决定把六万块借给,或者说是送给沈梦君。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永远过不上平淡幸福生活的概率很高,也别去妄图了,但我可以尽力托住沈梦君的幸福,我想帮她。 收到钱后,沈梦君多少有点喜出望外。我准备好听她嘲讽“你们城里女孩怎样怎样”,“你居然存了这么多钱,果然城里的钱好赚”之类的,可她并没有,而是带着良心问我:“你借的吗?”
我未吭声,在沉默中止住了眼泪。 沈岱君没再追问,给我发来了她和未婚夫的合影,告诉我他叫陶知止。知止,知道什么时候该停止,我表现出了第一次听到主任的红颜知己叫陶启明时的感叹。这个男孩长相清秀似姑娘家,却不浮佻,满脸写着睿智,和陶启明一样,是个绝不会埋没在人堆里找不见的漂亮人儿。 沈梦君甜蜜地依偎在他的肩上,我觉着她变漂亮了,眼神里闪烁着我初次见到阿罗时的星星,我忽然对以前对她的评价感到惭愧,不可否认,她真的很会选择。 他俩看中的房子地处郊区,七十几个平方的小二室,两人还约定了首付由陶知止出百分之七十,沈梦君出百分之三十,房产证上写两个人的名字、份额均等,他们年纪不大,却有着成熟的做事方式,怎么办到的,我惊佩着,也吃了一颗帮助沈梦君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定心丸。而我对她的付出,如同推到了情感的多米诺骨牌,让我对秦夫人的依赖感陡然增生。在反复斟酌如何讨好秦夫人的过程中,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收了人家的钱,却还没汇报开会的事,太不懂江湖规矩了。 “秦明呢?他没跟你一起去开会?”
待我大概说了那天的情况后,秦夫人首先问道。“秦主任太忙了。”
我心虚的汗都滴了下来。秦主任作为非专家组成员哪用去开会,秦夫人自然懂的,她之前一开始就表明了“醉翁之意不在酒”,让我参与这起案件纯粹是为了给秦主任制造麻烦的,这话是嫌我没把矛盾捣鼓起来吧。 “他在忙什么?”
“案子上的事。”
我很快意识到这个谎撒的画蛇添足,还不如直说“不知道”,果不其然,秦夫人哼了一声道:“忙着玩女人?”
“没有女人,是案子。”
“神经病。”
她轻蔑地道。 不知道她在骂秦主任还是在骂我,假如是骂我也有好处,可以为我的能力不足找个挡箭牌。 她转而道:“开会时是不是有人说秦明律师事务所的律师不讲规矩?”
我的心脏一咯噔,她的心里跟明镜似的,那我此刻的汇报岂不很愚蠢。在刘新鲜离开的时候,那个抢镜头的男律师嘴上是飘过一句:“真没规矩”,我听到了但没在意。 “你告诉秦明其他专家组成员对所里的律师有意见了吗?秦明什么反应?别让他每天莺歌燕舞的,潇洒的很。”
别说在眼下混沌不堪的时分,我特别需要一位像刘新鲜这样永远知道自己的目标在哪、路在哪、在干什么、要干什么、我行我素的“战友”,就算搁在平常我也不会去打小报告的,我不是那种人。 再者,说那男律师对刘新鲜“有意见”莫免夸大其词,不过或许这就是秦夫人想要达到的效果,为示迎合,我马上道:“正准备一起向主任报告呢。”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准备,准备,你什么时候才能准备好?”
“马上就去秦夫人,先不聊了。”
我先她一步挂掉了电话,不自觉地将手机紧紧捏在掌心里,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她刚叹的那口气,让我听出了欲摧山倒树的气势。我早该想到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她后来给的一万块其实是个提醒,就等着我今天来主动找她。 该死。 前职场精英夏芷言说得对,这个社会上最高级的猎手往往是以猎物的形式出现的。我带着低到尘埃里的悲壮去往秦主任的办公室,敲了两下门,门吱吱呀呀开出一条缝,我从缝的空当里注意到从沙发上垂下一双长腿。秦主任用的是纯黑色的皮质沙发,那腿是纯白色的,两者黑白分明、互相反光、交相辉映。 我的脑子里马上闪过“那个女人”,随后的举动也的确很像神经病,竟迫不及待地想亲眼确认这个女人是否真的是哪个女人,没规矩地把手放到了门把上,秦主任适时闪过来,用魁梧的身躯堵在门口道:“有事吗?”
他并不打算让我进去,相对于我实在差劲的反应力,他们夫妻二人都太难搞了。而我着实不敢忘记“制造麻烦”的初衷,硬着头皮道:“秦主任,我前两天去参加了联合专家组的会。”
“是吧,有什么收获吗?”
“从警方的侦查进度来看,有的少女其实是具备一些脱身机会的,但目前还没有人报警求救,会上有专家提出说不定犯罪嫌疑人是抓住了她们本身想离家出走的心理,如果少女们是自投罗网,这个案子就更复杂了。”
我万没料到胸有城府的秦大主任会生气地快语道:“刘若雪说专家组毫无建设性意见,到你这又成什么自投罗网了,你们谁讲的才是真话,我到底该信你们哪一个!”
我被他冲的噎住了,辩解道:“不是,秦主任,没有建设性意见,不是,他们……” 秦主任摆摆手,示意我闭嘴,在关门的跌宕声中,我听到了一个女人压低的愤怒:“你让她去的?”
主任道:“我不会这么干的。”
“那现在怎么办?”
“我来解决。”
“当初为什么不拦着?”
“不让不行啊。”
“你这个主任怎么当的!你就是个摆件!是工具人!”
“刺啦”巨响,是玻璃滑过地板的声响,好像什么摆件被摔到了地上,这间办公室里的每样物品可都是昂贵的身份的象征。在又一声的“刺啦”中,我吓得落荒而逃,找了个无人的角落静了静,把方才说的话炒豆子般翻了好几遍,始终没搞明白哪里触犯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