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在场的人不少，接生的医生和护士都在，好几个忍不住盯着女儿看，弄得场面十分尴尬。过后，蔡海燕偷偷问了女儿，说是不是诓了女婿说她怀的是男娃。女儿气恼嘟嘴：“我觉得我怀的就是男娃娃。 我秦甜甜一向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那时候我想要怀孕，不到一个月就怀上了。 我想着她就是男的，所以就跟他说怀的百分百肯定是男娃娃。 谁知道生出来不是……这也怪不得我吧。”
蔡海燕听完忍不住骂：“生孩子这种事谁能说得准呀！ 你倒是好，孩子刚怀上就吹这样的牛！ 现在生出来是女娃娃——难怪姑爷天天黑着脸！”
女儿却说不管他，反正这一胎不行，过多几年再给他生一个儿子就行了。后来，亲家母在饭桌上解释说，渝城这边大多数的人家都是重男不轻女，生男生女都会疼，但都会追求家里必须有男丁，而且必须两个或两个以上。原因是渝城靠江靠海，大多数的家庭都以打渔为生，有些则经常要出海博浪，风险之大可想而知。故此大多数的家庭都追求要多个男丁，至少要两个以上，确保家庭的男丁不会全部折损。亲家翁毕竟是有地位有名望的大人物，微笑补充说不要急，等儿媳妇身体恢复了，孙女长大一些，再追生多两三个娃娃。郭厂长还说，他和老伴就只生了一男一女，女儿又远嫁在北方，所以家里显得有些冷清。 不过，他仍强调说这次辛苦儿媳妇为老郭家生了一个长女，他非常高兴。 希望小两口好好过日子，以后争取生多几个。蔡海燕自己也是上了年纪的大妈，避免不了大多数老人家的通病——追求多子多福。如果儿孙们能聪明上进，那简直不能太好！所以，当她听到老闺蜜李瑛一个劲儿吹嘘大孙子多聪明多厉害的时候，她心里头是一百个羡慕。吃过丰盛的晚饭，两个儿子儿媳妇有人洗碗有人收拾，有人打扫有人拖地，其乐融融说说笑笑。小虎子则拉着姑姑去走廊外头背古文，时不时会开口提醒姑姑，读书声朗朗，一句接一句。蔡海燕见此，不由自主再次羡慕起来。她拧着两袋甜饼，心不在焉听着李瑛抱怨小儿媳妇的出身不够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刺激，突然一把拉住了李瑛。“老姐姐，你就得了吧。 别人家娶个媳妇差点儿掏空家底，你连一毛钱都不用掏，儿媳妇就娶进了门。 她是山里人，可她模样长得好。 那身板那肩膀，一看就知道身体非常好！ 咱们不也都是乡下人吗？ 嫌弃人家是乡下人，其实就是在嫌弃咱们自个！”
李瑛愣了一下，始料不及老闺蜜竟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那个……我也没说她很差。 不过，她还是蛮勤快的，还会帮着阿异赚钱。 前几天阿异跟我说，他们打算年中在这边买房子。”
“那你还不满啥？”
蔡海燕没好气道：“工作有了，钱也有了，连房子都能自己小两口去买——你还有啥不满意的？ 你瞅瞅别人家，娶儿媳妇又要准备房子又要准备聘礼！ 你倒好！ 什么都不用掏，儿子儿媳妇什么都自己置办好！ 你——你能有今天，你就偷着乐吧！”
李瑛见老姐妹一副“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口吻，忍不住嘻嘻笑开了。“你要是这么说，那——那还是蛮有道理的。 其实吧，两儿子他们倒不用我咋担心。 老二家现在怀上孩子了，很快还能买房子。 老大那边就更不用我担心了。 不过阿玄还没考上大学，我还是不怎么放心的。”
蔡海燕叹气低声：“女儿家迟早嫁出去，你不放心什么？ 她考上大学后，以后就是有文化有身份的人，何愁嫁不到好对象。 我提醒你一句……别总想着女儿嫁去什么大富大贵人家当少奶奶。 有些事看着挺风光的，实际上也没那么好。 还是你儿子儿媳妇这样子，日子乐滋滋过，有吃有喝不愁吃穿——才是真正的好。”
李瑛听明白了，禁不住想起秦甜甜在医院里被婆家人嫌弃的情形。“其实，你也犯不着太悲观。 甜甜那个孩子吧，是一个有自己主意的，压根不用你操心。”
“她就是太有主意。”
蔡海燕苦笑：“我才会越操心。 如果她嫁得近些吧，我还兴许能说一说她，让她清醒一些。 但现在嫁得这么远，她过得好的话，我还能放心些。 可她……压根就没过得多好。 偏偏还这么大老远的！ 唉！ 我现在一想想就后悔极了。”
李瑛见老闺蜜红着眼睛哭起来，忙安慰她几声。“好歹不缺吃不缺穿，姑爷的未来也非常好。 人家是郭厂长的儿子，而且就他这么一个儿子。 那么大厂子，随便弄一个职位都够他平平顺顺过一辈子。 等甜甜生多几个娃娃，以后家庭地位就稳了。”
蔡海燕欲言又止，低声：“她跟姑爷感情不咋地，时不时要吵架。 甜甜她就像一个大孩子似的，照顾自个都不行，更别提照顾小娃娃。 这一阵子都是我在带娃娃，她连给孩子换一下尿布都不肯学。”
女儿是她宠着长大的，从小就舍不得她干一点点活儿，受一丢丢委屈，谁知养成了她现在好吃懒做，凡事都不肯低头的性子！一提起这个，她就忍不住后悔。“那可不行。”
李瑛摇头：“她现在啥都不学，以后你回老家去了，谁能帮她带娃娃呀？ 她婆婆看着可不是那么好应付的。”
“是呀。”
蔡海燕实话实说：“家里还有老伴儿，我总不能一直待在这儿给她带孩子的。 她自己不带，以后只能她婆婆帮着带。 可我觉得她婆婆多半不乐意。”
说到此，她长长叹了一口气。“老姐姐呀，你现在是住得好，吃得好，什么都不缺呀！ 最最了不得的是您有两个那么孝顺您的儿子，一个个成家立业，小两口感情都很和睦。 上下看着都很和睦，老老少少平平安安聚一块儿，能互相照应互相照顾。 不得不真心说一句，临了老了，你真让我羡慕来着。”
李瑛愣住了。她跟蔡海燕认识好几十年了，从十来岁开始就一直暗中较量较劲。 这是她头一回从老闺蜜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而且，她说她是真心的。李瑛抿了抿嘴，不自觉陷入自己的思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