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的宋煦，确实还不知道娱乐报的新闻，学校里除了老师的办公室，也不会出现娱乐报的踪迹。
在刚刚结束的自习课上，他已经把周末要做的作业写得差不多了，有意思的数学作业最早写完，只剩下语文老师布置的一篇周记作文还没有动笔。
宋煦同桌是个学渣，叫周宇庞，很典型的父母的姓加上一个比较好听的字组成的名字，据说当时还有备选的，周佳庞，万幸是选了宇字，不然他现在的小名就不是阿宇，而是佳佳了。
两个人因为班里倡导学习互助，自上学期期中考后成为同桌后就再也没换过，成绩都太稳定，一个一直拿第一，另一个也一直承包着倒数第一。
周宇庞睡了一节课终于清醒了不少，把手一伸：“煦哥，数学作业能借我参考一下吗？”
所谓的“参考”就是抄作业的文雅用法。
“不借。”宋煦冷冷地回道。
周宇庞无所谓地摸摸脸，站起来伸出手就把宋煦的数学本子给拿到了手里。他煦哥就是这性子，认真问呢是肯定不借的，但你要动手拿，他也不管你，只当你“抢劫”的，被老师抓到的话没他责任。
就这样的待遇也是他整整半学期持续散发同桌热情换来的，整个班里独一份！要是其他的人不问自取，比如坐斜对面的王大胖，可被狠揍了一拳的！他煦哥脸冷心冷拳头更冷！
果然，宋煦只无所谓地瞟了一眼就没出声了。
但周宇庞也不是占便宜的性子，拿了本子，就主动从书包里整理出三张小卡片递过去，“煦哥，过年的时候攒的，都给你留着呢！”
那卡片有些来头。
全家享零食品牌去年出了一款干脆面，一包两角钱，按照四大名著做了四个系列，三国、水浒、西游、红楼，包装里头就放着对应的人物卡片，卡通形象加上简单的介绍，极其有趣又能满足仪式感和虚荣心，一经推出，瞬间引发了全国中小学生的狂热集卡行为。当然，某些大人也暗戳戳地参与到了其中。除了卡片好玩，干脆面的味道也真心不赖，所以非常受欢迎。
味道和营销的创意自然都来自春英，这个项目投入不小，合作专业设计师做的形象，还用在了广告和包装袋上，一点也不粗制滥造。不过回报也很大就是了，每月销量曲线目前就没有掉下去过，一月更比一月强。
宋煦接过了卡片，冷淡地道，“谢谢。”
“小事~就是红楼的卡确实比较稀少，我吃了好多才有这几张。”周宇庞略带一分抱怨地说道。
“嗯。”宋煦用一个词结束了交谈。
这个卡片，当然不是宋煦自己要集，他对这个完全不感兴趣，但是妹妹小荷花很感兴趣，不过她对三国和水浒也不爱，只异常痴迷西游和红楼的两个系列，但她是不能多吃干脆面的，小孩身体着实有些弱，很容易上火咳嗽。
于是压力就来到了几个哥哥姐姐身上，从冬雪、金琪到宋煦，再到小曼和宋父，通通都参与其中，帮着小孩……吃干脆面……
也不能浪费嘛。
按理说，亲妈就是这个干脆面的幕后大老板之一，小荷花完全可以让妈妈给她完美的一整套卡片。
但那样还有什么意思呢？
就好比一个游戏开了挂，每个关卡都变得轻而易举后，你还会感兴趣吗？并不会！
所以小孩还在吭哧吭哧地辛苦集卡。
目前西游已经完成了，只剩下红楼的还没有集齐。不能怪小荷花不努力，要怪只能怪红楼人物实在太多，想想吧，正册有十二钗，副册有十二钗，最后还有个又副册，也有十二钗！就这些还没算上男性角色和坏女人担当呢。
当然水浒的108好汉更多，但小荷花不爱水浒，只爱齐天大圣和漂亮姐姐们。
不过周宇庞并不知道宋煦是在为妹妹收集，只当他自己喜欢。发现这件事时也挺好玩，宋煦盯着他的干脆面看了半分多钟，他当时十分惊讶，要知道宋煦从没对谁做什么吃什么感兴趣过，随后也很讲义气地掰了一半递过去，结果人家伸手拿走了那张薛宝钗的卡片，还异常礼貌而主动地问了一句，“这个能卖我吗？”
那必须能啊！周宇庞很大方地点头，并承诺以后的卡片都归他，免费！最后不仅得到了谢谢，还还得到了一句“只要红楼就好”的补充说明，两人的感情少说也往前推进了一两厘米。
突然，瞄到班里的学习委员正朝着他们这桌走来，周宇庞一惊，连忙拿自己的作业本盖住宋煦的，心里有些慌，该不会向老师告发自己抄作业吧？
结果人学习委员是来传话的：“宋煦，初三二班的于曼曼学姐，请你放学后去她们那栋教学楼底下等她。”
“知道了。”宋煦冷淡回答。
学习委员忍了忍，没忍住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于曼曼学姐也是你家的亲戚吗？”
宋煦不带任何表情地看向学习委员。
周宇庞感觉周围的空气差不多快冻结了，连忙出声，“学委，你也太八卦了，哈哈哈……”
宋煦真的超级讨厌别人问他有关家人的事的。
学习委员感激地瞧了周宇庞一眼，顺着哈哈哈的台阶赶紧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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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煦和小曼汇合后被带到了女生宿舍楼底下……
尴尬地站了七八分钟后，才又等到了拎着满手东西下楼的小曼，刚接了一半过来，差点被那重量带得踉跄了一下。
“这么重？”
“天城的特产还有我准备的礼物。”小曼答道，又贴心地补充，“也有你的份。”
“谢谢。”
“不客气。”
小曼早已经习惯了宋煦的冷淡，倒也不觉得有什么，自顾自地分享了一些自己的寒假生活，从家里的小狗摔坏了眼镜腿说到爷爷的眼镜拉肚子，既没有逻辑也没有顺序，听着就很莫名其妙。
宋煦突然打断道：“不想说话的时候没必要强迫自己说，我们就当陌生人。”
小曼先是愣住，然后笑了笑，果然不再说话了，两人沉默着一起走向学校门口。
小曼开学晚到了好几天，因为一场上学拉锯战。她的父母想让她重新回天城读书，而且她现在开始重新练习芭蕾舞了，天城的舞蹈资源更好。
但她并不想回到高压状态的天城生活，也更偏爱在鹏城的自由，和不会下雪的温暖气候。
这样安排对你最好，像魔咒一样的话，又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了。也许是她看起来状态太好，她的父母也就默认她现在能够承受那些“最好的安排”了。她在家里抗争了三天，才争取到来鹏城念完初中最后一学期，但高中就必须回天城了。
她青春期里短暂又不短暂的叛逆进入了倒计时。
很有些舍不得。
“宋煦，我会记住你的。”小曼突然郑重地说道，还有冬雪，小荷花，金琪，又宝……
没头没尾的一句，宋煦没懂，小曼也没有多的解释，他自然也就没回答。
校门口等了十几分钟后，终于看到了春英的车，车上已经有了两个小朋友。
相比宋煦，小荷花的热情表达器显然完好无损，隔了一个月没见面的小曼姐姐刚出现，她马上就绽放出天使笑容，还送上了抱抱拍拍打招呼的组合。
春英也很惊喜，她之前跟张怡通过电话，是知道对方想让女儿留在天城读书的计划的，“小曼，欢迎回鹏城。”
小曼笑嘻嘻地打招呼，又把小荷花像抱小宝宝一样抱了好一会，让春英不由得再次感慨，学芭蕾的人力气真不小！虽然在舞台上看着个个都跟喝露水的仙女似的，但她们练功时间长，肌肉量大，反而要比寻常人更有力量。
快到家的时候，小荷花突然开始撒娇，“小姨，我今天画画被老师夸了哦！”
“嗯？我们小荷花这么厉害，把你的画拿给小姨看看。”秋蕊配合地说道。
小荷花打开自己的小书包，嗖地抽出来递过去。
确实画得还不错，宁静茅草屋，夜幕里星星璀璨，唯一有些不和谐的是，上面高悬着两个月亮。
对此，小荷花觉得自己非常占理，“星星那么多朋友，月亮也要有朋友陪着才行啊！”
大家都笑了起来。
眼看着那幅画马上要被收起来了，还没有人提奖励的事，小荷花主动开口了，“妈妈，干脆面！”
“……”
春英有些无奈，想说不惯着孩子吧，又刚刚才开学，不好打击她，何况小孩确实好几天没买干脆面了。
车子慢慢地停在了路旁，隔着不到50米的地方，有一家小商店。
冬雪默默地说了一句，“剪刀石头布。”
三个大孩子默契都伸手，冬雪出的剪刀，宋煦和小曼出的布，一人满意地笑了笑，剩下两人继续第二轮，宋煦石头，小曼剪刀。
好了，今天要帮小孩吃干脆面的倒霉蛋就是小曼了。
小荷花耍赖地拿了三包，上了车就开始拆，总算拆出了一个惊喜，是新的人物卡，“鹿月！”
冬雪一惊，还有这个名字？拿过来一看，麝月，妹妹估计记着之前的口诀了，遇到不会的字，读头不读尾。
“终于集到麝月了，这下只剩下一个邢蚰烟就全了！”虽然是小荷花集卡，但记得最清楚的是冬雪。
宋煦一掏口袋，拿出来周宇庞给的那三张人物卡递过去，里头正好有一个邢蚰烟，“齐了。”
“哇！终于齐了！”
大家都很兴奋，小荷花决定明天就拿去学校显摆，其他三个人也松了口气，以后的干脆面，终于可以想吃的时候再买，不用一次性吃个几大袋了，好快乐！
春英和秋蕊也跟着笑了起来，小孩子的快乐真的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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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之后，宋父见了小曼也很开心，拿了礼物之后更开心，他今天一整天都在家侍弄他的小后院，没看报纸没见邻居，所以还啥都不知道呢，心情很愉悦。
欢乐和谐的氛围一直持续到吃完晚饭，宋父又切出一个果盘后。
春英决定在赵飞一家人来之前，先把事情大概告诉下家里人，做个心理准备，孩子们也没必要瞒着。
听完娱乐报的内容之后，宋父很生气，“太离谱！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我们宝秋从来都是洁身自好的！”
“嗯，不过我们今天在公司已经处理好了。”春英连忙把自己这头的对策都说了出来。
宋父这才稍稍放下了心，但还是生气，“我们宝秋自己就很能干，赚的钱也不少呢！”根本不需要钓什么钻石王老五！
娱乐报写的那个报道，虽然主角是两个人，但被抹黑了形象的只有秋蕊，老父亲十分心疼女儿被人写得如此不堪。
“爸，别太生气了，我们离开公司前，已经确认过鹏城早报的采访稿了，等明天早上，事情真相就会传播开来。”春英安抚老父亲。
宋煦也面有怒容，被秋蕊捏了捏脖子，哄道，“妈妈没事，只是要连累我们大煦了，到时候你的同学可能会问到这些，你先好好解释，如果对方不听，”
“告诉老师和你，让大人出面解决。”宋煦将亲妈之前给的解决方式背了出来，虽然记得牢，但他从没有实践过。如果那些人要嘲笑他，他可以不理会，但他们要是敢说他妈的坏话，他也不介意动手。刚好跆拳道的课程一直在上，可以多实操一下。
秋蕊听儿子这么说，忧心于没办法帮他扭过来性子，带着心疼说道，“可以先礼后兵，但首先要保障自己的安全，”
“打不过就跑，小孩报仇，十年不晚。”春英接着说道。
宋煦没忍住笑了出来，姨妈总有许多歪理，但他还挺喜欢听的。
“也要懂得找帮手。”常喜也出声说道。
宋煦点点头，姨爷这意思是可以找他。尽管他不喜欢找大人，但知道有人会给自己撑腰的感觉，其实很好。
小荷花没听懂，有些懵地问道，“是有人要欺负哥哥吗？”
“没有。”宋煦手快地塞了一块苹果到小孩嘴里，看她鼓起来的脸颊像只松鼠，心情多少好了一些。
就在这时，赵飞一家上门了。
客人脸上都很严肃，小曼想了想，自己似乎不合适出现，于是哄着就算待在这里也什么都听不懂的小荷花陪她去了楼上。
春英面带笑容地看着两个女孩上了楼，觉得小曼真贴心。
秋蕊这种时候也没忘记待客之道，给泡了三杯茶过来。春英关于新闻是来自赵飞这边的亲戚乱说话的猜测，此时还未得到证实，秋蕊对赵飞还有一两分连累了弟弟一起被乱写的愧疚，毕竟她要不是刚刚冒头的主持人，也不至于被写上报纸。
周婕瞧着自己这杯还是她最喜欢的花茶，感觉受之有愧，狠狠地打了儿子一下，示意他赶紧道歉。
赵飞郑重地道了歉，又把前因后果，从事实到谣言的整个传播路径都给解释了一通。
春英几次试图开口阻止都没有成功，于是秋蕊终于知道了赵飞暗恋她的事实。第一个想法是荒唐，毕竟此前她只把对方当做弟弟的朋友，姐姐家的邻居，而从未是一个，可以和她发展男女关系的男人。
第二个想法是悲哀。毕竟一系列的发展里，她的存在一直都很无辜，没想到最后被写出来的八卦，被抹黑的人会是她。
离了婚，带个儿子的女人就不值得被爱了吗？
接着是皱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赵飞之前提供的那些帮助都带着某种目的？还有藏照片的行为，简直是……不可理喻！
宋煦的心情也同样很复杂，他没想到自己还挺喜欢的叔叔，居然有想成为他后爸的心思，那逗他玩，送他自行车其实是为了讨好妈妈吗？妈妈，会再次结婚吗？他是不是又将再次成为妈妈婚姻上的累赘拖油瓶呢？他……真的不会被……抛弃吗？
想不明白这一切的宋煦，飞速地窜上了楼梯，他想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一个人静静呆会。
秋蕊在后面喊了两声，也想跟着追上去，被春英劝住了。
得把眼前的局面收拾了先。
冬雪见状，眨眨眼，自己慢慢地离开了客厅，打算去陪哥哥安静发呆。
春英没阻挠女儿，又理了理思路，“所以说，向娱乐报爆料的是李晓雨的闺蜜，但她听到的消息也是你亲戚那边添油加醋后的？”
“对。我已经，”赵飞停顿了下，“找过她和李晓雨，把这件事解释清楚了，她们会当面来跟秋蕊……姐道歉。”虽然这样说并不能减少自己的罪过，但至少把事情交代清楚，免得到时候人来了，再让她们一头雾水。
春英有些意外，没想到赵飞还有这样的心思。当面道歉并不能弥补什么，但郑重的仪式感，至少会带来几分心理上的慰藉。
秋蕊也有些讶异，但她思绪非常纷乱，一边担心儿子瞎想，一边也搞不清楚赵飞到底是怎么想的，以及这个事件到底是谁的错？导火索一直在道歉，态度看起来很诚恳，添油加醋的人数又实在有些多，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宋父从最初的震惊到慢慢理清楚思路，怒火开始上涌，觉得自己实在错看了赵飞这孩子，对着宝秋有想法不怪他，毕竟他女儿长得漂亮人品上佳，但他怎么个意思？给他女儿带来这种污名！难怪连着这么多天都没见人影，亏他早上还念叨了一回好久没见小飞了！
偷摸藏了照片，却不敢在他和秋蕊的面前露半点意思？莫不是在嫌弃他女儿离过婚，还带个孩子？既然不打算说出来，就该自己好好地断了心思，又要叫亲戚翻出照片来，惹出这种官司！他家看不上宝秋，当他看得上这样的混小子吗？喜欢个人不敢说，惹出了闲话不敢说，又没当过爸爸不懂照顾孩子，他也看不上！
“当面道歉又有什么用？我家秋蕊什么都没做，他们就要把人写成这个样子！她们来道歉，我们就必须要接受吗？哦，打人一巴掌，再给颗糖，我们就得说没关系？没这样的天理！”
不发火就把别人当做没脾气的老好人了？
别说常喜惊讶于宋父的暴躁发言，就连春英和秋蕊也都很吃惊，算起来，老头子上次发火还是在半年多前莫家村的时候。
但宋父真的生气，一气女儿被无辜牵连，二气这些人都觉得秋蕊配不上赵飞，都在说秋蕊倒贴。虽然客观上他们也占了一部分理，但他作为父亲，无论如何无法认同，他的女儿很好，也值得最好的一切。但想到女儿曾经遭受过的那些苦难，还有孩子也跟着受的罪，当下又悲又怒，一点也没留情面，很快就开口送客。
“赵老板家里那么多家车铺，我看还是赶紧回家歇着吧，别耽误了明天早上开门，那估计整个鹏城市都得受影响！”
宋父平时为人大方爽气，说话也利落干脆，但阴阳怪气的精髓居然也掌握得极好。
赵军和周婕尴尬万分，但自家理亏不好回话，接了这个逐客令，也只能起身告辞。
赵飞难受得不行，他知道宋父话里的不接受道歉是说给自己听的，以前好几年的情分毁于一旦，他想再为自己辩解几句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最后仍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被他爸强行拉走了。
秋蕊望着为自己出头的父亲，心里又甜又涩，自己这个年纪了，过得糊里糊涂，叫老父亲跟着伤心又操心，实在不应该。
春英只觉得老父亲威武，应该是已经看穿其中各方的心思，才会如此生气。她对于赵飞居然私藏了秋蕊照片还被亲戚发现，也很生气，但细想下来，也算情有可原，只是事情巧合太多，而最终秋蕊受到的伤害最多，实在令人生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