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还在继续燃烧。
只要有一点点火星沾上了木制的桌椅,或是溅到了谁的衣角,就迅速腾起一片黑色的火光,那些生动的、鲜艳的色彩全都变为漫天轻烟,之后不复存在。
“快走,都快走!这火浇不灭的!”智恒大师一边喊着,一边推开那些端着水盆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的下人们,飞身掠出了这间屋子。
千江早已毫不犹豫的护着谢时安往外冲了出去。
谢时安回看了一眼这一间被火焰完全包裹着的屋子,它像是画在纸上的一座令人不太满意的建筑,从贴近地面的墙角开始,自下而上的被人用什么东西一点一点的抹去了。
火光褪尽,不见焦黑垣梁,不见残砖破瓦,原地空空荡荡,干净得出奇,只见作为背景的一片晴空。
他定定的站在空地上,因为恐慌,心跳得厉害。
对于决定除去叶酌言一事,他心中曾经还存在的那么一点愧疚,现在完全变成忌惮了。
她不知道还有多少能轻易夺取他性命的本事。
“阿言,本王原本并非一定要杀你的,现在看来,要对不住了。”谢时安低低地说了一句。
“殿下。”千江犹豫着说,“祭司大人原本并不在您的计划之中,这一次又逃过了智心大师的画,不如就留她一命,她对殿下,从无祸心。”
在千江看来,谢时安找来智心与智恒,最大的目的就是为了阻止谢池羽回盛京与他争夺皇位,叶酌言只是计划之外的人。
“千江,你随本王见过阿言多次了,怎么对她还是不了解。她那么冷心冷情又极其看重自尊的一个人,今日能挥刀护在本王前面,明日就能因为本王要娶思瑜一事,把刀横在本王的脖子上。”八壹中文網
千江看了他一眼,却又很快垂下眼眸。
“殿下说得是。属下愚钝了。”
夜里,谢时安领召入宫。
“朕问你,你府上的那场大火是怎么回事!智心大师当时又为何会在你府上!”熙元帝将书房里能摔的东西摔了个遍,怒不可遏的朝着谢时安大吼。
智心大师一死,他保命的药也没了。
谢时安跪在满地的杯盏碎片中,厌恶又平静的听着熙元帝的训斥,从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回父皇,儿臣对天门的玄术颇感兴趣,特意请两位大师到府上探讨。智心大师说自己不久前刚领悟了一门生火的术法,能此火炼制出药效更好的丹药,想给儿臣展示一番,谁料此火实在凶悍,遇水也不灭,烧了整个宣王府,智心大师也命丧其中。”谢时安的语气懊悔又恭敬。
熙元帝指着谢时安的手指放了下来,又问:“祭司呢?若华祭司现在何处?把她给朕叫过来,朕要她必须学会炼这丹药!”
侍卫领了命,匆匆赶往祭司府,很快又只身折返了回来。
“回陛下,祭司大人不在府上,叶大人那里也问过了,不知去向。”
熙元帝的脸色更不好看了,朝着谢时安冷喝:“时安,你可知若华祭司去了什么地方?”
“儿臣不知。”谢时安垂眸,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不知?你与她关系匪浅,现在是当真不知她的去向,还是不敢告诉朕?”熙元帝冷冷的笑了一声。
“陛下。”在一旁静默许久的智恒大师突然开口,“宣王殿下近日为了能炼制出最高品质的丹药,一直忙于寻找上等药材,想必确实无暇关注祭司的去向。陛下不如让贫道推算一卦,或许可知祭司大人现在何处。”
“你也会推算?”他蹙眉问智恒大师。
智恒有些骄傲的抬了抬头,说:“回陛下,天门乃玄门,推算之术与医、武、咒、蛊、阵皆是门中弟子必须修习的课程,只不过,此法对推算之人的精力消耗极大,若非必要,门中之人不会轻易施展。”
熙元帝立刻就站了起来,问:“这么说来,若华祭司会的东西,你天门也会?”
他原本以为天门就是些厉害的炼丹方士罢了。
智恒大师点了点头,却又谦虚地说:“不过,祭司大人身具灵力,不同常人,即便是我天门的门主,毕生的本事也远不及祭司大人。”
熙元帝想了想,说:“你现在就给朕看看若华祭司人在何处。”
“是。”
智恒大师骤然肃容,道袍一振,一张黄色的幡从他衣袖中飞出,殿内原本无风,此时却平地风起,把那张幡吹得猎猎作响。
渐渐有金色的光亮起,像丝线一样环绕在它的周围,慢慢缠绕成了一个个奇怪的符号。
智恒大师看着那些符号,念:“祭司大人离开盛京已有一月之久,此刻正在返程途中,约莫已到城外十里的地方。”
智恒大师收了幡,这会儿脸色白得难看,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模样,正如他刚才所说,施展推算之术会让他耗损太多精力。
“大胆!”熙元帝登时就怒喝一声,让毫无心理准备的智恒大师吓得脸色更苍白了。
“身为一国祭司,竟然敢擅自离开盛京,真是不把自己的职责放在眼里!来人!去把若华祭司给朕抓过来,朕要治她擅离职守之罪!”
“擅离职守是大罪,还请父皇三思。若华祭司肩负救治神树之重担,再过几日又该是她布阵救治神树的日子,不宜赐罪动刑伤了她。”谢时安说。
熙元帝愣了一下,火气更大了,咬牙切齿的直呼其名:“你倒是考虑周全啊,她叶酌言不也就是仗着这一点才敢如此肆无忌惮,不守礼法吗!”
智恒大师抬头看了看暴怒的熙元帝,欲言又止。
“怎么,智恒大师也要替她求情?”熙元帝冷笑。
智恒大师摇头:“贫道只是想起几个月前,贫道曾亲眼见了祭司大人布阵的过程,觉得此阵玄妙无比,私下研究许久之后,心中有些疑惑罢了。”
熙元帝狐疑的看着他:“什么疑惑?但说无妨。”
“神树衰败数十年,只因根基受损,灵力枯竭,而此阵的作用便是引导布阵者释放灵力,将其封存于神树之中,供神树自我修复。算起来,祭司大人已经布阵数次,那么醇厚充沛的灵力,应该足够让神树完全修复根基,正常生长了才是。”
熙元帝的眉头皱了起来,声音也变得低沉沉的,让人不太敢看他。
“大师的意思是,若华祭司每次布阵救治神树时,未尽全力,暗藏他念?”
智恒大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陛下恕罪,贫道不敢妄议祭司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