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
熙元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半晌才坐回椅子之上，一口气堵在心中，堵得他烦躁却无奈。
即便真如智恒所说，叶酌言并未尽心尽力救治神树，他又能拿她如何？伤不得，更杀不得，谁叫那神树关乎国运，而全天下又只有她这么一个有灵力的人能救它。
“难道天下就真的没有别的人能救治神树了吗！”熙元帝越想越不是滋味，蓦地一拍龙椅，把憋在心里的怨气说了出来。
“能救神树的人只有她一人，能救神树的办法却不止一个。”智恒大师似有深意。
“什么办法？”熙元帝的目光亮了起来，赶紧追问。
智恒看了看周围，却不言语。
“你们都退下去吧。”熙元帝一拂袖，殿内的一群人就鱼贯而出。他的目光扫过谢时安，说：“你也下去。”
“是。”谢时安往殿外走去，目光有一瞬与智恒大师交错。
空荡荡的大殿只剩下熙元帝与智恒大师二人。
“说下去。”
“是。”智恒大师顿了顿，话中似有叹惋，“祭司大人若是继续定时为神树输送灵力，仅能让它保持生机而已，并不能治本。若要帮助神树恢复如初，只怕需要一次倾尽她所有的灵力，但如此一来，她也会付出代价，轻则灵力枯竭，沦为常人，重则性命不保。这一点，相信祭司大人自己很清楚，心中必定颇为为难。”
熙元帝冷笑了起来：“朕要听的，是救治神树的办法，而不是若华祭司的难处。更何况，她是北齐的祭司，她要为北齐生，为北齐死，如果大师方才所言是真，那么朕现在就可以下令，让她要以自己的性命换神树的性命，她也应当欣然往之，不该有半句怨言。”
“陛下说的这番道理，历任星氏祭司明白，北齐万民明白，但如今这一位祭司，未必想得明白啊。”智恒大师叹了叹气。
智恒大师观察着熙元帝的神色，确定他对叶酌言怨恨极深，胆子就大了起来，说话也像平时那样拖了些尾音，听起来就恢复了在普通人面前的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陛下若是当真下了刚才所说的那道旨意，在祭司大人看来，定然与逼迫无异，说不定还会因此与陛下生了嫌隙。不如，让贫道来做一个恶人。”
他朝着熙元帝行了一礼，一番话似乎斟酌了许久，语气里带着不忍与慈悲。
“若是陛下应允，等祭司大人回到盛京，贫道会想办法让她进入长明阵，以长明阵引出祭司大人全部的灵力，注入神树之内并加以封印，再用她所有的血液浇灌并蕴养神树。这个办法虽然会委屈了祭司大人，却能一劳永逸，造福天下。”
熙元帝听得心头一颤。
叶酌言会死在这个阵中。
“你有几成把握？”
“十成。”智恒大师很是确定，“天门之人虽然避世已久，但归根到底也是北齐子民，心系神树安危，这个长明阵，便是我与诸位师兄弟在数年前为了救治神树而苦心研究出的阵法，但是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世上再无人身具灵力，这个阵法也是无用。”
熙元帝揉了揉额头，沉默了很长时间。
“你下去吧，容朕再想想。”
智恒大师却并没有离开。
“陛下。”
“朕叫你出去！”熙元帝明显不耐烦了，抬头朝智恒大师吼去，正好看到了智恒大师的眼睛。
那一双眼睛与刚才有些不一样，黑色的瞳孔里泛出了一点点墨绿色的光。
奇怪的是，熙元帝明明觉得害怕，却还是忍不住要凝神与他对视，就好像心底有个声音在诱惑他，快啊，快看着这双眼睛。
那些模模糊糊的绿光，就在熙元帝的注视之下变成了一条细细的弧线，不停的在那漆黑的瞳孔中旋转，如同一个漩涡。
目光只交错了那么数息，熙元帝就觉得自己快要掉进漩涡之中了。
“陛下。”
熙元帝听见智恒大师又叫了他一声，那声音低沉肃穆，又特别的闷，很像是皇室祭祖时敲响的钟声，在他那片变得有些空空荡荡的脑海中嗡嗡作响，怎么也散不干净。
熙元帝不受控制的注视着智恒，莫名渴望智恒把话接着说下去，就像是智恒接下来要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他非常期待去执行的命令。
不对，怎么可能是命令！
在北齐，有谁敢命令他！
熙元帝的脸上猛地流露出厌恶与挣扎。
正在施展惑术的智恒大师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他的神色变化，心里不禁失望起来。
熙元帝每天服下的丹药中，有一种特地为他准备的毒药。毒性在人体内积累多了，服药之人就会在惑术的作用下变得听话。虽然不能让那人完完全全变成言听计从的傀儡，但也能在很大程度上引导那人的思想，控制他的判断。
可惜那种毒药需要他与智心大师协力炼制才能成功，熙元帝服用丹药的时间不长，那种毒也剩得不多，否则熙元帝是不会知道反抗的。
智恒在心里叹了一声可惜，全力施展惑术。
熙元帝的表情渐渐变得平和下来。
“牺牲祭司一人以救天下，为大仁大义之举，陛下一定会准许的，是吧？”智恒大师以内力将自己的声音送了出去，那声音不大，听起来却是庄重威严的，让人觉得心里无端压上了一块石头。
“朕准了，待若华祭司回到盛京，智恒大师便全力准备长明阵。”熙元帝此时完全不再犹豫了。
智恒大师心中大喜。
他试探着接着说：“靖王殿下这次也与祭司一同私自离开了盛京，陛下要如何罚他？”
熙元帝愣了一下，有些生气地说：“让他禁足一个月。”
”陛下重罚祭司，却只是下令让靖王殿下禁足，恐怕有失偏颇。”
熙元帝想也不想就说：“池羽确实有错，但他生性如此，朕一向拿他没有办法，要是将他罚重了，指不定他要将皇宫的屋顶都拆了。”
智恒倒是没想到熙元帝对谢池羽偏袒到了这种地步。
“如今南晟已在边境挑起战事，叶大将军连吃败仗，陛下不如派靖王殿下去边境接下主帅一职，击退南晟，也算是将功补过了。”
要重罚谢池羽的建议，智恒大师此时便知道说了也无益，改口要将谢池羽调离盛京，省得他耽误谢时安的事情。
熙元帝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
谢时安府邸走水一事，传到叶酌言的耳朵里时，她正与谢池羽进了一个离盛京城不远的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