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侍卫站在叶酌言面前，肆无忌惮的笑着。
“听说祭司大人现在感觉不到痛。”其中一人吐着酒气，手中的鞭子又抽了下去，“不哭也不喊，看来是真的啊。”
“是吗？”旁边那人扬了扬鞭子，发泄一般的卯足了力气，每一鞭都落在叶酌言的肩胛骨上。
“没意思，她就像个死人一样，还不如打一条狗。”他轻蔑的踹了她一脚。
“你小心点，别踢伤了祭司的脸。以前我隔着老远见过祭司，长得那叫一个美若天仙。”醉酒那人一边嘻嘻笑着，一边弯腰提起放在地上的灯笼，向叶酌言凑近，伸手想要摸她。
荒狱里暗无天日，没有阳光可以照进来，只有昏黄的灯光照在叶酌言的脸上，那是一张流满鲜血的脸，干涸的血迹从红肿溃烂的眼眶蜿蜒而下，像是结在苍白雪地上的一张红色蛛网。
左眼的眼球上是一层灰翳。
那个喝醉了酒的侍卫被吓得瞬间清醒，仿佛看见了从幽冥地府里爬出来的恶鬼。
“恶心死老子了。”他厌弃又后怕的跳了起来，听见旁边那人笑他，他便出于报复的狠狠踹了叶酌言一脚。
“瞧你那怂样。”旁边那人仍然忍不住嘲笑，他的胆子更大一些，捏住叶酌言下巴仔细看了看，“瞎是瞎了，这张脸却还是好看的。”
他的手滑了下来，掐在叶酌言的脖子上渐渐收紧。“不过嘛，她动都不动，也不出声，我看没什么意思。”
他有点可惜的摇了摇头，手指一松，把叶酌言扔了下去，对另一个人说：“走了，去看看前几天关进五毒棺里的那个人有没有被吃干净。”
直到这两个人的脚步声消失很久很久之后，憋在叶酌言喉间的血终于喷了出来。
一定要恢复力气，要把这两个人掐死。叶酌言在心里想。
锁魂钉已经融入了她的身体，她原本应该使不出任何力量，这时她却隐隐感觉到一直潜藏在她身体里的那股力量又开始蠢蠢欲动。
这个时候，她无比清楚的感觉到它与她自己的力量之间其实有明显的割裂感。
她终于猜测到一种可能，那些凶悍的力量，充满仇恨的意识，还有莫名浮现的记忆或许都是别人的，它们寄居在她的身体里，在她虚弱的时候伺机而出，抢夺她的身体，把她变成另外一个人。
或许是因为锁魂钉的作用太过强悍，那股力量的涌动无比微弱，叶酌言这一次甚至仅凭意念就能把它压下去，但是因为它的作祟，原本渐渐感受不到的愤怒与憎恨突然无限膨胀，这些阴暗的情绪让她逐渐恢复清醒，并且感到快活，她就任凭它们变成自己仅剩的所有情感。
落在身上的二十三道鞭子带来的痛觉现在才开始清晰起来，叶酌言在剧痛中回忆起了霜翎最后陌生的眼神，锁魂钉穿透心脏时带来的一瞬窒息，还有践踏在叶家人尸首上的那些脚印。
她的手指不自觉的动了动，攥成拳的右手渐渐松开。
好可恨的人啊，一定要杀了他们。叶酌言蜷缩在角落，心里爆发出对杀戮的渴望，前所未有的强烈。
一小簇透明的雾气在掌心无声无息的聚集成团，像风中跳动的火焰，微弱到一次次破散，复又凝聚。
有那么一个瞬间，叶酌言觉得自己很像是因伤不得不躲藏在暗处却随时蓄势欲出的怪物。
可是只要能让他们死，当个怪物好像也不错。
叶酌言无声的笑了起来，掌心那小小的朵焰火跳动得肆意张狂，黑色正从边缘晕染开。
这个时候，好闻的脂粉香气飘了过来。
“酌言。”冯思瑜脚步急促，喊她名字的时候已经红了眼眶。
叶酌言没有理她，在墙角缩成一团，死气沉沉的，像是一只掉进泥潭的风筝。
侍女手中的灯照亮了叶酌言满脸的血迹，冯思瑜就叫人端来一盆水。
“你们都先下去。”冯思瑜说。
站在她身后的千江没有动，跟在一旁的侍女与侍卫都不敢动。
“王妃，祭司大人很危险，殿下不允许任何人与她独处。”千江说。
冯思瑜便知道拗不过了，今天她能来荒狱看叶酌言，都是她不吃不喝好几天才求来的结果。
她跪在叶酌言身边，温柔又仔细的为她擦脸。
“你要活着，不能有自断的想法。我还要帮你治好眼睛，即便要用我的眼睛来换，也可以的。”冯思瑜说。
愚蠢，她怎么看得上凡人的眼睛。叶酌言扯出一个笑。
跳跃在手心的焰火就快成了，等它全部变成黑色时，一点飘落的火星也能把荒狱和整个宣王府燃成灰烬，所有的敌人都会灰飞烟灭，一点痕迹都不能留下。
冯思瑜在她的眼睛上敷好药膏，系上了一方白纱。
她接着想要给叶酌言擦手，却看见她的右手垂在地上，明明是无力的模样，手指却弯曲成爪，她当这是防备的姿势。
明离尚未成形，她看不见它。
“把手伸开。”冯思瑜拉着她的手腕，耐心的哄劝，“你手上全是血，要是谢池羽看见了，该要心疼了。”
谢池羽？
叶酌言的眼泪突然滚滚而下。
她不要变成另外一个人。
黑色的火焰骤然消散，她乖乖伸开了手。
那些妄图控制她的意识与情绪被她压制了下去，所有的力量和清醒的神志瞬间抽离，叶酌言不受控制的倒了下去。
冯思瑜无助又无声的哭了出来。
后来，冯思瑜回到王府，凭着记忆偷偷画下了荒狱的地图。她不知道她在荒狱里走过的那条路，是千江有意选的布防最松的一条。
“靖王殿下，不好了！不好了靖王殿下！”纪云气喘吁吁跑进帐篷，一手拍在桌上，一手抚着胸口顺气。
纪云总是这样一惊一乍的，有时候惹了麻烦就急匆匆的找谢池羽帮忙，谢池羽对他这副夸张的神态已经见怪不怪了，也不催他，饶有兴致的看他又要说些什么气人的话。
“那个叶家，靖王殿下，叶将军失踪了，渝州的北齐军大败。陛下认定叶将军通敌叛逃，当即下令抄了叶家满门。”纪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叶酌言呢？”谢池羽眼神一冷。
“叶姑娘她，她不见了，长清和紫炎寻至今日也不知她的下落……”
“备马，我现在回盛京，落苏跟我一起。”谢池羽起身，头也不回的往外走了，吩咐说：“风禾带军继续前进，我找到叶酌言之后就会赶来与你们汇合。”
“我也要一起回京，落苏，你也给我备一匹马啊。”纪云拨开幕帘，追着谢池羽背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