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楠这话，一下把会议氛围整压抑了。 他们又何尝不知道，这事儿要是好办，哪至于拖这么久、哪至于开那么高级的会议、哪至于那么那么高级的会议，竟然只是为了甩锅！ 三人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李楠终于察觉到自己说话有点不合乎时宜了，赶紧往回找补：你俩也别太担心，干人力的就不可能一点事都遇不到。十年前我们改体制的时候也曾要求一部分员工提前退休回家，当时清一色四十五岁以上的员工，闹的一个比一个厉害，后来不也都解决了吗？ 李楠又说，虽然两件事本质上有很大区别，时间也过去太久借鉴意义不大，但有一点是一样的。 另外两个这才打起精神，问：哪一点？ 李楠说：这份文件是上头下发的，它不是襄和银行规定的，我们只是执行者。 李大业赶忙接口：对呀，对呀！在过去咱这就叫奉命行事，奉上头的命，何错之有？要是有人闹起来，咱一股脑儿推上去，我就不信他们还敢往上闹。 唐拓反问：万一敢呢？ 李大业失语，万一敢，该怎么办？ 唐拓想了一会儿，发表了他的看法：据我了解，同业其他家银行并没闹出什么太大的动静，也没听说有谁把上级部门拿出来当挡箭牌的，我们也不能这么做。再说，以我们的现状来看，如果这一次这么做了，那以后涉及到薪酬改革或是其他触碰员工利益方面的改革，我们找谁来当挡箭牌呢？ 李楠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格局过小了，抱歉道：不好意思啊，我只是…… 唐拓笑笑：我知道，你是想让我们宽心。但其实细想想，董事长把取消派遣制这项工作纳入我们人力改革的大项里，对我们来说也是个机会。所谓富贵险中求，如果我们这次把事情漂亮的解决掉，以后再开展工作就会顺畅许多，也会更容易得到支持和理解。所以我们不能被动的以“背锅”心态去做，要全力以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头，去做好。 李大业在摄像头那边嗷嗷鼓掌，说：哥啊，你好牛逼啊，我都快不认识你了，你真的比以前成熟太多了！ 唐拓笑骂了一句：滚蛋。 李楠也说：唐总，大业说的是真的。 唐拓有点不好意思：以前我是混日子，现在不是有责任了吗。 李楠不太认可他这个借口：以前你也是领导啊，责任就没小过。 李大业结合他的表情和神态分析了一下，觉得他哥应该是话里有话，于是道：楠姐，我哥说的不光是职务的责任，应该还有其他方面的责任，嘿嘿。 他怕李楠不懂，做出进一步解释：这份责任啊，是为小白姐负责的责任~ 唐拓把手里的纸巾搓成团丢向电脑屏幕：又显着你了是吧？这么有能耐你明天就下去给我调研去，看看行里派遣制员工的分部情况，把职务、年龄、性格什么都给我摸清楚！ 李楠开口替他求情：唐总，你先别急。我每个月都会跟劳务派遣公司核对这部分人的薪酬，这些年也经常跟他们打交道，所以你要的人员基本情况我可以先统计一版，有特殊难搞的我给你备注出来，也方便你有的放矢。嗯……你们再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基础的活儿，都由我来做。 这话简直说在了唐拓的心坎上：好，那就辛苦楠姐了，也不早了，没啥事都去休息吧。 李大业却有一丢丢的失落，忙问：哥，那我呢，我干点啥啊？ 唐拓说：去搜集点同业经验，给你三天时间，给我整一套尽量全面又实用的案例回来。 李大业啪的一下敬了个礼：得嘞！ …… 第二天一早，上班时间刚到，靳明辉就把许一鸣给叫进了办公室。 不大一会儿，屋里传出激烈的争吵声。 虽然关着门，那声音却不受控的时不时向外溢出，蔓延到整个四楼开放区的人都听得到，于是不少人放下手里的活，支棱着耳朵听。 谁都知道许一鸣向来唯靳明辉马首是瞻，靳明辉赶上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把他叫进去单方面输出一顿，但像今天这种双向开炮还是非常罕见的。 但毕竟是老总的办公室，声音虽然传的出来，内容却听不清。 不少人一开始还互相递眼神，随着他们愈吵愈烈，干脆凑到一起窃窃私语起来，不过说了半天，谁都猜不出究竟是什么事儿会导致他俩能闹成这样。 李大业和李楠没参与他们的猜测，毕竟前一晚唐副总已经给了他们答案。 这种开启上帝视角的感觉让俩人暗爽不已，在此之前，他们才是那个被排斥在外、啥也知道的存在。 很快许一鸣摔门而出，靳明辉气得在屋里一顿砸文件，一声接一声的“砰砰”声，听得众人一个接一个的寒颤。 靳明辉今天的火气延绵不绝，一直砸到桌上的座机电话响起来，这才停下。 “喂！”
靳明辉看都没看，带着火气抄起电话，但随即下一秒，他就软下来了，“董，董事长！”
电话里董事长不知说了什么，只听靳明辉赶紧答道：“谈了，已经谈了……情绪嘛，当然是有的，呵呵……毕竟内什么……不过已经妥了。您说，我听着呢……啊？啊，好好，好好好，您放心、放心哈！”
电话挂断后，靳明辉走过来瞪了外面的人一眼，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过了一会儿，刚才摔门而走的许一鸣又回来了，这一次俩人在屋里没了声响，不过说了不多会儿的时间，许一鸣又出来了。 他的脸色依旧不好看，不仅不好看，还加上了一层狠戾，就好像是个领了机密任务的死士。 许一鸣走后，靳明辉到门口站了一会儿，环视一圈用眼神把这群八卦分子瞪回各自的工位后，指着李大业说：过来，你把办公室给我收拾了。 这活儿李大业以前经常干，跟了唐拓后就不怎么干了。 今天靳明辉心情不好，李大业不管跟着谁，作为这个部门最低阶的实习生，也只能站起身过去。 不过人刚走到门口，就被“恰好”从自己办公室出来的唐拓给叫住了：“大业。”
李大业赶忙答应：“诶，哥。”
唐拓问他：“忙么？”
“我，”面对他哥的明知故问，李大业心里一横，说，“本来不忙的，但是这会儿靳总让我帮他收拾屋……我，我……” 话说一半，终究还是有点怵，实在说不下去了。 唐拓一挑眉：“那你帮他叫个保洁，之后过来，我有事跟你说。”
“！！！”
靳明辉当时那个气哟，天知道他多想开口问候他祖宗八辈一顿，可眼神接触到的瞬间，心头却莫名怂了一下。 这个大怨种，眼神怎么这么吓人呢！ 想到之前酒局上被他威胁过，昨天又才栽他手里，靳明辉决定忍下这一时之辱，气哼哼的一摔门，进屋去了。 这时李楠说：“大业，你快去唐总那吧，保洁我帮你叫。”
李大业冲他一抱拳，快步跑去唐拓那里。 关上门，唐拓问他刚才外面出了什么事。 李大业绘声绘色讲了一遍，之后开始分析：“哥，我估计靳总肯定是跟许一鸣说要处理他的事儿了，而且俩人吵那样大概率是靳总想让他把事儿全抗咯。傻子都知道，吃回扣这种事儿咋可能是许一鸣一个人就能干的了的？整不好他只是个喝汤的，靳总他们才是吃肉的。”
唐拓点点头：“嗯，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李大业这会儿有心事，连唐拓的调侃都没听出来，他叹息着掂量着斟酌着开口道：“哥，虽然但是……人家靳总毕竟是个老总，级别在那摆着呢，不管咋的都有大领导护着。可是别人就惨咯~上头出事儿，就得是食物链底端的人兜着，哎，可怜了许一鸣，就这么被献祭了。”
唐拓挑起一边嘴角，呲道：“有话直说有屁快放，我没功夫听你放罗圈屁。”
李大业嘿嘿一笑：“哥，您真是生了一双堪比增强CT的眼睛，我的这点小心思在您这儿是一会儿都瞒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