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所在的办公室，曲明正埋头敲着键盘。 听到柯佩臻和何夜白进门的动静，他只是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头也没抬就继续工作了。 这可把何夜白气够呛。 要是换作三年前在宁滨时的自己，她一定会上前质问他，同他理论，甚至大吵一架。 但几年的经历下来，她早学会了控制情绪，甚至遇到事情的时候，最先冷却下来的，就是情绪。 何夜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跟在柯佩臻身后来到他的电脑前，也抽了把椅子坐下来。 柯佩臻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中闪过一抹淡淡的诧异。 不过他没再多浪费更多的关注在她的变化上，继续同曲明继续聊刚才的项目进度。 其实安静打来电话的时候，他俩也还没开始多久，刚要进入状态的时候，柯佩臻就开始接电话，前前后后耽误了半小时，这让曲明对他也产生了不小的意见。 他没想到这个柯工，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恋爱脑。 算了。 曲明心想。 做人别这么挑三拣四了还是。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聊起系统架设问题，很快就有说不通的地方了。 因为人力资源管理系统（后面简称hr系统）如果按照免费使用一年的计划架设的话，是有相当大的局限性的。 这是何夜白给自己留的后手。 按照专业的说法，何夜白在招标现场提出了诸多问题，也囊括了襄和银行现有的所有人力资源管理模块，但她承诺的免费使用，只是开放其中的薪酬模块。 她说的时候有意遮掩了一下，说是说了，但重点不在这一环节，不是专业的人也就听不大出来。 而事实上这种说法乍一听起来很好很划算，但限制巨大。 如果这一模块不与其他现行系统对接，是无法运转的。 何夜白知道按照柯佩臻的习惯，如果考虑到风险因素，是绝对不会允许hr系统与任何内部正在使用的、正式上线的系统做接口的，只能实现内部循环的“单机游戏”模式。 这种单机模式，如果让使用者评价，必然得是先加一堆定语在前面。 比如说：不否认这个hr系统的先进性和便捷性，但如果能实现xx功能，那就太方便了。 还比如说：hr系统使用起来相当灵活，可由于xx限制，目前还不能真正意义上达到xx目的。 总之何夜白的目的是既想让襄和银行的业务部门体验到系统的好，又要清楚免费使用过程中的诸多限制。 她希望在这种又便利又局限的条件下，大家认识到hr系统全面开放的必要性，并且她笃定业务条线在这一年内一定会会提出全面对接的需求。 如果顺利的话，一年后她就能签一个hr系统的全流程大单。 这是后话。 说回这个单机模式的局限性，何夜白虽然“忽悠”了他们，但她并不担心襄和银行方面会在“真相大白”之后迁怒于她。 因为从她的角度而言，她是举双手赞成与其他系统做接口的。不能做接口的原因根本怪不到她，因为这个否定来自柯佩臻的风险考量。 这也是何夜白在招标现场有赌的成分在里面的原因，她不确定柯佩臻会不会看出这一点，会不会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从而毙掉她。 可事实上，柯佩臻却很痛快的给过了。 何夜白想不通，她知道柯佩臻的性格不可能是出于仗义或是主动帮她分散火力什么的才同意的。但她也不能去问，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跟着他们观察进度。 果然不出她所料，项目进度一旦走起来，问题就出现了。 这种涉及到人力资源管理具体业务方面的问题，曲明完全不懂，柯佩臻懂倒是懂，但他职责分工所在，不能代替业务部门做决定。 但何夜白却能。 因为她是为整个薪酬改革负责的乙方代表。 柯佩臻没做多想，在说到基础数据的时候，直接把问题抛给了她：“系统免费放开的部分局限很大，基础数据你想过怎么弄么？分类别根据时间节点手工导入么？”
没等何夜白说话，曲明哼了一声：“免费跟没免费没区别，这群销售都是这种套路，我都见怪不怪了！心明眼亮的甲方都不会搭理这种，也就你们这样落后地区的银行才会上当。”
何夜白冷冷扫他一眼。 这人情商好像比柯佩臻还低呢，要是当着唐拓的面说这种话，不揍死你就怪了。 这样一想，她心里打算跟他处好关系日后留用他的想法直接动摇了。 没有大局观、脾气不咋地，嘴还这么臭，这种人留他干啥？ 不过瞥见柯佩臻没有解释或是说什么的意思，她也没搭理他，回答道：“柯工，手工导入的话上这个hr系统就没意义了，我的意见是和现有的薪酬系统做接口，直接从数据仓库里抓数。”
“现有薪酬系统？”
柯佩臻仔细搜索了一下脑子里的数据，笃定道，“科技部没上过。”
“应该也是一个不跟行内其他系统关联的独立系统吧？”
何夜白早知道他会这样回答，解释道，“我做调研的时候，李楠告诉我每个月她会使用这样一个系统。如果我没记错，这个系统里存有全行员工的基础信息。”
柯佩臻皱起眉头，像是第一次听到有这么个系统存在似的，好半天才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连工，你来一下。”
很快门外响起脚步声，一个四十岁左右年纪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毕恭毕敬的叫了声：“柯工，您叫我？”
连工看上去很朴素，或许是常年在科技部工作，整个人看起来木讷老实，说话的时候眼睛眯眯着，一副老好人的模样。 柯佩臻开门见山的问他：“人力资源部有一个薪酬系统？”
“啊？”
连工一愣，就好像第一次听到这个系统似的，好半天才不确定的说，“没有吧……柯工，行里的系统都是您亲自过，我不太确定呀。”
“是我没问清楚，你等下。”
柯佩臻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有点着急了，暂停同连工的谈话，转而看向何夜白。 “你确定刚才说的是真的？”
柯佩臻问她。 “确定，”何夜白笃定道，“我在李楠那里操作过，系统十分老旧，各种操作功能也都很落后。可以这样说，这个系统比我们的初代hr系统都要落后至少十年。”
曲明一听她这么比较，脸上现出诡异的神色，不知道是该得意还是质疑，但总归是有些恼怒。 虽然他对自己研发的系统有信心，但这个销售嘴里的话真假难辨，万一是吹牛呢？她不愿意一个外行做这种比较，尤其还是当着两个业内人士。 柯佩臻转头又看向连工，把她的话重复了一遍，之后强调：“是一个独立的薪酬发放系统，没有任何接口，否则我不会不记得。”
连工立刻接口：“那我就不清楚了，柯工。”
柯佩臻脸色突然一沉：“真不清楚么？”
连工继续摇头：“不清楚。”
柯佩臻突然收回了神色和表情，轻轻向椅背上靠过去，上下打量他一眼，拿出手机又打了个电话：“喂，靳总。”
听到“靳总”俩字，连工眯眯着的眼睛陡然瞪大，脸色煞白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