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封信开头写家里的情况,娟娟和婷婷又生病了,金穗娘家过来问女儿要钱。然后说还没有收到他的汇款,是不是部队出什么问题了?而第三封信字里行间则是在指责他不孝顺,家里人都在等着他寄钱回家吃饭。不知道这是孟广安的意思,还是许秋平的意思。两封电报为了省钱,都是一样的内容:见信回报。孟思昭在看信的时候,姚兴国没有离开,而是站在边上,看着连长的脸色,由灰白变成惨白,最后彻底变成黑墨水。孟思昭把信收回,对姚兴国说:“你帮我打一盆水来,我擦个脸睡觉。”
姚兴国应一声,拿着盆去水房兑了半暖瓶的热水,再端过来给连长。孟思昭对他说:“我这儿没事了,你回营房去吧。”
姚兴国知道连长心情不好,就说:“一会儿我给你把水倒了再走。”
孟思昭说:“不用,我跟指导员住一屋子,他回来了让他倒就行。”
姚兴国便不再坚持,把擦脚巾放在他手够得着的地方就出去了。王江进屋的时候,里头灯已经关上,他估计孟思昭身体还没有好全,又坐了那么久的车,肯定累了。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去,不料没注意到地上,一只脚踢到孟思昭的脸盆,发出“咣当”的声响,里头的水也洒了进来。他赶忙拉开电灯,气极败坏地说:“怎么洗完脚也不倒水?”
孟思昭没应他。他把剩下的水端到外头去倒,再拿拖把进来把地上的水拖干净。一边拖一边说:“哎孟连长,我就不信你在医院住了两个月,连最基本的业务素质都丢了!这么大的动静,你就没点反应?”
孟思昭根本没有睡着,他双手枕着后脑勺,两只眼睛盯着天花板,没头没脑地问他:“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你要钱干嘛?”
王江出于本能问道。“我想回家探亲,你借我一点钱。”
孟思昭说。王江凑过来,疑惑地问道:“你现在身体还没有好利索,怎么就想到要回家?回家你能下地干活呢还是能上床困觉啊?”
孟思昭没理会他的打趣,认真地说:“我三年都没探家了,自结婚之后回部队来,不是出任务就是演习,随后又去军校学习,这一次又差点丢掉了一条命。以前总说不能耽误工作,现在我回来养伤,也干不了工作,不如就趁此机会回家一趟。”
王江接着打趣他:“你是想老婆了吧?”
孟思昭扯了扯嘴角:“我想娟娟和婷婷那俩孩子了。”
王江觉得他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过要回家也是情有可原,于是他大方地说:“我身上没现钱,我去找司务长预支一点钱。”
王江的情况比她稍微好一点,家属白姝在老家是有工作的,不全靠他的工资养活。不过出于男人的责任,他也是把工资的三分之二按时汇给老婆。孟思昭转过头来,看着他认真地说:“谢谢你啊,王指导员。”
王江摆了摆手:“说谢谢就客气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要不要跟团里打个申请?”
孟思昭问。“申请不必,不过还是得打个报告。你现在等于在休病假,回去养病没事的。”
王江说。孟思昭回应:“那行。我先睡了,坐了大半天的车,颠得我身子骨都要散架了。”
说完他翻了个身子,这下心放下,很快就睡着了。今天晚上许秋平又被金穗气着了,从在房间里生闷气。陈大业吃完饭,拿着刚才拍在桌子上的十块钱进来给她。许秋平接过钱,黑着脸吼他:“你一天跑哪里死去,你妈我都快被那个贱人气死了,辛辛苦苦养你们这么大,一点用都没有。”
陈大业哄她:“怎么没用?你等着,我早晚会收拾她。”
许秋平指着他的脑门,哭诉道:“你一天天地能不能干点正经事?我不求你有多大的长进,别让我出门让人指指点点行不行?”
陈大业瞪着眼睛说:“谁敢对你指指点点我打他!”
许秋平抹一把眼泪:“谁都敢对我指指点点!我带你们嫁到孟家湾来,受了多少白眼,你还不给我省心。”
陈大业不说话,先去拉开房间门,看有没有在偷听,随后重新关上门,压低声音对许秋平说:“妈你别急,不就是一个金穗么?且让她再得意几天,我有办法的。以后孟家还是您说了算。”
许秋平止住眼泪:“要她离开孟家,孟思昭的钱必须还是我管着。”
陈大业点头:“我知道,这个您放心。”
金穗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拿出白天在供销社买的那块布,打算先剪出一块来,盖在床铺上面遮点灰,省得床上动不动就有一摊子灰。她摊在床上量出个大概的长度,准备拿剪子下手剪,胡慧芳过来了。她收拾完饭碗,觉得有些无聊,就跑过来找金穗。看到她手里的那块布,她心里又不是滋味,进来酸溜溜地说:“有钱就是好。”
金穗不以为意地说:“有什么好?想买什么都买不到。就这块布,还是有瑕疵才不要票买的。”
胡慧芳拿手指揉了揉布料,叹着气说道:“有总比没有好。”
金穗说:“那倒是。我打算给娟娟和婷婷做两套衣服,挺可爱的小姑娘,连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胡慧芳说:“还是你厉害!不过到底是亲生的,可以拉下脸去借钱给你。我们就不一样了,一年挣那么些个工分,一个月才给三五块钱。”
金穗现在有点佩服这个继嫂子。她不像陈媛媛,不喜欢就写在脸上,这个胡慧芳呢,是个利己主义。她时而可以是同个壕沟里的战友,时而又是可以背刺的敌人。她放下手里的布料对胡慧芳说:“是啊,你们非亲生的还住又新又大的房子,我这个亲生的住漏雨的茅草屋,说到底你们还是亏了。不如我们换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