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又是个晴天,田里的草菇长得比昨天还多。大清早满地都是人,要上工的没上工的,大人和小孩子全都起来齐齐上阵。思明一早起来也叫金穗去,她说自己睡不够,起不来。直到上午十点,带着娟娟和婷婷吃完早饭,才挎了一个竹篮子带上姐妹俩一起去。由于村子附近的都被捡光了,她们只好去远一点的地方。这儿还有好多,金穗和双胞胎捡得不亦乐乎。没多久就捡了半篮子。金穗看着这些草菇,有点遗憾。这种原生态的东西,到了她原来生活的新世纪,都变得极为稀有,一斤都能卖上好多的价钱。放在这年头,真是可惜了,城里人吃不到,农村人吃不完。太阳渐渐升到正空,等捡了满满一篮子的时候,她准备带两个孩子打道回府。这一片田离村子极远,又靠近山,只有她这样起晚了的人才过来,所以人并不是很多。金穗一眼看过去,有一个人离她比较近,看样子大概也是二十出头。她看着脸生,与孟家湾的女孩子长得有些不一样。那拾草菇的动作,与那些粗鲁的女孩子不一样。她弯着腰,一朵一朵地慢慢摇,然后轻轻放到篮子里去。看样子,大概是插队的知青吧。那个女孩子感觉到金穗看她的目光,抬起头来,朝她露了一个笑脸。金穗向她点头微笑,随后就准备走了。谁知道才走没两步,娟娟就急促地说:“婶子,那个姐姐倒了。”
她回头看,那个女孩子好像失去了知觉,倒在田里。金穗放下篮子,跑到她身边,看见她脸色苍白,额头却是滚烫的。金穗对娟娟和婷婷说:“你们回去找小叔,叫他带两个大人过来。”
娟娟和婷婷听到吩咐就往外跑,金穗又叫住她们:“在路上看见人了就叫他们过来。”
这个时候村子的壮劳力都去修水坝了,留守在家的基本上都是年迈体弱的。不过她们运气很好,才跑进村子里,就遇到了周菊月。周菊月听二人断断续续的描述,搞清楚是有个人在田里晕倒了,快步跟过来,看见金穗背着个人,吃力地走在田里。周菊月赶紧迎上去,看见她背上的人,吓了一跳:“哎这是我们村里小学的顾老师,怎么回事呢?”
金穗一边走一边说:“不知道呢,她突然晕倒了,额头滚烫,烧得不轻呢。婶子她住哪呢?”
“住学校旁边的知青点呢,哎你累不累,要不然换我背一下。”
周菊月说。金穗咬着牙说:“哎我还有点力气,婶子你去卫生所把赤脚医生找来看看吧。”
周菊月担忧:“你一个人能不能把她背到知青点?”
“行的,你快去找赤脚医生来吧。”
当年孟家湾安顿知青,是把知青点安置在村子外面的学校附近。四间屋子,知青最多的时候,这里住了二十来个人。不过政策松动了之后,慢慢地走了很多人。现在整个知青点就只剩这一个人,在学校里当个代课老师。不能回去的,多半是家里成分问题。金穗把顾璇背到知青点的时候,人都已经快支撑不住了,心脏感觉时刻准备爆炸。她到的时候,周菊月也带着赤脚医生来了。四间屋子,只有第二间屋子是锁着门的,她们在她身上找到钥匙,打开了进屋将她放在床上。赤脚医生连忙给她看病,金穗和周菊月走到屋外。周菊月感叹地说:“哎,真是造孽,好好的一个女娃子,孤零零地在这里住着,也没个人照应。”
金穗站在屋前,环顾四周。四间屋子都是泥坯砖砌的,上面盖着瓦,由于没人住,窗子上面都挂了好些蜘蛛网。若是扫一扫,还是比孟家的茅草屋住着舒服。她心动了。按理说,她要真要求孟广安给她腾一个房间出来,也不是腾不了。只是跟那些人住一起,肯定还会有大大小小无数的矛盾。要彻底不住一起了,才舒心。金穗知道后来会怎么样,她说:“再熬一熬就好了。”
周菊月撇嘴说:“她家里有点问题的,听说父亲被下放了,回城是难的。唉,我去看看她这儿有什么吃的没。”
知青下乡到农村参加劳动,并没有额外的待遇,也是挣公分分口粮,遇到收成不好的年分,也得省吃俭用。周菊月进到她厨房里,只有冷锅冷灶。厨房里有一个装粮食的瓦缸,里头只有一些大米,玉米粉和红薯芋头。她摇摇头,去洗锅头,打算熬些稀米粥给她。金穗随后进到顾璇屋子里,问医生:“顾老师怎么样了?”
“我已经给她打了退烧针,烧退了就会醒了。要是退不了烧,得往公社医院送,我看不了了。”
医生回答。金穗坐在床边,看她惨白的脸色说道:“刚才她捡蘑菇的时候精神还挺好的,问题应该不太大。”
医生摇摇头:“难说。她都烧得晕过去了,不知道会不会有更严重的问题。”
金穗对这个叫顾璇的知青产生了一种同情心理。因为她们有着类似的经历,从城市来到这个穷乡僻壤,再难回去。她打量顾璇的屋子,东西都摆放得井井有条,难得可贵的是,她有一个书架,上面摆了好多的书。都是这个年代主流推荐的书。金穗从中抽出一本翻起来。周菊月把稀米粥熬好的时候,顾璇也醒了。赤脚医生松了一口气:“醒了就好,醒了就没事了。”
金穗放下书,走到床边去看她。她眼角里含着泪水,笑着对她说:“谢谢你了。”
金穗朝她点点头说:“你再坚持一段时间,很快就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