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行远又抽了一支烟,沉默着不说话。王江不太满意:“我说呀,咱们交情好归交情好,但也不能让人家金穗难做不是?她那儿正经做生意,要的是能帮忙的员工,要到头来还需要她照顾的话,我觉得不如别来。”
乔行远闷闷地说道:“是我考虑得不周了。”
王江生怕刚才自己说的话惹得他不愉快,连忙找补:“其实你看吧,你媳妇要带儿子到南滨来,你照顾不到不说,万一哪天调走了,你要她怎么办?金穗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乔行远烦躁:“哎,这真他妈的难办。”
王江说:“你要真想老婆孩子,早点转业我觉得是明智之举。转业你回家也行,留在南滨也行,工作稳定了,让如玉带儿子来团圆,这才是最好的路子。到时候要真想让金穗帮忙,我想她也不会不帮。”
乔行远问王江:“你真的不想让你老婆也过来团聚?”
王江低头:“怎么会不想?不过在老家有工作,不想舍弃罢了。”
乔行远轻笑:“呵!人家孟思昭的老婆可以到南滨读大学,还可以开豆腐坊开相馆,咱们俩的老婆差是差一点,也不至于没个谋生的技能吧?”
王江撇嘴:“你可拉倒吧,别这样比。人家是大学生,粮食供应关系在学校,咱们的过来了就是无业人员,能一样?”
乔行远不赞成他的这个说法:“你要真这样说,那朱嫂子呢?原来就从农村到南滨来随军,现在跟着金穗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的。我看呐,我们就是没那个魄力。自己没魄力,老婆也没有,做事瞻前顾后。”
王江摆摆手:“行行,别说了,越说越烦。”
金穗可不知道他们两个大男人会在背后讨论这些。她在店里忙着,到晚饭时候不忙了,她让王晓红先回去,她把一天的经营报表拿过来看。这一天的主营业务就是照相,然后零卖了一些胶卷。并没有来找她要货的同行,这让她有点沮丧。她费力拿下代理权,就指着给全南滨的同行供货,这是业务大头。余晖从暗房里出来,听到她叹气,笑着问道:“怎么叹气?今天生意不是挺好的吗?”
她心不在焉地回答:“生意好是好,不过离我的预期有点远呐!我做代理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搞胶卷批发的。”
余晖安慰她道:“这你急不来呀!人家也不知道咱们拿下了代理权,没有过来也是正常的。”
金穗噘嘴:“这样不行,这样我什么时候才有钱还?”
余晖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个道理你不是不懂的吧?”
金穗摇头:“我肯定懂。但如今我们太被动了,我想主动出击!”
余晖说:“什么事情都得有一个过程。如今我们的照相业务才理顺,也不在这一时半刻的。”
金穗叹气:“算了,关门打烊去吃晚饭吧。”
如今已经入了冬,气温有些低,风一吹过来的时候更冷。从相馆回去的路不远,只需要穿过师范学院的校区即可。再过上一个月,就是新年了。平平淡淡过了两天。这天晚上,金穗吃了感冒药早早就睡了,半夜有人疯狂地砸院门,嘴里一直不停地喊:“金穗,快开门,出事了。”
方敏的房间在外侧,听到砸门声,开始还以为是强盗,后来听到有人在外头喊金穗的名字,听声音像是豆腐坊的送货员。她披了衣服出去,站在院门后问:“福哥,出什么事了吗?”
被叫做福哥的男人急切地说:“方敏,不好了,相馆那边失火,现在正烧得厉害。你快把金穗叫起来!”
方敏赶忙把门打开,问道:“怎么回事?”
福哥摇头:“不知道,现在你赶快把金穗叫起来。”
方敏连声应下:“哦哦。”
然后脚步踉跄地跑回去叫金穗。金穗睡得特别地沉,娟娟和婷婷都被方敏叫醒了,她还没醒。娟娟和婷婷加入方敏,一起敲门。金穗终于醒了,听到外面大人小孩子急促的声音,惊得连衣服都没开,连忙去开门。方敏喘着气说:“金穗不好了,相馆那边失火,正烧得厉害,福哥过来通知我们的。”
她一听便想往外面跑。方敏拉住她:“你先穿衣服,本来就感冒了。”
金穗回身穿衣服,一边穿一边问:“报消防局了吗?”
方敏摇头:“不知道,我着急进来喊你,没问太多。”
金穗双手哆嗦着扣扣子,扣了两次没扣得上。她放弃了,镇定下来对方敏说:“你现在去告诉福哥,让他去报消防局,我穿好衣服马上就过去。”
方敏应下:“好好,我马上去。”
金穗费了好大劲才穿好外套,准备出门时,看到瑟瑟发抖的双胞胎,她们睁着惊恐的眼睛看她。她觉得奇怪,问道:“你们怎么还不去睡觉?”
娟娟说:“婶子,我们怕。”
金穗抱抱姐妹俩的肩头,说道:“不怕的,我去去就来。方姑姑在家里,你们睡一觉就好了。”
婷婷说:“我们要跟你一起去。”
金穗摇头:“你们不能去,那儿危险,你们在家就好。”
说完没等她们情绪缓和,她冲出门外去。这会儿去师范学院正门,得顺时针绕着学院的围墙跑。金穗大步跑着,她原来就感冒,这样迎着冷风吹,过一会儿就觉得脑袋沉得抬不起来。想到相馆里的那些东西,她心里就一阵绞通。刚投入使用没多久的暗房,两部相机,还有一大箱子胶卷和相片纸。这些都是她的心血。刚到路口,就看到了相馆那边火光冲天。她扶着墙角站立,有些心慌,不敢走过去。她怕看到那个相馆被烧成灰烬,自己无法承受。缓了缓呼吸,她强迫自己往火光的方向走。凌晨的风特别硬,带着呼啸声而去。她看到前方,似乎有一条巨大的火蛇,要将这个世界吞噬。消防车的疾速而来,从她身边开过去。她好像看到了一点希望,又跑起来。相馆那一排房子全是火,消防员架起水管,往着火处喷水,四周夹杂着大人的骂声和小孩子的哭声。金穗对其中一个消防员说:“同志,能不能帮我把物资抢救出来?”
消防员大声地说:“都烧成这样了,哪还有什么物资可抢?现在要紧的是看看里头有没有人被困住!”
金穗心尖一颤,蹲在地上,久久起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