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起剑落,一气呵成。抓在那人手里的头颅坠落在地,赋云歌立刻看到了是燕洋的头。他感到心头一阵酸楚,看到不远处的痴痴失神的陆潞,他朝身后荼蘼点点头,两人悄悄靠上前去。荼蘼看到那具无头死尸,还是害怕得不行。但是见到陆潞这么伤心,她也顾不得自己害怕了。“没事,你安全了。”
赋云歌蹲下去,低声抚慰。荼蘼从衣服里掏出一块小手帕,轻轻帮她擦去眼泪。陆潞看起来还是有些呆滞,只是紧紧攥着燕洋冰凉的手,不肯松开。赋云歌看着她,同感悲哀。他们还是来晚了一步,终究没能救下这对有情人。突然,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江流里密布的桅杆,开始朝远处流动了。火光也在肉眼可见地离开,双乾镇一片废墟正在变得黯淡。血腥弥漫在空气里,连吹来的风都交杂着悲伤的气息。“他们要走了。”
赋云歌看着缓缓移动的桅杆,喃喃道。心急如焚,两人把陆潞先架着送到安全的所在,又急忙朝外面赶去。此刻,九篝将营外围,一品红梅等人夜袭得手,眼看杂兵溃不成军,就快凯旋而归了。月参辰、寇武夫两人把守九篝将营正门,偌大牌坊很快化为焦土。还是按照以生擒为主的策略,他们带来不少解药,派上了不小的用场。一品红梅既然已经无须出手,便倚剑野外,望着血雾外的夜空。血雾遮蔽,不见星野。一品红梅很快就看得眼眶疲劳,轻轻抬手揉眼。九篝将营攻克非常顺利。但他反而并没感到安心,九重泉并没有如期镇守在这里,九彻枭影莫非又在盘算什么阴谋么?另外,除了眼前之事,他还在心系赋云歌的事。《云笈十三疏》的内功,以他现在进境已经不慢。加上揉云掌和飘渺剑,他应该是无虞才是。另外,他考虑到的是赋云歌的天赋。如若《云笈十三疏》修炼大成,那赋云歌武学便能窥得崭新门径,不知道他的未来,又会有何等造化。听着不远处的厮杀声渐渐止息,就如同秋风渐渐停歇。一品红梅打算转身返回,但就在这一刹那,他心头倏忽一颤。远天……黑夜与血霾虽然不散,但是,却隐隐闪动着一丝红光。一品红梅心中暗暗升起一种不祥预感。他立刻朝那边望去,惊见红光所在,正是他们的来路。这样的光,不可能无故出现。换言之……很有可能,双乾镇出事了!而在另外一边,醉尘乡,悬灯武僧率众探索血雾源头,仍然未能抵达。血雾渐渐浓郁,伸手不见五指。黑郁郁的前方一片混沌,耳畔不时传来隐约鬼啸。已经转过夷霞崆峒峰,那里是先前三教缔结的封印,但血雾鬼哭强悍难当,脆弱的封印早已被蚕食得破败不堪。悬灯武僧见状,慈眉渐渐凝聚,手心念珠捏得很紧。渐渐,作为下界天佛门首屈一指的高僧,他对空气中弥漫的死氛鬼气开始敏感。“这般地狱苦景,怕是煎熬了无数无辜苍生。”
他站在船头,袈裟拂动,须眉飘逸。醉尘乡点点头。他坐在船舱饮酒,只可惜血雾杂糅到酒葫芦里,坏了上品的滋味。船舱两头通彻,醉尘乡看前面一片模糊,干脆不看。转头望向来时的道路,他却不禁低声“咦”了一声。好像……是他眼花了。远处夜幕,却并不像,前方一片黑暗。除却船尾舟灯的颜色,他好像还看到了些许……朦胧的火光。…………而在双乾镇,千疮百孔的废墟,此刻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焰。屠杀得几近干净,九彻枭影群兵便一不做二不休,按照约定的指示,将油脂全数倾倒下来。停泊的火船炮声鼓动,双乾镇废墟顷刻化作一片火海。“荼蘼!咳咳……先去救人!”
赋云歌和荼蘼在其中穿行,那些敌军已经开始渐渐撤退。只是不见狼尘烟前辈,或许已经到别处酣战了。火光滚烫,炙烤着两人的皮肤。他们刚才又救下几人,谁料还未安置妥当,那群可恶的家伙就点燃了整个村镇。赋云歌和荼蘼先找到还未被引燃的房屋,清理了周遭的易燃杂物。这样大火便暂时烧不着此地,可以先作为众人的避难所。外面烈火喧天,赋云歌跑到门口,眼前顿时一阵眩目,好像看到了匹马庄的夜晚。荼蘼应声离开,他也不能停下脚步。想到柏无缺和陆潞,他立刻转头往另一边跑去。绕过大片的火焰,赋云歌心头更如烈火燃烧,焦急万分。蓦地,他只顾避开烈火,却差点被脚下绊倒。定睛一看,原来是横竖着一大片尸体,可见这里经历过一场恶战。只是,里面更多的是熟悉的衣着。赋云歌强忍悲痛,越过他们前行。但是,就在他扭头的一瞬间,一道更熟悉、更亲切的衣装进入眼帘。他登时感到两膝一软,差点无力摔倒。“是……公孙先生!!”
他一声悲戚的喊叫,朝那尸体踉跄着奔去。公孙探先前被枭无夜捏死,自半空抛下,是以身前着地。赋云歌连忙把他抱起来,却见他脸上横斜着许多血痕,早已经没有半点气息。火光惨烈,红彤彤在他脸颊旁跳跃。赋云歌再难扼制心头的酸苦,双拳捏紧又松开,直到手背显露出五指的印痕。公孙探死了。他的老战友,便又有一位离开了人世。四周仿佛十分配合似的,变得无比寂静。只有火焰“噼啪”的声响,温暖而痛彻心扉,就像那晚,他坐在后山营地,面对着篝火饮酒的景象。当时,那杯浊酒是由公孙探递来。火辣辣烧喉咙生疼,但是却无比温热,宛如夕阳。现在,画面犹在昨日,却已经再也非触手可及。两行泪顺着他的脸颊滑下,半数都被周围的高温灼烧蒸发。思忖片刻,赋云歌咬一咬牙,两眼如欲喷火,不胜愤怒地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