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绝和齐珏回去之后,茶室里显然也谈完了。
都不是墨迹的人,没再一会儿,齐珏和姜玄尘就准备往回走。
萧燎让凌风搬了几坛断肠燕出来,给他们拿回去。
虞清绝立在偏室里低头看着桌上的残棋,大概是萧燎和姜玄尘留下的。
黑白两方相互撕咬,谁都不占上风。
“在看什么?”
萧燎送完客,抖了抖衣上的雪。
“我刚听表兄说,有春蒐?”
“惊蛰之后了,还早。”
萧燎本以为虞清绝会把这残局下完,可他过来看时,发现虞清绝只是一点一点把黑白子收回去,丝毫不在意哪一方是胜者。
他慢慢朝虞清绝贴过去,胸膛轻抵住她后背,右手环过去帮她。
直到棋盘上空无一物,他们还是紧贴着,谁都没有动。
虞清绝捡起最后一颗黑棋,放进棋笥中,还没来得及把盖子合上,萧燎的手就握住了她光洁的手腕。
“你为什么不戴那副护甲?”
“首饰总要挑着戴,不能日日都不换样吧。”
“戴上。”
虞清绝有些不舒服。
“我换了就是,世子大可不必这么计较。”
薄茧轻轻划过她手腕处的脉搏,极其微弱的脉象仿佛告诉萧燎,这人还勉强算活着。
他皱了皱眉说道:“萧珩跟我说过你身子不大好,但也没想到是现在这样。”
呢喃一般,萧燎的声音低沉,气息扫荡在虞清绝耳上,惊起她不自主地战栗。
“世子权当我是个会喘气儿的死人就行,不必费心。”虞清绝任由萧燎将她另一只手也握住,把她的护甲摘下来扔到一旁。
“何况我若死在永安侯府,正好世子有理由远离朝堂纷争了,是件好事。”
“我们阿婵深明大义,舍己为人啊。”
萧燎松开她的手,往后撤了两步。
“去沐浴。”
虞清绝没反应过来,不解地看向他。
“你身上有梅香。”
齐珏身上配着梅花香囊,方才二人聊天时,虞清绝看香囊雅致,齐珏还解下来给她打开闻了闻。
虞清绝玩味地轻笑着,嘴里轻飘飘地吐出句话:“啊,我还以为是世子不愿让我与表兄接触。”
“闻不惯。”
冬日终于过去,扶桑院里池塘的冰早就化开了,凌云正大把大把地撒鱼食。
不过他被萧燎教训了一顿,早上不许吵闹,所以到现在凌云还是腾出一只手来捂着嘴巴,直到世子夫人醒了。
虞清绝与萧燎的关系一直维持的很微妙。
她这段日子竟然也睡得出奇的好,除了一次迷迷糊糊不小心碰到了不该碰的,硬挺又炽热的那处。
其实对于虞清绝来说,这种事没必要忍着,反正她是不怎么在乎。因为就算折腾一晚上,第二天两人的关系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仍旧各司其职。
没人会蠢到在生死攸关的卡口为了同床异梦的人放弃什么。
尽管他们都装出一副举案齐眉的样子。
这些日子皇帝上朝的次数并不多,萧燎也三天两头的睡懒觉。
不过他今日起的不晚,虞清绝睁开眼的时候他正准备出门。
“春蒐。”
见她醒了,萧燎回头看了一眼回答道。
虞清绝也没问为什么他现在才说。
“家眷也要去,不过不是同一天。应当是明日午后,周寻带你过去。”
萧燎穿好衣服又走回床边坐下。
虞清绝半睁着眼,厌厌地说:“本以为我不必动身了,世子说得未免太及时了些。”
“得先整军开路,确定安全之后皇帝才能过去,同行锦衣卫和家眷都会晚一些。我以为你知道日子,以前春蒐你都赖在良御校场不走。”八壹中文網
虞清绝没再说什么,转过头去接着睡。
等萧燎走了之后,虞清绝一直到午时才起身。
院子里的近卫走了大半,只剩周寻带着凌云孤零零地坐在廊下值守。
“夫人醒啦!”凌云用马草编了个螳螂,给虞清绝炫耀一番,“夫人看我编的螳螂怎么样?”
“不错,你会不会编手环呀?给我编一个?”
“那还不好说,包在凌云身上!”
打发走凌云以后,虞清绝才开口:“周寻,你知不知道我兄长的消息?”
“回夫人,属下不知。”
“我很久没见他了,想去看看。”
“这...”周寻顿了顿,他自然知道虞清舟已经去校场了。
“世子说了不让我出门吗?”虞清绝平静地问。
“没有。”
“那我今儿下午出去转转。”
周寻确实没什么权利以下犯上,只能点点头:“属下去备车。”
用过午饭后,虞清绝找了一趟萧珩,她那三百两银子的抵押还在萧珩这,得赶紧拿到忘忧楼去给无错或者鹤玉,让他们把银子要过来。年前花墨就告诉她那人来信了,想必是备好了银票。
三百两对于她来说可不是什么小数,今年一直在永安侯府待着,也不知道花墨给没给镖局塞银子。
虞清绝进屋的时候萧珩正伏在案上临字帖,见她过来,忙起身见礼。
“大嫂怎么来了?不收拾收拾春蒐的东西吗?”
“收拾好了,”虞清绝拿过他的字看着,“你去不去?”
萧珩笑道:“自然是去的,我虽不擅骑射,倒也愿意在校场跑马。”
虞清绝把字帖放下,语重心长地说:“果然是镇北人。”
她心想着,兄长平日少见萧珩,也没让自己动手,最好的机会就是春蒐。
她颇有些感慨,看着自己养了三年的狼崽子,或许明日就会死在校场的山林深处,也不知道萧珩有没有这本事逃开。
“我今天过来找你确实有点事,你记不记得我曾给过你个扳指?瑞雪昨日出去买菜碰见那人了,人家要赎回去。”
萧珩愣了愣,问道:“大嫂是说那枚玄铁的扳指吗?”
“对。”
萧珩将腰上配的荷包拿下来,从里面倒出个扳指。
虞清绝纳闷:“说是这东西珍贵,倒也不至于日日带在身上吧。”
“嗯...我暂且是回不去镇北了,自然是希望能多带着玄铁聊做念想。”
“你大哥说他有富余的,让他给你打一个就是了,说不准比这更好。”虞清绝接过扳指,笑道:“还是你们自己家的玄铁,自然比旁更能做念想。”
萧珩随后也笑道:“那大嫂帮我求一个过来如何?”
“你自己的亲大哥,自己求去。”
虞清绝拿了扳指便匆匆走了,留萧珩在屋里还意犹未尽地琢磨,他实在是想知道这俩人怎么回事。
本来以为他们在这之前已经见过了,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等萧珩终于又坐回去重新开始临帖的时候,门外又响起声音。
“二公子。”
“周寻?什么事这么着急?”
萧珩起身开了门,便见周寻正色问道:“方才二公子可见到世子夫人了?”
“见到了,大嫂刚走。”
“刚走吗?”
“嗯...大概只半刻时间。”
半刻时间,虞清绝已经从永安侯府溜出来了,不止溜出来,她都到东市了。
她之前为了不被萧珩抓现行,摸索了好几条路子跑出来,只是萧燎回来之后院子里满是近卫,她实在是找不到机会。现在萧燎不在,可算是轻松了一回。
至于周寻再怎么找她,那随他去吧,她跟瑞雪确认了好几次,薛六跟着萧燎出了府没再回来,才抓紧时间爬墙洞。
轻车熟路的到了忘忧楼,虞清绝没忍住直接扑到了自己阔别已久的床上趴了好久。歇够了,她才扯了扯铜管的铃铛,把无错和鹤玉叫到外间。
三人一边对账一边算着年初的开支,鹤玉手中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
“这阵子可有什么要紧事吗?”虞清绝算的烦躁,喝了口蜜浆,准备稍作休息。
“花大人说总归明日能见到,明日再同您说。”鹤玉放下账本,也颇头疼的叹了口气。
“谁?花大人?”虞清绝笑出声来,“不会是花墨逼你这么喊她的吧?”
对面的鹤玉和祁无错都低声笑着,觉得花墨实在有趣。
“可是让她挣了个官爷做,来日升迁,指不定要横到哪去。”
虞清绝话虽这么说,心里却实在是佩服花墨这个人。
她很少沮丧什么,相比虞清绝这种沉重又清冷的性格来说,花墨简直是个豪放又爽朗的侠客。
她们看上去完全不同,可本质上又很相似。
虞清绝从不探究任何人的内心,她花最少的精力只顾着好皮囊;花墨则是对每个人都很感兴趣,兴趣大到每个人她都喜欢。
总而言之,爱所有人和不爱人差不太多。
若是有机会,虞清绝一定要同她一起再下江南,看她的江湖朋友们是什么样子,看她武林大会能夺个什么名次,看她躺在桃花树下喝桃花酒。
祁无错见虞清绝笑吟吟地发呆,伸出手来敲了敲桌案,“把脉。”
虞清绝试图用撒娇躲开一劫:“哎呀不用,我自己身体什么样我清楚的。”
“不行。”
虞清绝没招,只能翻出手腕递过去。
祁无错仔细地把着脉,面上越来越奇怪。
“这是什么模样?喜脉吗?”鹤玉看了看祁无错,又看向虞清绝。
“怎么可能!你算账算傻了吗鹤玉?”
虞清绝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止住鹤玉的话头。
“脉象比上次稳了许多,但...也不是那么好。”祁无错斟酌着说:“就是你身子开始恢复了,但是气血越来越差。”
虞清绝也没听的太明白,但大概就是,她的精神不大好,但是身体还可以。
“那还用喝药吗?”
“你体内还有淤毒要清,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为什么不找个好郎中去瞧一瞧?”
“我们无错就是个很好的郎中,你都治不了,我还找什么。”虞清绝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
祁无错严肃道:“这叫什么话,你...”
“哎呀,我知道。”虞清绝不想让他继续往下说,“我天生就这样,而且这毒到底谁下的,怎么下的,下的什么,我一概不知啊!当时是虞夫人下了毒,可后来兄长查了查,并不是同一种。”
“船到桥头自然直,放心吧,无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