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绝赶路匆忙，刚一进宴席，就见着不远处许二夫人带着刚刚被她糟蹋过闺阁的雪娘与萧燎聊得欢畅。
雪娘微微低着头，耳尖泛红，嘴角挂着克制的笑意。
虞清绝没有过去打扰他们，反而兴致冲冲地去找周寻。
“周寻！坐哪儿啊？我好饿。”
周寻给了她一个很直率的眼神，有意无意瞟向被许二夫人围住的萧燎。
不论是站在虞清绝的角度，还是周寻自己的角度，他都不想让许家人接近世子，侯府不能再扯上重臣，更别说是许翰潮这种权柄滔天的奸臣。
虞清绝并没有在意周寻，有人能把自己替换下来是好事，不枉她下午和许夫人说了那么多，也不是白费口舌。而且看样子，许家显然是计划好此事才把萧燎请过来，她现下心意舒畅，就等着看萧燎的好戏。
周寻实在不理解虞清绝。
正常女人，谁会愿意把自己的夫君与位置拱手让人？
可虞清绝现在又累又饿，她当真是只想填饱肚子。周寻看虞清绝认真等开饭的表情，实在没办法，抿着嘴将她引到座位上。
虞清绝落座之后招来了不少目光，也包括正一脸笑意和萧燎说话的许二夫人。毕竟不论是夫人还是千金之中，像虞清绝一样能把红色得如此招摇的，还真就她自己。
坐在此处，让她看上去比东家更像东家。
晚宴是在许府单独开辟出来的一处园中，又称芳草渡。
园子中间有一处圆形广场铺满大理石砖，砖上的花纹细腻，圆形外则是草坪，其中又有不少桃树。
整个芳草渡之中，灯火通明，宾客团坐。春日烂漫时节，晚风一吹，有几瓣落花飘下，让虞清绝的酒杯中也沾了桃花气。
她正四处打量着，想看看胡侍郎的踪迹。既然胡侍郎早与许二家的公子有婚约。想必诗会也是乐意赏脸过来的。
许家这一代还没养成，自然要从姻缘开始盘算起。有了这层关系，做什么事都更加亲密些，是个毫不费力的活，就比如许家现在就想要拉拢胡侍郎。
虞清绝心中暗道：这么算起来，工部也应该是个好偷钱的，否则也不会被许翰潮盯上。像那种不能来钱的职位，比如魏河他爹这个礼部尚书还有他手下的崔侍郎，都在朝廷之中安然无恙。
这功利心可太赤裸裸了，钱是永无止境的。
她的眼神暗下去，嘲讽一笑。
要不然怎么养活那十万战马呢，说不准现在都不止十万了。
穆格坐在距她很远的地方喝着酒，注意到虞清绝时不时抛过来的目光，回了她个调戏一样的笑容。
虞清绝不好大庭广众骂人，只能拿起茶杯喝了几口。突然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了一只白兔，蹦跶着想要躲进虞清绝怀中。
周寻眼疾手快的揪住两只兔耳朵提溜起来，好好检查了一番。看没什么问题，只是普通兔子，又才放给虞清绝。
虞清绝一向对这些小动物狠不下心来，也不管它爪子带没带着泥土，身上是不是干净，直接抱在怀里亲个没完。
萧燎摆脱了各位夫人，恣意迈着步子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见虞清绝对兔子爱不释手，扬起下巴笑道：“怎么这么愿意亲它，不愿意亲我。”
虞清绝被这句没来由的话说得无语，她耐心把萧燎的话当做耳旁风，徐徐说：“我自然是最爱世子的。”
“哦，就是这么爱我的，甚至还想给我添几房妾室。”
“这话是什么意思？刚刚同雪娘聊的不是很好吗？不要把什么事情都往我身上推。”虞清绝嘴上死不承认。
“不过咱家院子多，再多来几个人也住得下。正好若是再发生上次大理寺那样的事儿，世子被禁足，在府中也方便寻乐子。”
“行不行乐是我在意的么？那分明是你在意的。今日去库房里做什么了？”
“去抓兔子，这不？”虞清绝抱着兔子给萧燎瞧了瞧，“可爱吗？”
白兔看上去圆润，实际摸到手里才知道是茸毛而并非血肉，缩在虞清绝手中瑟瑟发抖。两只比其他兔子看上去长了几分的耳朵竖不起来，一左一右耷拉着。它很怕萧燎，却又不敢躲过他伸出的手，眼中尽是乞求和绝望。
“跟你很像。”
他眼中意味不明。
他们离主位很近，也离许二夫人很近。
许二夫人侧目一眼扫过正在说话的两人，又回头看了看有些失落的雪娘，攥紧她的手笑道：“这就着急了，之前还喊着不乐意呢。”
雪娘气鼓鼓的说：“我不愿做妾。”
“娘自然不会让你委屈在一个罪人名下，但总得等你过去了才好说。方才萧世子的话里也很中意你。放心，以后你才是少夫人。”许二夫人拿出帕子拭去雪娘鼻尖的细汗，揽在怀里安抚着。
“真的会如此妥当吗？”雪娘有点着急。
“成不成就在今日。”许二夫人轻轻拍着她后背，“你今夜不要害怕，等他把酒喝了，会有人带他去你那处的。”
雪娘脸上由不安转为了激动。她现在有些兴奋，又有许多羞涩。
许二夫人接着说：“我们好不容易得了这个机会，就得好好把握住。这也是许老爷的意思，今日不成也要成。”
“我们阿雪不用考虑其他，安心等着如意郎君便可。这个少夫人又病又天真，况且她也不会活太久了，就算现在不能死，待你过去之后也要断掉。”
身体不好又有些天真的虞清绝还心无旁骛地安抚白兔，毫不在意萧燎眼中到底存了些什么意思。
她把话题转回来：“许二夫人很中意你呢，便是做妾也要把自己的孩子放到你府上。”
“霸王硬上弓，你可真是好会替我着想。”
“手握重兵又身兼爵位的，也只有你一人在鸿都城里，旁人找上世子想要攀附，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
“雪娘生的漂亮吗？”不等萧燎回答，虞清绝就看热闹一样笑道：“想必世子最喜欢这种知书达理，又听话懂事的。”
晚宴席地而坐，萧燎手臂搭在曲起的膝弯上，歪着头看她，眉眼中裹挟暧昧。
“是啊，和你不同。我好不容易带你出来一趟，半天见不着人影，忙吧？”
“我这种身份，带在身边才是不容易。”
“你这种身份，”萧燎耍混一般挑了挑眉，压低声音笑，“你什么身份？听上去像是看不上少夫人这称呼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野心不小，你想当皇后？”
虞清绝今日心情异常好，也愿意跟他扯一些有的没的。
“我说我想当，世子会替我去打吗？”
她声音很小，眼中深深笑意，温柔与狡诈糅在一起，让萧燎不自觉舔舐着虎牙。
“会啊，博美人一笑。”
又一阵风袭来，他们身后的灯笼摇摇晃晃，树上落花飘洒。
虞清绝咬住嘴唇，回避了萧燎过于热烈的回应。
“大逆不道的话可别让旁人听了去，我们偷偷说便是。”
晚宴正式开始后许翰潮才终于出来露面。
文人的诗会怎么也要装出个样子来，没有舞姬歌姬过来表演，只有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虞清绝一边玩着兔子尾巴一边注意所有人的动向。
她得去找一趟穆格。
等雪娘这事儿成了之后，她应当会得空自己跑一跑路。
穆格具体什么想法她不清楚，但大约是要去大漠寻仇了。
大漠整个皇室都待他很差。
他一直留在铧朝，还能为了什么呢？做一个人人嫌恶的杂种不如和铧朝皇帝做笔交易，借兵过去打仗再成为一个附属国王，这也是件不错的事情。最起码百年之内应当不会再开战了，两方休养生息，和平共处一段时间。对谁来说都是个好事。
若当真成事，他便是大漠第一个血统不正的圣主。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找孝景帝借兵，可孝景帝现在能给他什么呢？皇帝无兵无权，首先要考虑的就是赤东会不会答应这个买卖。
赤东和大漠打了这么多年的仗，现在却要帮着敌国的皇子带兵。
镇北战事不那么频繁了，但要是抽出来很大的空闲，替他人出征，可就难办了，虞清绝觉得萧燎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更何况镇北在前朝打的就是大漠，现在打的是大漠的亲兄弟，家仇国恨一点都不比赤东少。
虞清绝理不清思路，只能作罢。
她只觉得穆格应该不至于像孝景帝一样异想天开，要让自己帮忙对付镇北。虞清绝自己心里清楚，自己没那个分量。
或许穆格就是打算就是帮皇帝把兵权收回来，再开始行动。
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能帮就帮一点，横竖对自己也没什么坏处，更何况她刚刚发现，许家人真的在学大漠语。八壹中文網
她得让穆格帮忙在另一边查查，许家跟大漠的具体联系。
每一步都难比登天，虞清绝不知道穆格这个不得宠的皇子在大漠人脉如何，也不知道自己能帮他点什么。
开始上菜，各种佳肴美味端上桌来，规格不比宫宴差。权力滔天又富贵的人家，总是要做些面子的，仅这些面上的东西就能让一些人蠢蠢欲动，迫不及待的投身许家，为他人做嫁衣裳之外顺便再分一杯羹。
不过奇怪的是争得火热的两位王爷都没有来。
虞清绝左顾右盼，心想这时候就没必要避嫌了吧？她还想看看端王这人呢。
“端王近日有事，洛川江下游有决堤的倾向，他自己去了望州治理水患。”萧燎看出虞清绝心中所想。
虞清绝随口回应：“这可是个重任，说不定还会被记上一功呢。”
“是啊，他指日可待了，你不着急吗？”
“天家都不着急，我着什么急？”
一旁有位侍女过来倒酒，按在酒壶上的细长手指生得白净，没有茧子。虞清绝逡巡一番，只觉得那个酒壶很熟悉，她之前去给忘忧楼采买的时候碰见过一个收藏酒器的奇商人，好像就是从那儿看见的。但是至于这酒壶有什么奇特的...有是有，但她记得不太清了。
侍女给萧燎斟满后就跪在一旁，恭敬地低下头。趁旁人不注意时，眼神若有若无飘忽到萧燎身上打转。
他目光看似柔和，玩味打量着那个侍女。
“世子殿下，这是府中新得的桂花酿，听闻世子好好酒，许老爷特意吩咐了请您尝尝。”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虞清绝没忍住，在旁边乐出声来：“怎么不尝尝？好歹给人家个面子不是。”
虞清绝笑起来百媚生娇，引得萧燎转过来看，他才发现自从回来后，虞清绝没有一日像现在这么高兴。虞清绝平常对他都笑得很轻，嘴角上翘的每一个弧度都是经过精心计算的，现下却这么开心，皓齿都露出来。
萧燎的眼神闪了闪，语气平静的问道：“这酒是你给的，还是许阁老给的？喝个酒而已，就这么值得高兴。要是没有忘忧楼的酒好喝，咱们今天就换地方，怎么样？”
“行啊，这诗会是你要来的，跟我可没什么关系。”虞清绝现在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她偷偷往许二夫人那边瞄了一眼，发现雪娘也看了过来，触碰到虞清绝的眼神，又慌忙低下头去。
这个眼神让虞清绝更加愉悦，仿佛自由就在眼前。
周围人的瞩目黏着在他们之中，虽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却能看到萧燎犯浑。他慢慢靠近虞清绝，鼻尖差点挨着鼻尖。
“你我都心知肚明这酒里到底有什么，只是我不知该说你什么好，总觉得你过分天真。”萧燎的顽劣和狂放在虞清绝面前展现地淋漓尽致，在旖旎语调中藏了不少利刃，“你抗争不了的，我可不一定。”
“不要搅了我的兴致，世子。”虞清绝侧目，“我在死局困了数年，一丁点的变数都足以让我满意。我可不信你来之前心里没个准备，自己树大招风，怎么怨得了旁人呢，枕边风也是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