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月神(1 / 1)

“今天听说河里会有花灯,姐姐带我去看一看嘛!”一个小女孩扎着小啾啾跟在她姐姐身边晃来晃去,手里还拿着个狐狸做的花灯。

玉烟挽着小女孩的手往前看,皱着眉,似乎是在犹豫。

她说:“哎呀,这街上人太多了,万一把你丢了可怎么办?小心人贩子来拐你。”

“不会的,姐姐,你拉紧我的手!”女孩奶里奶气地说。

夏至在铧朝,又称花灯节,鸿都之内也正是好风景。

街上举袂成幕,万人空巷,前些日子就已经有不少做灯的店铺就已经开起来了,今夜没有宵禁,他们会开张到明早清晨。

普罗河本为洛川江分流,围鸿都城内绕了一圈儿,是放河灯的好地方。以至也会有不少公子千金结伴而行,想着在普罗河上放一盏花灯,许下心愿,永结白头或是其他。

“姐姐,我听说今年会有好多漂亮姐姐会在一个挂满花灯的大船上呢!”

玉烟沉默半晌,又笑起来,说:“是啊,等会儿你看看就知道了。不过这里人多,我们找个高点的地方。”

花灯节是个大节。从前都有花灯商人出来巡游,他们会把花灯挂在一艘大船上,在普罗河中绕几圈。

可惜后来狼烟四起,这些寻欢作乐之事也停了几年。

今年是个好年头,这些商人终于逮到机会又联合起来做花灯船,又寻了噱头叫人来瞧,他们每年就指着这几天呢。

所以今年请了后庭花院的姑娘们出来献曲献舞。

东市街上人头攒动,不只是青年,也有不少带着孩子的夫妇过来凑热闹,在街边叫卖的铺子里挑花灯,各式各样,什么都有。

“瞧一瞧,看一看嘞!咱们家这手艺可是顶尖的,花灯保准您用到明年都坏不了。”

“来这边看看,各种款式都是当下之风!绝不欺客!”

萧燎坐在临街的酒馆之中,高阁之上摒弃了人世喧嚣。

魏河已经养好了伤,才攒了这个局,他精神头正足,面色红润地招呼着人们再喝一盅。这人干什么都不行,但寻欢作乐还是有一套,他选了个好地方。

屏玉楼已经不在了,魏河也不愿意再提起,便带着不少公子王孙,包括萧燎,来了另一处,在最上边的包间里选了个位置。

说是最上层,其实地方不小,四面环窗,什么都能看清,算是个阁楼。在东市临南,一开窗便是普罗河。

这一处虽也闹腾,却与下面完全不同。膏粱子弟无非就是想寻个由头,出来乐呵乐呵罢了。无非什么时候都是喝酒,喝来喝去,喝生喝死。

这些人顾不上看花灯,也不似寻常人家冲着许愿来的。尤其魏河,他想看看今日是哪个姐儿舞在花船最高处。在这方面,他自然是要拔个头筹。

魏河朝萧燎挥手,说:“寒崖,坐那儿干什么?过来一起喝,也打个交道嘛。”

他装出一副正经模样,介绍道:“这是祭酒楚大人的三公子,楚观砚。这位是工部胡大人的长公子,胡月朗。”

大家都是混子酒场上的熟手,招呼打的也响亮。萧燎放下酒杯,听到脚步声,就看刘煜也慢悠悠地进来。

魏河一拍大腿,说:“刘指挥使啊!今天可是得了空!我请了你好几次都不来,这不得罚?”

刘煜落座之后,先喝了一杯,笑着摆手说:“这是什么话啊?你哪回不是大晚上请我,晚上我正是忙的时候呢。你要是白天请我喝酒,那我肯定在呀。”

“白日喝不痛快,指挥使这会好不容易得了空,可得尽兴。”魏河招呼身旁的美人给刘煜满上。

刘煜看见一旁的萧燎,乐道:“呦,世子也在啊!还以为世子今日得陪着夫人呢!”

萧燎还没说什么,倒是魏河脸上笑得不太自然,说:“嗨呀!哪有出来喝酒好。寒崖前两天才解了禁足,出来耍一耍又能怎么样。”

胡月朗身着一袭蓝衣,眼神飘忽不定,瞥了一眼萧燎,说:“唉,话不能这么说。皇上爱惜英雄,哪次不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这回樊大人不也查了查,说没事儿嘛。”

“别管那老头,”楚观砚笑的轻浮,“横竖查也查了,樊大人手下从不出差错。”

他给萧燎添了杯酒,说:“李维德倒是看的仔细,什么人也抓,这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胡月朗收起神色,说:“胆大包天敢在皇上面前构陷,想必是难看,就连王右丞都罚了三月俸禄。但我听说后来审出来了,那奴仆是得了谁的令才去陷害的?”

“确实得了奸人指使,给他送了银子和信件。至于是谁,可就不好说了,他也没见着人。”刘煜摆摆手。

“唉,今日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提朝中事做什么?总归萧世子现在不是没事儿了嘛。”刘煜说,“喝酒喝酒。”

-

普罗河上的热闹声突然大了许多,众人打开窗子纷纷望过去,只见一艘三层楼高的大船缓缓驶来。甲板,船沿都挂满了花灯,最顶层之上置了木架高台,台下围了一圈鼓,也挂飞鱼灯。

乐伎带着面具,双手持鼓槌,一下又一下敲在鼓面上,管弦合奏,准备开场。

一人问道:“今日是谁来?”

魏河眯着眼睛笑,说:“胭胭姑娘!”

“哎呦,跟着魏公子吃酒,果然是不一般,我听说胭胭姑娘可从来没露过脸呐!”那人回道。

“嗨呀,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人家这是私下栽培的。”魏河得意地说,“就等开场看看,是不是传闻中的绝色美人了。”

萧燎对这些没兴趣,他坐在另一侧窗户边,眼神随意往下扫,环视铺子外挂的各种动物花灯。

忽然间,一道无比熟悉的身影闯进视线之中。

虞清绝今日不似往日鲜艳,只着了身缥碧色宽袖襦裙,几层轻纱罩在外边,一条缀着金线的披帛搭在手肘,飞仙髻上金色花枝轻摇,没有像其他女子一般提着灯,单是怀里抱了只兔子。

整个人都倒在一片潋滟之中。

这比胭胭姑娘更能吸引萧燎得多,他的目光定在虞清绝身上,移不开,想看看她出来见谁。

对面酒坊一楼大厅中,说书先生见人们都去了河旁,已经准备收摊了。人潮退去,只剩虞清绝独自在酒坊前看灯。

她穿的太少,也太薄,刺青难做遮掩,黑色的骨头随意地落在她背上,让萧燎有点在意。

随后让他更加在意的,就是他终于看到同虞清绝碰头的人。

穆格好像长了记性,又好像没长记性。

他身上不再有暗涎香的气味,包裹得严实,可萧燎从来认不错人。

萧燎手中的酒杯倏地碎裂,瓷片撒在地板上,酒汁顺着他的手,一滴一滴往下流。

另一边普罗河上实在热闹,只有刘煜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偷偷瞄了一眼。

楚观砚见刘煜乐出声来,问道:“刘兄,这是笑什么呢?”

刘煜回过头来,又趴在窗边看花船,说:“我笑,果然跟着魏公子就是能见到美人,就是不知今日是谁享这个福了。”

萧燎面色更沉下来几分,他看见虞清绝笑了,或许是因为他现在分不清虞清绝是真笑还是假笑。

她笑的如此开怀,如同数年前与自己在校场跑马时一样;但又多了点不一样,不论她对谁笑,眼中从来不缺妖媚。

不痛快归不痛快,萧燎眉峰落下来的风韵却丝毫不减,也不在意这些酒和碎片粘到手上,就任它那么淌下去,没有拿帕子擦掉。

-

“大漠的确美人多,但像夫人这般像月神的人,我倒是从未见过。”

虞清绝没忍住,噗嗤一声,说:“抱着个兔子就是月神了吗?”

穆格说:“当然不是,大漠的月神是不抱兔子的。但夫人生的漂亮,比我在经文之中见到的月神还要美。”

虞清绝和穆格往方才说书的大堂中走去。

他们没选中间位置,就在灯火不亮的角落里坐下来聊。

“现下夫人不受拘束,出来见我也容易了不少。”穆格笑道,“过来寻我,想必是已经想好了。”

“是啊,想了不少。”

虞清绝收了花墨那边传来的信。他们已经准备去港口了,可惜那个大漠女人还没找到。她揉着兔子慢慢开口:“不知道穆格大人什么时候还会再回大漠?”

穆格说:“这不得看夫人能耐嘛。夫人若是能说得动萧统帅归还兵权,我自然也就能回去的快些。”

“要他归还兵权?他现在手里可没什么东西,这样看来我还不如直接嫁给他爹。”虞清绝的手指绕着兔子尾巴打转。

穆格被她的话逗笑了,他裹得严实,全身上下只露出来一双金色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虞清绝,说:“夫人想在大漠做什么?”

“我想问问你,在大漠活了这么久,就算过得不容易,也应当是有些人手的。我既是查兵马案,自然还是要从战马查起。”

穆格本想喝茶,但是无奈张不开嘴巴,又只能作罢,放下茶杯说道:“就是说,夫人想让我去找大漠的战马。”

“不,我是想让你去大漠找赤东的战马。”

穆格歪了歪头,说:“有消息了?夫人就如此笃定战马藏在大漠。”

“没查明白呢,”虞清绝说,“但是多了解一点,对穆格大人日后出兵回家也没什么坏处,不是吗?”

穆格那双金色的眼睛眨巴眨巴,水灵灵的。他看了虞清绝许久,才慢慢点了点头。

虞清绝说:“那我能帮得上穆格大人什么忙?”

“这个不如日后再说。”

“这可不行。”虞清绝娇嗔地瞪了他一眼。

“嗯,我想想。”穆格玩笑一般却又十分严肃的开口,“不如与你的夫君分手,以后同我去大漠如何?”

虞清绝闻言,慢慢抬起眼,带了些调侃地看他。

“与夫人说笑的。”穆格兀自笑出声来,说,“我看夫人在侯府这条路子走不大通。不如换个法子,让许家去倒台呢。”

“这就不必提醒了,这不是在努力吗,我一直纳闷,许家倒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多的是。”穆格把自己没喝的茶水推给虞清绝,“皇帝总归是闲下来才有空理我。内忧外患不少,他总得紧着着急的。”

看虞清绝也不介意地喝了,穆格懒散趴在桌上,补充说:“我说的让许家倒台,不是从背后捅刀子。”

虞清绝懒懒看他,说:“我确有打算,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搅弄朝堂,她总必须要借旁人之力。

靖王现在已经不敢肆无忌惮凭靠孝景帝闹腾了,总会有更年轻更聪明的皇子逐渐露面。如此一来,她需借萧燎和镇北的手,但她不想,也不能。

此事一旦开始,就是真正的同生死共进退了。一步错,二十五万忠骨会就因她一己私利,化作黄沙。

何况永安侯府也没被逼到这个地步,不会心甘情愿同她犯险。

“没什么。”她说。

穆格又给虞清绝添上茶,说:“你们铧朝不是有一句话,光脚不怕穿鞋的。现在光着脚的可是咱俩,现在你兄长密友都远离鸿都,更待何时。”

话还没说完,穆格突然侧耳听了听窗外,留下了句“大漠很少穿这么厚重的衣服,透不过气了,要回去换下来”,随后就跑得无影无踪。

虞清绝看他似乎还有事要忙,也没多说,总归穆格答应帮她找战马了。

最后大堂之中只留了虞清绝和一个说书先生。

虞清绝坐在桌边,怀抱白兔愣怔出神。

穆格这个人,给她的感觉非常像很久之前,她还没有穿越到这个身体当中的时候,遇到的那些现代人。

大家做事都很快,成就成不成就罢了,就连夜晚的欢愉也是一样,从来没有纠缠。

今夜还是缠绵在一处的有情人,明天起床一早谁也不认识谁。虞清绝心中甚至没有一丝地方能让感情生根发芽。

穆格的出现,让她松了口气。

她终于找回了原来的感觉,恍若隔世。好情绪积攒着留给自己,坏情绪会在夜晚胡闹之中释放。就这么混沌度日,一天又一天。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仔细咀嚼自己的日子。

从前的饥饿与贫穷,并没有给她足够的时间去好好享受生活。可如今钱有了,食物有了,时间也有了,她被迫安稳度日,体会人生百味的时候才发现,好像还他妈不如以前。

百种味道,现在嘴里只剩下苦。

没有自由,身上累加重重枷锁,她必须给旁人做事,才能换来自己的一点生活,大多情况下也没有选择。

这同她之前是不一样的。

之前她穷的没地方住,好歹还能选一选,今天晚上是睡在水泥管里还是睡在桥下,身上盖的是捡来的破布还是报纸,总归都是有的选的。

但现在...

她看向自己手上的镯子。

这对镣铐她不能摘下,兄长的执念也逐渐变成了她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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