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关莎的原因,任天行这几天也在恶补长租公寓的商业模式。 之前他通过其他公司练就出的行业分析能力已经比较成熟了,所以蛋蛋公寓出事的前因后果任天行自己就琢磨出了个大概。 蛋蛋公寓其实是一家包租公司,这家公司把很多零散房东的房子先租过来,进行统一的装修,配齐家电,再转租给租客。 如果按照正常的商业模式,蛋蛋公寓从房东那儿租过来的成本必须低于它转租给租客所获得的收入,这样中间才有价格差,蛋蛋公寓也才有利润可以赚。 如今蛋蛋公寓给房东付的房租高于收租客的房租,肯定是不正常的。 为什么会不正常呢? 任天行查着查着,发现根源居然在自己所在的风险投资行业,也就是资本。 资本入局之前,像蛋蛋公寓这样的“二房东”做的就是一买一卖赚差价的正常生意。 资本入局之后,无数长租公寓开始涌现,大家的目的非常一致,谁能拥有更多的房源,谁就有可能在未来获得更多的市场份额,从而形成巨无霸公司。 故在很短的时间内,在像青阳这样的一线城市里,房东的房子变成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多家长租公寓都在争抢。 你抢我抢大家抢的时候,供需平衡就会被打破,需求短时间内会迅速大于供给,所以价格自然就会升高,这就是为何雁子谷房东原本6000元一个月租金的房子蛋蛋公寓愿意出8500元租下来。 任天行推断如果蛋蛋公寓不出这个价,那3428号房很可能就会被别的长租公寓拿走,作为一家靠租房为生的公司,若在房源套数上输给了竞争对手,自然就无从去谈公司未来的增长。 资本要求增长,必须增长,确切的说资本入局的唯一目标就是增长。 只要把生意做好,增长是顺利成章的事情,但往往很多公司的自然增长速度资本是不满意的,资本要求公司的营业收入不仅涨幅要大,速度还必须要快,越快越好。 引进了资本的一些公司为了满足资本的需求,就开始想尽一切办法去扩张,为此他们无所不用其极。 不就是抢房子么? 那就高价去抢。 房子抢过来高价租不出去怎么办? 那就低价租,但是要求租客年付或者季付,这样长租公寓才能快速回笼资金,以便于用来继续高价收购市场上的剩余房源。 租客年付和季付都付不起怎么办? 那就让租客去贷款,搞一家贷款公司长期合作,让租客背上租金贷,每月给贷款公司还款,而贷款公司却是一次性把一年的租金给到长租公寓,与此同时,长租公寓付给房东租金的时候又是按月付款。 如此一来,租客用便宜的租金租到了房子,房东每月也可以收到更高的租金,一切看似都很美好。 游戏进行中,租客按月还着贷款,房东按月收着房租,贷款公司或者一些有钱的租客按年或者按季给长租公寓打款,由于长租公寓一次性可以回笼一个季度甚至一整年的资金,公司账户上的“资金池”就产生了。 随着公司手上的房子套数越来越多,资金池也就会越滚越大。 玩资本的人都知道,钱就是“工人”,是不可能趴在账上不干活的,所以长租公寓自己,或者长租公寓背后的资本要求公司必须用这个越滚越大的资金池做些什么。 有良心的长租公寓会用资金池继续扩充房源,试图在房源大战中取得胜利,最后形成至少是寡头垄断的竞争格局,到那个时候租客和房东都没什么选择,长租公寓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租客的租金调高,把房东的租金压低,将扭曲变形的亏钱模式更正过来。 没有良心的长租公寓直接用资金池去搞自己的投资,投资成功了公司会获得更多的现金,烧钱游戏就还能继续玩下去,但若是投资失败了,长租公寓也就没有足够的钱每月付给房东,房东收不到钱,就会要求租客搬走,不可避免的冲突便会发生,而那些被房东赶出去的租客,不仅没有房子住,每个月还要继续还贷款。 任天行出了电梯后一边走一边把整个“局”在脑子里快速放映了一遍,他心情十分沉重,他知道蛋蛋公寓的资金链十有八九是断裂了,资金链一旦断裂,公司是很难在短时间内有什么起色的,除非还有新的资本给它投资。 蛋蛋公寓若是拿不到钱,那么关莎的房东也不可能重新收到租金,青阳寸土寸金,尤其还是像雁子谷这样的经城区地铁口的房子,房东是不可能将其空置的,关莎一定会被赶出去。 “但凡你为我想,你就不会贪小便宜,你不就是6000块想贪我的房子么!”
任天行原本低着头走路,远远就听到了那个他曾经听过的房东老大姐的声音。 抬头一看,任天行懵了,关莎的家具衣服堆得走廊上到处都是,冰箱、洗衣机甚至空调都被拆了出来,而最眨眼的当然就是床垫下面压着的那半截粉色蕾丝胸罩…… “这……”任天行停在了原地,就听见关莎的声音从屋里传来,“不管怎么说!我还租着这个房子,你们不经过我同意私下闯进来属于违法行为!”
“违法?我进自己家我违什么法了?”
房东大姐叉着腰,“小姑娘,这房子的红本上写的是我的名字不是你的,我知道小姑娘你有钱,不住我这里你也不怕没地方住,我空调都找人帮你拆了,给你省了多少知道么?你自己找人拆空调都要好几百。”
“对啊!都要收你高空作业费!”
一旁的老汉补充。 房东大姐哼了哼鼻子,“我们不但补了你两个月房租还帮你省了拆装费,你的东西我一样也没要你的,我们可是厚道人!”
“你……”关莎握紧了拳头,就在她要爆发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关莎。”
关莎一转身,瞅见任天行正站在门口,一脸严肃,“先出来。”
“这是我租的房子我凭什么出去!我又不是没交钱!”
关莎大声道。 任天行没多说话,他走进去拉着关莎就往外走,关莎细胳膊细腿力气自然没有任天行大,于是她整个人就这么被任天行强行拖了出去。 “你现在不要跟他们来硬的。”
任天行小声提醒关莎,“这种事情说理说不通的,他们确实没收到钱。”
“但是……” “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任天行压低声音强调,“毕竟是人家的房子,你硬住下去也不安全,我知道你没错,但目前这样起冲突没什么意义。”
“我也不想啊!”
关莎朝任天行嚷道,“但是我有什么办法,我那么多东西!我不跟他们理论今晚我住哪儿啊!还有沈俪姐的东西也在……” “你们东西可以先放我家,今晚你要是不介意也可以先住我家,床给你,我睡地上。”
听任天行那么说,房东大姐立刻像找到救兵一样连连附和,“就是啊小姑娘,你又不是没地方住,朋友就住你对门,多方便!”
“就是就是,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帮你把东西搬进这个小伙子家。”
一旁的老汉连道,“小姑娘我们也不是欺负人,我们也是没收到两个月房租了没办法才这么做的,水电物业都是我们交的,这些都没有跟你算了,那什么蛋蛋公寓的肯定不行了别再等了,大家好聚好散。”
关莎看了看房东大姐和两个老汉,又看了看任天行,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她其实不太愿意住任天行家,并不是她觉得任天行不好,而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就诸多不便,再加上任天行还是萧杰的下属,关莎想着要是让萧杰知道自己刚成了他的女朋友就跟别的男人住一起,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眼下的情况让关莎特别委屈,她的眼眶开始发红,她认为这种情况就是要求助男朋友的,但谁让自己这个男朋友貌似跟自己其实也没多熟,至少关莎以前从来没有因生活上的琐事麻烦过萧杰。 关莎一时间都不知道应不应该找萧杰,她有些害怕。 她怕萧杰会嫌她麻烦,她怕萧杰会因为这件事情觉得谈恋爱非常浪费时间,她怕萧杰接到自己电话后会认为女朋友这种生物还是没有比较好,她怕因为自己找他帮忙,之前好不容易争取到的与萧杰关系上的进展会立即倒退回去。 任天行好似能看透关莎的心思,随即凑进关莎低声一句,“你是不是想找萧总?我给你打吧?”
“不用了。”
关莎说,她开始蹲下捡着散乱一地的东西,书、衣服、枕头、卫生纸巾盒、电视机遥控器…… “我有袋子,我给你找。”
任天行说着开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房东大姐和老汉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眼泪一会儿打在磁砖地上,一会儿又打在她的手上,都默不作声了,关莎的行李箱他们其实都装满了,散落出去的东西确实是已经没有袋子或者箱子装的东西。 “我来我来。”
任天行拿了一个大袋子出来开始帮关莎捡,就在这时,她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起来。 应该不是沈俪就是杜晶,关莎一边这么想一边掏出手机一看,她的瞳仁放大了,来电提示:萧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