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瞧见比他还目中无人的人,整个殷城他最大,哪怕是江湖上的高手来了此处都得敬他三分,他活了二十五年来第一次有人敢在他面前造次,还打伤了他的贴身小厮,不给对方点颜色瞧瞧岂不坏了他秦公子的规矩。“打他!”
不知是哪个小厮喊了声,众人一拥而上,那些嫖客愤愤躲至一旁,生怕被波及了。三楼之上,有几道目光投射在凤盈身上,其中一人手执黑子,颇为好奇道:“这公子倒是个胆大的,不过却是鲁莽了点,有道是强龙难压地头蛇,他初来乍到,连秦公子都敢惹。”
“你真觉得她是公子?”
青衣男子笑笑,落下白子:“是不是鲁莽待会便见分晓!”
“哦?”
男子眼中好奇更甚,透过半开的窗子仔细打量楼梯上笔直站立的男子。那男子的背影实在太过瘦弱,若非方才他衣袖一拂便将人击飞,根本无法瞧出是个练家子。一个小厮率先挥拳朝凤盈的面颊击去,她不躲不闪,广袖一挥直直抽在小厮面上,生生将对方抽晕过去,“骨碌”“骨碌”地滚下台阶。然而她的强大并没有叫小厮们心生畏惧,一个接一个地冲上最前头,又一个接一个地被她击飞,很快地上躺倒一片。“无知肖小,竟敢对我家公子动手!”
就在凤盈纳闷这般弱的男子怎会让人心生畏惧之时,一抹黑影如鬼魅般靠近,凌厉的掌风迎面击来。运气,抬掌,只是瞬间,她的身后亦出现一黑影,二人前后夹击,直攻她命门。“哼!”
秦公子冷哼一声,斜眼旁观着这一切,就待一切结束,给那些新入殷城的外乡人一个警醒,让他们瞧清他秦孟洋的身份,他鼎鼎大名的秦公子又岂是他们这些无名小辈可以招惹的。扯下狼裘上的灰毛,几乎同时足尖一踮整个人飞入空中,无数利刃自她手中飞出。“好!”
一声叫好声响起,背后偷袭的黑衣男子后退半步,眉心有殷红的血渗出,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旋即滴落在地,于楼梯上绽出朵朵红梅。“以毛发为刃,公子真乃高人!”
二楼叫好的男子走出,看着稳稳落在高台上的凤盈,面上带着欣赏之色:“没想到在这烟花之地竟能瞧见公子这般气质清贵之人,公子可愿赏脸同饮?”
微微抬眼瞧了他一眼,凤盈将眸光落到秦公子身上,抬手从狼裘上拔下一撮灰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其中意味显而易见。“保护公子!”
偷袭的黑衣男子将眉心的两根狼毛拔出,布满鲜血的脸看着有几分狰狞。“素闻殷城才俊辈出,风某慕名而来,没想到……”将狼毛随意一扬,飘飘洒洒的灰毛乱了人眼。秦公子方松了口气,就见她二指间还夹着根狼毛,眼中带着戏谑的笑,悠悠道:“秦公子这般能力在殷城能活到今日着实惊着风某了!”
才俊辈出之地,一个小小的公子哥竟能如此嚣张,要么就是那些高人实在太过低调,不愿惹事,要么就是他背后还有靠山。“本公子乃是当朝三王爷的小舅子,你胆敢对本公子动手,就别想活着走出殷城!”
撂下狠话,秦公子一扭身,忽觉就这般走了着实丢脸,便从离凤盈较远的楼梯处走上三楼。“你那妹妹不过是一低等侍妾罢了,就凭你也配叫三王爷的小舅子?”
说话间,手中狼毛飞出,打在他束发的玉冠上,而后从怀中拿出一块白娟试手,如方才碰见了什么脏东西般。她说这秦公子怎么这般嚣张呢,感情是有个在慕容南朝府里做侍妾的妹妹,他是慕容南朝的小舅子,那么他背后的靠山便不言而喻了。他不说她还真无法将他与那姓秦的侍妾关联起来,毕竟有几几个富贵人家愿意让自己妹妹去做侍妾,哪怕对方是当朝王爷。“你……”真相被戳穿,秦孟洋气急,还未有大动作,束发的玉冠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碎裂脱落,原本理得整齐的青丝披散下来,像极了落荒的疯子。“不过是个卖妹求荣的无耻之徒,也配自称公子。”
冷冷一笑,凤盈旋身跃至二楼,朝方才做请的男子拱手道:“既然公子相邀,风某便却之不恭了!”
“风公子里面请!”
男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凤盈也不推拒,就这么踱了进去。“秦公子……风公子……”看着被砸坏的门框,老鸨欲哭无泪。秦公子乃是殷城的阎王,哪有人敢惹他,就算这门框是因着他被砸坏的,他也不可能赔偿。可另一个公子……呆愣愣地目送凤盈进了雅间,老鸨不由扼腕叹息。秦公子不好得罪,这个公子连秦公子都敢得罪,又哪肯赔她店内砸坏的物件,这哑巴亏怕是她只能自己咽下了。角落里的寻月将一切收入眼底,见有丫鬟要端茶水上楼,连忙上前,而后将仅有的银子塞入她手中,低声道:“好妹妹,我帮你送上去,行吗?”
掂了掂手头银子的重量,丫鬟斜睨了她一眼,冷哼道:“寻月,你已经不复月貌花容了,难不成还指望着勾搭上风公子那般清贵之人?”
末了,在寻月眼神黯淡之际将托盘塞到她手中:“不过他得罪了秦公子,我也不想沾这晦气,你爱去便去吧,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可得自己担待,莫要牵累于我!”
“好妹妹,你尽管放心吧!”
接过托盘,寻月欢天喜地地朝二楼走去。“北疆一别两年,凤小姐越发英气逼人!”
凤盈跨入雅间,就见一青衣男子手捻白子,此刻正研究着棋谱上的招式。他就这么保持着坐着的姿势,双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带着几分不确定。凤盈以往在北疆都是以修罗面具示人,因此男子并未见过她的真容,但她刻意压低的嗓音和如松如柏的气质,世间难寻第二。在他如矩的目光中,凤盈拱手,淡淡道:“单兄,许久不见!”
“这位是……”将凤盈请入的男子如坠雾里,有些不明二人所言为何。“赵老弟,这位是凤盈凤小姐!”
单子元介绍罢,又同凤盈道:“凤小姐,这位是小弟赵晃。”
“赵公子!”
“原来是凤小姐,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英姿飒爽,不让须眉啊!”
比起凤盈的淡然,赵晃显然有些激动。要说如今这洛朝名声最响亮的女子,凤盈定然是第一无疑,且哪怕与男儿相提并论,她也不输。在洛朝之内,她的美名甚至能与贤能的六王爷并驾齐驱,只不过因着她是一介女流,有许多人不认同罢了。“赵公子过誉了!”
凤盈笑笑,由单子彦领着落座。“单公子素来洁身自好,不知为何会在这海棠院中?”
故人相见,自是分外亲切,只是她心中不免有些好奇,这洁身自好,往日任她如何怂恿也不跨入青楼半步的男子为何会出现在这海棠院中,莫不是这里有什么玄妙。“叫凤小姐见笑了,单某来此实在是……”深深看了眼赵晃,单子元颇为无奈道:“这海棠院中的头牌海棠姑娘着实美艳动人,小弟赵晃心系于她,故而将单某强行拉来了!”
“单兄!”
赵晃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本是风雅的事,不过因着有敬佩的女子在侧,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味。“海棠?”
凤盈挑眉,多少有些意外。她已经算不过来这是她听说的第几个被风尘女子迷倒的公子,这些风尘女子,样貌自是出挑,身段自是妖娆,才情自是卓绝,可这些优点许多大家闺秀也一样具备着,却少见有人对大家闺秀痴迷至此。“凤小姐应当不知道吧,这海棠院的头牌姑娘,每逢初一十五才肯请人入幕,且这入幕之人,不仅得腰缠万贯,更要饱读诗书,方才你出手教训的那个秦公子,他已经来了不下三回,撒了大把银子,却不曾得海棠姑娘青眼以待。”
提及海棠,单子元忍不住点头:“出淤泥而不染,这白莲般的女子,也难怪有人思之不寐。”
“哦?”
凤盈笑笑,却没再多问,显然对他口中的海棠不感兴趣。白莲般的女子,听着就是高洁的模样,只是她大姐凤容就被人称作白莲般清贵的姑娘,且琴语也被人称道为出淤泥而不染,这世间“白莲”一词,她可是断断不信的。“是啊,这海棠姑娘艳绝殷城,又自尊自爱,每每有宾客入幕,也不过是饮茶闲话,抚琴高歌罢了!”
单子彦开了口,赵晃便没忍住夸赞起心仪的女子:“她当真是个才貌双全的女子,纵然秦公子觊觎着她,她也能叫自己在这浊流中……”“扣扣!”
敲门声很合时宜地响起,凤盈睨了眼还未说得尽兴的赵晃,只觉心下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