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府正院内,凤盈一手随意拨着茶盖,一手撑着下颚,若有所思地瞧着杯中打旋儿的茶叶。在她身后,站着一身黄衣的闲云,他面色凝重,似在等着什么,带着几分不安。“说句实话,本小姐并不了解慕容南宇这人,他心思太深,行为更是叫人捉摸不透。”
手中茶盖落下,稳稳将冒出的热气遮蔽,眼前打着旋儿漂转的莹绿消失无踪。收敛心神,凤盈起身端正衣袍,抬脚朝桃花开得正艳的正院北角走去。闲云跟在她身后,微微低头,能瞧见地上有一排浅浅的小脚印,那双绣鞋是她常穿的,只是那深浅整齐的印子却是许久没见的。“主上有了主意!”
不是疑问,而是笃定。“算不得什么好主意!”
走到桃花树下,凤盈微微抬手,折下一朵桃花,抬手间回眸笑道:“你且说说,现下局势对谁最为有利,又对谁最为不利?”
“明面上看,三王爷最为有利,他与凤丞相联合,柳城一事并未受罚,且现下他处理了凤朝这个烂摊子,奖赏在所难免。”
闲云据实答罢,抬眼看向那把玩着桃花的女子,有些不明道:“置于不利,当是对六王爷最为不利,虽然柳城一事他立了大功,威望大涨,但也不过是得了些银钱粮草的封赏,置于其它方面不仅未有进展,反而被打压得厉害。”
“闲云,若是本小姐叫你采花,这株桃树上,你会采哪朵花?”
旋着桃花,上面的花瓣在她的动作间飘摇落下,原本艳丽的桃花只剩花蕊在风中轻颤。“……”眼睑颤了颤,闲云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举动,据实以答道:“闲云会先采枝顶那朵!”
言罢,他抬手指着桃树上开得最为娇艳的花。“为何?”
随手将手中的桃花丢弃,而后上前,踏在那残花之上。她的每一个动作看似随意,却又暗含着无数提点,闲云感觉如坠雾里,似瞧见了什么,又似什么都没瞧见。“因为那朵桃花开得最……”说到这,闲云恍然大悟:“小姐的意思是,棒打出头鸟,慕容南宇是故意叫慕容南朝得了机会,而不是来不及出手!”
“只有最为艳丽的花,才会招来最多的蜂蝶,当然,也会招来折花人的毒手。”
折下一朵花骨朵,凤盈敛眸,轻笑道:“慕容南宇是一朵花骨朵,他的所有锋芒都是内敛的,能引来蜂蝶,亦能自保。”
“微臣明白了!”
闲云颚首,态度愈发恭敬。“那你说说,现下洛朝与凤朝争锋,谁会赢?”
垂眼看着手中娇嫩的花,凤盈兀地笑了。她的比喻当真是不贴切,慕容南宇又怎么会是花呢,他不能用世间任何东西形容,他便是他自己,独一无二,因为世间任何东西都没他那满腹诡计。“就微臣所知,凤朝韬光养晦,虎狼之师颇多,反观洛朝戍边将士,虽有虎狼之名,却无虎狼之实,外强中干!”
闲云了解凤朝的真正实力,亦了解洛朝在慕容玄德多年昏庸下被掏空。“凤子莹和凤朝的太子殿下死在洛阳,最后的得利者会是谁呢?”
凤盈循循善诱,听得闲云眉头直拧。“若是他们二人死在此,凤朝会混乱,但不超过半个月便有人代替长公主执政,那么一来,铁骑定然踏入洛朝。”
说到这,闲云眉头越拧越深,有些迷茫道:“这么一来,对他们几人都是不利。”
“你怎把拓跋清给忘了?”
随手折下一根桃枝,凤盈三两下便在地上勾了出地形简图,徐徐道:“这是凤朝和洛朝的争夺,但还有对两国虎视眈眈的鲜卑。”
言罢,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老气横秋道:“有些事情,不能只看当下,要统筹大局。”
“主上英明,凤朝有您带领,必然走向鼎盛。”
闲云单膝跪地,话语中是抑制不住的欢喜。果然他没看错人,果然上天没选错人,仅仅是凤朝人潜入洛阳一事便能叫她想到这么多,当真是才智无双,聪慧玲珑。“起来吧,莫要叫人瞧见了!”
凤盈伸手去扶他,眉心亦是微微拧起:“初时本小姐也想不到这么多。”
她想不到这么多,可他能想到,为了看清他,她跟在了他的身后,将他所做每一件看似不起眼的事反复分析,才发现他与她的视界全然不同,他的视界太过广袤,目之所及之处,都是他的勃勃野心。“是,主上!”
欢喜地起了身,在瞧见她眼底一闪而逝的愁后拱手:“下官愚钝,得主上点拨,却依旧没能晓得主上心意,不知主上的主意是?”
“四个字——伺机而动!”
凤盈言罢,就见闲云面色一变,眼中的欢喜褪去,看她的眼神带着几分愕然。“这样?”
闲云怔怔地看着她,忽觉自己越逾,赶忙将头垂下。“没错,就这四字。”
凤盈确定地点头,而后细心地分析这其中利害:“冷老大杀不得,照着现下的局势看,只有慕容南宇一人注意到这点,而逍遥将人给放了,由此可见,逍遥并非慕容南朝的人,而是慕容南宇的人。”
见男子眼中愕然更甚,凤盈唇角扬起,自信满满道:“于冷老大而言,在布局进入尾声之前,他不会轻易与慕容南宇正面交锋。于慕容南宇而言,在洛朝颓败局势扭转,他掌控洛朝八成大权之前,他亦不会与冷老大正面交锋。所以现下我们能做的,就只有伺机而动。”
“当如何伺机而动?”
闲云自认不笨,但她“伺机而动”四字实在太过笼统,且照着她这般说,那两人不会正面抗衡,他们所处的位置也就极度尴尬了。“当然是他们希望有什么,我们便给他们什么。”
唇角弯成邪肆的弧度,凤盈低语喃喃道:“本小姐不是花,绽开的叶片还能收拢。”
她和慕容南宇实在有太多像,只不过不同的是,她的前半生经历的磨难太少,而他在无尽的难中突围,所以她潇洒张狂,他低沉内敛。“长公主他们想要……”声音戛然而止,闲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主上您,您是打算……”“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眉角轻扬,柔嫩的花骨朵在她手中化作碎末:“慕容南朝既然已经行动,本小姐相信,他会是本小姐的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