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管公公请您去皇宫走一趟!”
二人说话间,寻灵神色匆匆地小步奔来,在距二人三丈远处低声禀报。寻灵是个知分寸的,那距离不远不近,恰好不会打扰二人,更不可能听得什么不该听的。心下满意异常,凤盈抬眼,出声道:“可有说是为了何事?”
“管公公并未说明!”
小步上前,寻灵低垂着头,眼角余光瞥向闲云,在确定他没注意这边后,这才凑到凤盈耳边,将声音压得极低:“管公公只说,叫您务必派人去找六王爷,就说您入宫了。”
“慕容南宇?”
她同慕容南宇生了嫌隙一事当是并无几人知晓,现下管公公叫她同慕容南宇这般说,是出于什么目的呢?心中万般疑惑,凤盈摆摆手,沉声道:“将管公公稳住须臾,本小姐一会儿便去。”
“是,小姐!”
寻灵应声退下,纤细的身子很快被树木遮蔽没了影踪。“皇宫内可有什么异常?”
寻灵一走,凤盈神色忽的严肃。柳城那么大的事情发生皇上都不曾招她入宫,只是遣人送来些金银珠宝便将她打发了,现下又能有什么要事,非要她入宫不可?凤朝人方被击杀,慕容南朝立了功,皇上身边的暗卫尽数殉难,这么多点凑在一起,叫她想不生疑都难。“皇宫之内并未混入我们的人手,主上容微臣前去一探究竟!”
闲云言罢欲走,但很快便被凤盈止住。“你来回需要时间过长,管公公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不能叫他久等了。”
眉头拧在一处,忽见树后侯谷兰引颈瞧来,当下心知管公公等得不耐,心兀地悬起。前方迷雾重重,她与管公公并没交情,管公公为何要说这话提醒她?“主上,那可需微臣将此事告知六王爷?”
虽然方才寻灵压低了声音,但她口中所言闲云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不必了,万一是陷阱呢!”
凤盈笑,扭身朝前厅走去:“既来之,则安之,你在暗中保护我便是。”
如果陷阱只是对她不利,管公公断不可能有什么提醒,只怕此事会涉及慕容南宇,或者更多,她不想将他卷入。“是,主上!”
闲云拱手,迅速朝皇宫奔行而去。抬手拢了拢鬓发,能嗅到手中残留的桃花香,淡淡的,沁人心脾。摊开手掌,手心处是淡淡的桃花红,极浅淡的颜色,比女子脸上的胭脂还要来得好看。“小姐!”
侯谷兰的声音传来,凤盈这才收敛神识,抬脚朝前厅走去。前厅内,一个两鬓斑白的公公手持尘柄站在前厅中,脚像被钉在了地上,一动不动,而眸光却四下游移,眼底有着浓浓不悦。他的身边,是两个身形高大的侍卫。二人亦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只不过他们的目光落在了管公公身上,并未瞧向他处。“小姐!”
手捧茶盏的寻灵在瞧见凤盈时眼前一亮,欢喜地唤了出声。“管公公!”
步入前厅,凤盈点头致意,而后看向那手捧茶盏的丫鬟,面色一沉,呵斥道:“不是叫你好生招呼管公公的吗?怎就知端着茶盏杵在一旁!”
“凤小姐,咱家可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品茶。”
管公公不跟她虚与委蛇,干脆地切入正题:“皇上急召,凤小姐可以走了吗?”
“凤盈并非有意怠慢管公公,而是方才在后院练剑,身上脏兮兮的,那般蓬头垢面的模样去见当今圣上,只怕冲撞圣颜!”
感觉到他的恼怒,凤盈不急不缓地解释罢,这才点头答应着他先前所言:“现下凤盈已经收拾好了。”
“那就走吧!”
尘柄一拂,管公公没有给凤盈一记正眼,径自朝外走去。“不阴不阳的老东西!”
侍立一旁的侯谷兰撇撇嘴,对管公公那副嘴脸很是看不惯。“恩?”
凤盈回头看了侯谷兰一眼,她身边的寻灵连忙将她的嘴捂上,对凤盈扯出一抹尴尬的笑。管公公在前头阔步走着,步伐紊乱急切,凤盈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目光从管公公脚下转移到两个侍卫身上。这两个侍卫看着并不可疑,只是管公公的步调叫人联想颇多。作为皇上身边的红人,侍候皇上多年的老人,能够从皇上英明时侍候到皇上昏庸十数年,待皇上心性忽正,他依旧能够在总管太监之位上高坐,除却满腔忠诚,其心思亦是颇深,能叫他如此慌乱的,必然与皇上有关。心思转了几转,忽觉有灼灼目光投来,凤盈微微抬头,对那满眼不耐的管公公扯出一抹笑,脚下步伐加快,也不需得他催促便跨上马车。“动作麻利些!”
管公公尖细的声音入耳,身下马车一动,如离弦之箭冲出。抬手将帘子掀开,可见绿柳从眼前晃过,还有那镀了金漆的食香客栈的牌匾。那曾是她最钟爱的地方,现下细细想来,自打这间客栈落入她手中后,她便像是腻味了,再也不曾跨入其中。“凤小姐,咱家方才可是跟那小丫鬟说了的!”
坐在马车沿的管公公忽然出声,话语里是点醒。“公公说了什么?”
凤盈故作不明,眼中闪过笑意,语气却是满满的狐疑:“方才家婢只是通报了有贵客前来,却没说别的什么,莫不是管公公还有什么吩咐?”
“她没说?”
管公公的声音拔高,尖锐刺耳。“说什么呢?”
凤盈继续装傻。“停车!”
管公公言罢,马车并未马上停止,就在车夫拉住缰绳之时,他出手制止道:“穿过那边的巷子,从那走。”
“是,管公公!”
马夫低声应着,左手用力,马车急转掉头,朝小巷中奔去。眼前的视线渐渐狭隘,凤盈素手按在窗沿上,沉声道:“管公公,不是皇上召见吗?这条道似乎并非是通往皇宫之路。”
她心中晓得管公公要做些什么,这条小巷她走过,穿过这条巷子再朝皇宫方向走去,途中会经过六王府,只要六王府有人瞧见马车沿上的管公公,自会像慕容南宇禀报,届时他再那么一查,轻而易举便能查到她入宫这件事。用她来作饵引慕容南宇吗?似乎是这样,又似乎不是这样。“凤姑娘莫要忧心,穿过这条巷子就会朝皇宫行去,不信你可以掀开帘子瞧瞧。”
管公公是个人精,当下不着痕迹地诱哄着,想要叫凤盈的脸被六王府的人瞧见。“凤盈不过随口问问,管公公所言自然是真。”
手上一松,帘子垂下,凤盈坐正身子,静待着事情的发生。“难为凤小姐这般相信咱家!”
被她的淡然反应气得咬牙,可管公公拿马车内的女子根本无可奈何。他自认阅人无数,有些人的性子从面相上就能瞧出,三王爷的霸道,六王爷的恭顺,只是这凤小姐嘛,从面相上瞧着清冷无比,可是心思却沉得很,比那些个后宫内勾心斗角的妃嫔来得还要善于伪装。“管公公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凤盈相信当今圣上,自然也会相信管公公,毕竟管公公忠心一片,那可是人尽皆知的。”
凤盈语气很是崇敬地恭维着,眼底带着淡淡的笑。她能听见那总管太监咬牙的声音,不得不说,她内心有着隐隐劣性,很是喜欢瞧见反感之人气急败坏的模样,现下她虽然没能瞧见,但还是能想到管公公此刻的神情,想发怒,却又无从爆发,只能兀自隐忍着,直至内伤。“凤小姐抬举了!”
听了她所言,管公公险些咬碎一口银牙。马车“碌碌”前行,在经过六王府时管公公忽然抬手将马车帘子掀开,朝坐在里面的人道:“凤小姐可坐稳了,眼看这时辰已经差不多了,速度可得加快,免得叫陛下久等。”
“……”背靠着马车壁,凤盈坐在最角落的死角处,似笑非笑地欣赏着管公公渐渐阴沉的脸。“凤小姐!”
管公公大怒,若方才只是猜测,那么现下他可以确定,这个女子就是故意的,她是故意不将消息告知六王爷,而不是那小丫鬟没有说。“管公公怎么了?凤盈瞧着公公似面色不大好,可是受了风寒?”
言罢,凤盈拍了拍身侧的位置,“好心”道:“洛阳春寒,管公公还是进来坐坐吧!”
就在此时,马车越过六王府,无人侧目,似没有瞧见那马车上招摇挥动尘柄的公公。“凤小姐心善,咱家消受不起!”
恨恨放下帘子,管公公心中对凤盈的印象越发差了。初时他觉得凤盈乃是一朝功臣,身为女将巾帼不让须眉,甚至有胆子击杀当是最得圣宠的沐白,叫他很是青眼相看,可后来,也不知她是真胆大,还是性子本就张狂,竟然将回洛阳以来所遭遇的恶事全数扣在了皇上头上,现下更是明知他是皇上身边心腹,故意违背他的话,显然不将皇上看在眼里。“也是!”
凤盈含笑点头,像是无意,又像是在应和他的话。一个见风使舵的阴人,可不就不配和她同乘吗!“……”深吸一口气,管公公的面色涨成了猪肝色。给脸不要脸,是她自己不给自己留后路的,这般张狂的女娃,就该受些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