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进来人了?我说过别来烦我!”
皇太子康斯坦茨·米德奈特猛地转过头,他的表情极为可怖, 金色眼眸游移不定,口水流淌,杂乱不堪的胡须间夹杂着铅笔屑和油墨纸片。 “你们是谁?别影响我做研究!”
薇拉被吓得够呛,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皇女满脸的悲伤,双手摸索着前方: “康斯坦茨哥哥,你不记得我了么?”
“原来是个盲人,我不认识你!请您出去,女士!”
“我是你最爱的小妹艾德嘉!还记得么?我们小时候一块骑马、你推着我荡秋千来着……你最爱我的头发,总是用手指绕起来玩。”
“我可不记得那些,女人真是麻烦,满嘴的牢骚话,有这时间多读书不好吗?”
对于亲情的呼唤,疯狂的皇子无动无衷,继续挥动笔杆子奋笔疾书。 皇女翻过手掌,抹了把泪:“天呐,到底发生了什么……上次来的时候他还认得我。”
门外的医生小声说道:“前天的时候您哥哥的病情突然加重,就连皇帝都不认了, 不过您也别太过灰心丧气,这有可能是间歇性的,偶发的现象,就像老年痴呆症那样,没准过几天他就想起来了。”
艾德嘉咬住薄薄的下嘴唇,呜咽起来:“这……这可真是令人无法接受,明明他还这么年轻……” 好心的医生建议道:“公主殿下,您可以试试去聊他感兴趣的事,没准儿能管用。”
“哥哥,你在研究些什么东西,感觉好厉害的样子,能给我讲讲么?”
“嘿嘿!终于有识货的人了!看好了!”
康斯坦茨兴奋地走到黑板前面,用粉笔划出许多奇怪的图案: “若要探究这世界的终极奥秘,不受外界干扰是相当重要的,就因为专心致志,我的研究才能突破瓶颈。 看呐,通过这些弧形可以穿越到高纬度的异界,接触那些不可名状之物,不过我可没傻到去付诸实践,那样做会毁掉这个世界的! 哎呦!瞧我这脑子啊,白写了这么多,你又看不见!”
“我是看不见,不过我能感觉到你的聪慧,真是伟大的研究,康斯坦茨哥哥。”
“真的嘛?能被您这样貌美的女士夸赞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嘿嘿……” 说着,康斯坦茨被地上的书籍绊了一跤,脑袋重重地撞到书桌边缘。 艾德嘉非常担心,问道:“什么声音?他没事吧?”
薇拉扶起了皇子:“他被绊了一跤,脑袋上起了个小包。”
“我没事儿!”
康斯坦茨起身后揉了揉脑袋,疯狂的眼睛里满是疲惫之意: “近些日子来……我的研究进度突飞猛进,也许我是过于兴奋了,希望24小时不间断的研究,这样就造成了睡眠不足,摔倒什么的也就成了家常便饭。”
“缺乏睡眠对身体最不好了,你需要休息,我的好哥哥。”
“不行,我现在很害怕陷入深度睡眠,一旦进入梦境就被噩梦纠缠。 那些异界的怪物发现我了,发现我在窥探它们的世界,想要追踪我的位置,不行……我必须保持清醒……” 薇拉想道:(皇太子殿下真是疯的厉害,看来这病情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好不了。) 艾德嘉皇女对着门外轻声说道:“我哥哥的眼睛布满血丝,身体也出现疲乏的现象,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医生小姐,或许你们该给他开些安眠药帮助睡眠。”
“不行!绝地不行!”
门外的医生否定了这一建议: “先不说安眠药的依赖性,精神病患者都是缺乏自制力的,一旦服药过度反倒会危害健康,甚至死亡。”
康斯坦茨大喊起来:“嘿!你俩偷偷说什么呢。我都听到了!我不需要安眠药好吗!我需要保持清醒! 我现在正把翘曲空间理论和古代占星术联系起来, 得赶紧研究出治愈仪式的巫术法阵来,那样的话,我妹妹的眼睛就有救了!”
(即使疯狂至此,哥哥他还是爱我。) 艾德嘉浑身一震,她被感动了,一双紫瞳噙满热泪: “康斯坦茨哥哥……我就在这里啊!就在你面前!”
“女士,很抱歉,我不记得在哪见过您。”
之后的半个小时,艾德嘉一直在努力帮助哥哥回忆起小时候的事,希望能帮他找回记忆,可惜事与愿违,这位疯狂的学者还是认不出亲人。 探访时间结束了,薇拉推着满脸失望神色的皇女走了出来。 院长和众位主治医师、护士等人都在外面的院子里等候。 “皇太子殿下变成这样,我们也很难过,都是我的失职,让他的病加重了。”
“这不怪您,院长先生,我只有一个要求,一定要好好照顾我哥哥,我感觉到了,他那善良的灵魂还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是啊,您说的对,一切都会好的。”
天色渐晚,皇女拒绝了皇家卫队士兵的陪护,选择让薇拉推着自己走出院子。 秋天到了,轮椅车辙碾过干枯的黄叶,发出碎裂的响声。 “小薇拉,我有件事想问你。”
“您尽管说吧,夫人。”
“你哥哥痛爱你么?”
“爱,非常爱。”
“我想听听。”
“根据索兰王国律法,父债子偿,到处都是负债累累的年轻人。 那时候,我们兄妹俩为了躲避父母留下的债务逃到山里隐居起来,哥哥他到处打零工才能堪堪养活我们二人。 那时候过得很艰难,每餐都要用脏污的井水就着硬面包咽下去,偶尔进林子偷偷猎一只野鸭开荤。 可就在这等环境中,哥哥仍然未曾忘记我的9岁生日,他在工地挥汗如雨,用血汗钱买了个布娃娃送给我, 我确定,那是我这辈子最爱的生日礼物。 可惜后来追债的人找到了我们,所有东西,包括那个娃娃都被抢走了,哥哥和我被贬为奴隶, 他成了角斗士,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我还好些,在竞技场干些杂活儿, 哥哥他怕我担心,撒谎说自己过得很好,说自己有吃有喝人缘好。 可我知道他每天都挨打受欺负,后来有了安迪大哥罩着才好些了。 我们的日子终于稳定下来,可好景不长, 索斯卡亚巫毒教开始大量收购奴隶,说是用作奴工,其实是用于邪恶残忍的献祭仪式,从那天分别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哥哥, 我怕自己忘了他,每天闭上眼睛拼了命地回忆他的样貌。 时间一久,一切记忆都变得模糊起来, 可有一点是我永生不忘的,那便是哥哥对我的爱。”
艾德嘉·米德奈特听的很认真,一字一句也没有疏漏: 小薇拉,我总认为自己的经历已经足够坎坷了,可跟你一比, 竟发现自己还是幸福的, 生在豪门望族, 我又有什么资格可抱怨,可觉得不满足呢。”